“叔,帮个忙吧!”贺年哭丧着脸道,完全不敢想假如自己猜测的是真的,那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误,怕是自挂东南枝都嫌不够,“您要是不想过两天看到我的头出现在法制新闻里,那您这次真的得帮帮我!”
十小时后,在检验中心熬了一夜,几乎快坐成一尊雕像的贺年终于在早晨的鸟鸣声中拿到了检验报告单。
同样是毛发鉴定,这一次的结果和上一次截然不同,看着白纸黑字的“确认无亲缘关系”,贺年不出意外地眼前一黑。
林飞白果然是假货!难怪父亲一直拖着不给他办理户口,也绝口不提向董事会宣布哥哥回来的消息,就连林飞白提出和晏折渊订婚,父亲都欣然同意,一副无底线溺爱的样子。
想到因为父亲没有立刻给林飞白办理户口,自己几次和父亲发生争执,贺年就恨不得穿回两个月前狠狠抽自己一顿。
但随即他意识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林飞白顶着贺家大少爷的名头和晏折渊定下了婚约,虽然是口头的,什么仪式和流程都还没走,但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已然是好事将近了。
贺家大少爷和晏折渊好事将近,不是林飞白和晏折渊!!
……真是要命。
想到这里贺年不禁心如死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管怎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亡羊补牢,自己可以以死谢罪,真的哥哥必须回来!
贺年精神一振,拿起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电子音刚起了个头就被接通了,似乎电话那头的人也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邵里哥,你还跟你朋友在一起吗,救命啊!!”
半小时后,刚走进医院的蒋游收到别亦南发来的微信。
相见欢:醋儿,去医院了吗,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蒋游挑了挑眉,别亦南应该正在跟同事团建,怎么突然想起自己来了,而且还问得这么闺怨。
原浆酱油:刚到,什么事?
相见欢:哦哦,那什么,我有个东西好像忘在你家了,想去取一下。
原浆酱油:什么东西,脑子?
沉默了几秒,相见欢:哈哈!
蒋游更诧异了,通常情况下别亦南不是应该怼回来,说“傻了吧,我根本就没有脑子”之类的话吗?怎么今天是这个反应?
喝多了?
原浆酱油:完了,看来真把脑子落在我家了。
紧接着发了个猫猫摊手的表情包过去。
别亦南一时没回复,蒋游继续打字: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要是不急的话下午我回家找找,找到了给你送过去。
这次别亦南回得倒是很快,而且一连回了好几条,蒋游莫名感觉一股心虚从他的字里行间悄悄逸散。
相见欢:急!特别急!我现在就要用!
相见欢:唔你还是别管了,刚好我在你家附近,自己上去找一找就行,就是跟你打声招呼。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因为对方是别亦南,所以蒋游倒也没多想,果断回复:朕知道了,爱卿自便吧。
*
下午,晏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晏折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调查报告,陈淮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撰写报告的人毫无疑问是老手了,以时间为顺序将所有事件梳理了一遍,清晰明了。
林飞白进入长康制药下属某单位实习,T市福利院失火,林飞白和蒋游发生肢体冲突,同天他又去理发店染了蒋游的同款发色,一周后林飞白和贺年做了亲子鉴定,回到贺家。
另外还有一份从警方那里得到的口供,罪犯名叫张猛。
“还有一件事,”见晏折渊的目光从两份报告上移开,陈淮立刻说:“我们的人在调查这些事的时候发现还有另外的人也在调查林飞白,甚至比我们还要快上一步。这份警方的口供就是对方主动‘提供’的。”
顿了一下,陈淮谨慎地说:“晏总,您看要不要查一下对方的身份?”
“不用了。”晏折渊把报告扔在桌子上,闭了闭眼睛强压住心中的怒意。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出去吧。”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当然知道这个“对方”毫无疑问就是贺长康,只是意外于贺长康竟然这么沉得住气,硬生生地容忍了林飞白两个月之久。
晏折渊不知道贺长康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林飞白的,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他,但可以肯定的是为了从林飞白身上得到关于蒋游的线索,避免林飞白狗急跳墙鱼死网破,贺长康宁愿选择在外人看起来保守至极的方案,慢慢卸下林飞白的警惕,引诱他露出破绽。
在这个过程中贺长康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信用替林飞白兜底,拿一份故意模糊重点的报告欺骗晏折渊,让晏折渊误以为林飞白确实是贺锡,继而答应和他订婚。
林飞白果然上当了,真以为自己的计划周密,浑然不知身后的黄雀早已逼近。
贺长康还真是只老狐狸,晏折渊不由露出冷笑。
正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晏折渊看了一眼,默了一息后这才接起来。
“折渊,事情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叔叔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希望你不要计较。”电话那头贺长康诚恳地说,语气和他哄林飞白时一般无二。
晏折渊心想我信你个鬼,嘴上却冷淡疏离道:“哪里的话,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这就是还在怪我了,”贺长康哈哈一笑,紧接着话锋一转,态度变得认真起来,“不过还有一件事叔叔要拜托你,你能不能先不告诉蒋游真相,我想亲自跟他说。”
晏折渊没有说话。
贺长康便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在A市转机了,五个小时后到,再给叔叔五个小时吧。”
*
顾易山发来消息的时候蒋游刚从医生办公室离开。
今天上午余老师的所有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有几项指标不是很好,因此还得再观察两天,医生说得很轻松,听起来似乎问题不大,但考虑到余老师的年纪,蒋游仍旧担忧不已。
微信适时地震了一下。
易山更比一山高:游儿,你托哥哥打听的事有结果了。
蒋游眨了眨眼睛,很快想起这回事。
原浆酱油:哥哥请说,给大佬递烟.jpg
易山更比一山高:据可靠消息,林飞白去了长康集团下属的一家单位实习,原本看他的意思是打算毕业后直接留在那儿工作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只实习了一个月,后面就没再去了。
蒋游心想这可不像他,又问:还有吗?不是很可靠的那种消息也行。摩多摩多!
易山更比一山高:嘿嘿,那还真有。林飞白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有很大可能是因为搭上了长康集团的少东家,为了这他还把美术系的那个男的踹了。啧啧,我的傻游儿,你给人背黑锅啦!!!
原浆酱油:啊?
易山更比一山高:他不是说自己分手是因为你勾引他的男朋友吗?其实是他搭上了更高的枝看不上先前那个男朋友了,拿你当个借口。
易山更比一山高:啧啧真不愧是最毒Gay人心,游儿,怎么样,要哥哥们帮你出气不?
又和顾易山聊了两句,蒋游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林飞白搭上了长康制药的少东家,想要和前男友分手随便找个理由不就行了,何必非要找自己的麻烦?他又打不过自己。
正想着黄毛的电话打了过来,蒋游叹了口气接起来,瞬间被一迭声的“哥”叫得头晕。
“哥哥哥哥哥!!大新闻!这次绝对是大新闻!!”
“别哥了,直接说重点。”刚在顾易山那儿当完弟弟,转头又在黄毛这儿当哥,连个中场休息都没有,蒋游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昨天我拍到有个人来林飞白家找他,待了没一会儿两个人又出来了,我听到那个人管林飞白叫哥!”
“然后?”
“然后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就拜托一个黑客……啊不,我是说网管朋友查了一下,你猜是谁?”
不等蒋游有所回应,黄毛便迫不及待地报出答案,“贺年!就是咱们市的纳税大户龙头企业,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那个长康集团的二公子贺年!”
蒋游:“……”
等等,贺年不是林飞白的新姘头吗?怎么到这儿又叫起“哥”来了?!
“哦对了,哥你想不想知道贺年为什么是二公子?因为他上面还有个哥哥早些年被人拐走了,这事X市本地人多少都听过,我记得我小时候看电视,有一阵所有的电视台全都是这个贺大公子的寻人启事。”
“还有更劲爆的呢!”黄毛得意地说,“他俩出了小区往不同的方向走了,我琢磨跟林飞白也跟不出什么,还不如跟着贺年看能不能发现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结果真的被我蹲到了!贺年先是去了一家夜店,在里面待了大概半小时,之后火急火燎地冲出来,上了一辆车直奔银河医学检测中心,一直待到今天中午才走。”
“我找人打听了一下,你猜怎么回事,他竟然是来做亲子鉴定的!!!”
在听到“银河医学检测中心”时蒋游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几天前他决定和徐丽华、文贤歌去做亲子鉴定时也考虑过这个地方,只是因为位置太远,再加上徐丽华说附近的生物实验室也能做,所以才没选那里。
自己这两天是捅了亲子鉴定的窝了,不然怎么碰上这么多做亲子鉴定的?
“……哥你说贺年是做的谁跟谁啊?要我说这里面肯定有林飞白,总不至于他去夜店的那半小时里碰见什么人,然后突发奇想要和人家认亲吧!”黄毛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不过也怪哈,这贺年不都管林飞白叫‘哥’了吗,按理说这应该是已经认回去了啊,怎么还背着人家去做亲子鉴定呢?”
……
挂了电话,蒋游神情晦暗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这几天来接收到的各种信息在脑子里翻滚汇聚——林飞白在实习中途“勾搭”上贺年,那不久后便开始找人盯着自己,还用无论怎么看都很牵强的理由找自己打了一架,打完架后立刻摇身一变,成为豪门少爷。
蒋游眯了眯眼睛,站在原地抬手揉了揉自己头顶的某一处,忽然想起自己那天被林飞白薅掉了不少头发。
有点疼。
*
如果昨天的黄历上写着“宜聚会”,那今天的黄历上就肯定写着“宜联络感情”。
短短一天,在先后送走了别亦南、顾易山和黄毛后,蒋游的微信*访客又新增一位。
晏折渊:现在在哪?
一上来就是爹味十足的发言,非但没有惹蒋游反感,后者还很高兴能接受老父亲的查岗。
蒋游秒回道:刚从医院出来,现在在买咖啡。
说着顺手发了个定位过去。
晏折渊回他一个猫猫比ok的表情包——很显然是蒋游以前发过然后他存下来的:正好在附近,顺路送你回家。
人还是上次的人,车却换了,今天停在蒋游面前的是一辆磨砂黑的阿斯顿马丁。
把其中一杯不加奶不加糖的霸总标配黑咖啡递给晏折渊,蒋游绕着车转了一圈,很俗气地摸了摸车标,这才回到后座坐好,对晏折渊道:“改天帮我在你的车上拍个照呗?”
“好啊,合影一张十块。”晏折渊开玩笑道。
蒋游大手一挥,豪爽道:“我出五十,你就穿今天这一身假装司机,最好再戴双白手套。”
说完笑嘻嘻地看着晏折渊,一脸得意。
驾驶位的司机也忍不住笑了,不过很有职业道德地没插话。
蒋游总体上是个很热闹的人,因此晏折渊只问了一句余老师的病情,他就倒豆子一样全说了,还顺带分享了一下隔壁病房的老爷子,说他每天都变着法的骂孙子,字字玑珠,句句经典。
“……”
晏折渊总觉得这个经历有些似曾相识,不太能笑得出来,默默低头喝了口咖啡。
“就是说还挺可爱的,不是吗?”蒋游浑然不觉,兴致勃勃地问。
“……还行吧。”晏折渊勉强答道,同时忍不住皱眉把咖啡放到一边,太苦了,什么玩意,真的好苦。
可是蒋游却很甜。
他说话的样子,自己把自己逗笑的样子,得意时扬起的眉梢和翘起的嘴角,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没吃过苦,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小孩,随时随地向外散发着快乐的能量。
静静注视着蒋游,这张脸穿过无数枯燥乏味的苍白时光最终和他以为会永远留存于记忆中的另一张脸逐渐交叠重合,彼此覆盖又分开,晏折渊这才有了些实感——贺锡好像真的回来了。
从茫茫人海里,从时光的尽头。
像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那样普普通通地坐在自己身边,跟自己分享无聊又生动的日常琐事。
“晏折渊,你在想什么?”见他似乎有些出神,蒋游凑近一点好奇地问。
晏折渊从沉思中清醒,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去拥抱他,又怕情绪从眼睛里泄露,只得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目光移向窗外:“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被亲生父母找到会是什么样。”
蒋游也想了想,但没想出来,索性丢到一边:“不知道。”他说,“不过我觉得那一天应该还要再等等吧。”
晏折渊:?
蒋游又凑近一点,声音也压低了,认真地跟他分享秘密:“因为我现在觉得那对夫妻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应该是有人想要整我。”
“……怎么说?”
“大概是一个我看不惯他他也看不惯我的人做了这个局,但我现在只知道一部分信息,很多地方还搞不清楚,所以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话题沉重,语气却异常轻松,显然在短短的半天时间里蒋游已经把得到的信息和可能的怀疑通通消化完毕,现在的他清醒又敏锐,仅凭借着一点点线索就揪到狐狸尾巴,因此自信逮住整只狐狸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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