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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事(玄幻灵异)——阳刚猛男弦上/十三把剑

时间:2022-04-24 10:11:30  作者:阳刚猛男弦上/十三把剑
  “多谢仙君好意。只不过……”时崤突然转过身来,神色莫名有些意味深长,“是只有本座才能找到的东西罢了。”
  未等仙君反驳,一道黑色痕迹闪过,竟是那抹鬼气去而复返,托着一件什么东西放到时崤手心。他把手一握,鬼气就也老老实实地被重新敛进了鬼体。
  “仙君见笑,此为离别之时吾妻赠某之信物,方才在路上不慎遗失,情急之中,才擅自趋了鬼气去寻。”修长而苍白的手伸到仙君面前,五指缓缓展开,露出手心中一支看起来极为廉价的木笔。笔的尾端系了一根发黄的粗布条,看样子像是从衣物上随手裁下,边缘轻微发毛,所绑的那个结皱巴松垮,看得出之前曾是挂在什么物体上,又掉了出来。
  “未曾听闻鬼府有后。”仙君大松一口气。心中略有疑惑,但也没有再问,只客套道:“早知鬼主夫妇如此伉俪情深,该邀二位一同前来,倒是仙界害得二位要暂受相思之苦了。”
  “无碍,总归很快就能与之重逢。”时崤极为珍视地收起破笔,这一回,却是笑得格外的真切,眉目都稍微弯起。
  仙者皆轻七情六欲,主事仙君没什么八卦的兴趣,只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鬼王竟是个痴情种,来仙界一趟左右不过三五天,那黏糊劲儿却跟离别三五年似的,很快就又转而说到了其他正事去。他倒没有多想,自然也不知道,仙界的另一个方向,有一股平静正被眼前的鬼王激烈敲破。
  清池居,那位刚从人间回来不久的浮泽仙君脸色一白,突然抬手捂住右边锁骨与心脏之间的位置,弓背缩褪,痛苦地把自己蜷缩起来。他本是半身泡在自己居所中的池子里的,姿势骤然变化,整个人差一点就跌进了深水区里,一直在岸边陪着他的承德吓了一跳,急急拉住他的右手:“浮泽?你这是怎么了?!”
  浮泽没有回他。
  倒不是真的有多疼,更多的是情绪上的波动,慌张、恐惧以及难以置信冲上心头,一时把他整个仙体塞满,满得失去了反应能力。
  他自己却再清楚不过,手心下的位置,是他一直耿耿于怀、一直不敢去面对的,鬼王留下的印记。
  它正在波动。
  浮泽闭上眼睛,止不住浑身的战栗。
  昔日,对方趁他体虚,用鬼力把一个“江”字纹在了他的魂体里。这不仅仅是铭刻他屈辱过往的烙印,更是一种宣誓主权的标记,无论他是人是仙是鬼,无论他躲到哪一个角落,都逃脱不了侩子手的掌控……
  承德许久未得到答复,手心感受到浮泽在微微颤抖,心下焦急万分,一咬牙,直接将其整个拉出水面,扶到自己身边。想抱,又不敢,最后只是虚虚揽过对方的上臂,让他半靠进自己的肩。
  像个毛头小伙子,连施展净身术为对象干身也忘了去,任凭对方身上的水湿漉漉得染湿了他的衣。
  “可是身体哪儿不适?是胸口疼吗?”他低下头,语速比平日快了不止一倍,手脚无措。仍是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好半晌,才想起要去拉浮泽的手:“我帮你探探经脉,可好?”
  浮泽恍若初醒,茫然睁开眼,微微侧身避开:“不用。”
  “可……”
  “没事的,承德仙君无需担心。”
  缓了缓身上不适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撑起自己的身子坐直起来,低头,放下捂着胸前的左手。白衣湿水变得略有些许透明,隐隐约约的肉色上,一个极为鲜红的刺字便显得格外刺眼。
  江。宴江的江,浮泽江的江。
  原本是青黑色的,如今却变得殷红,仿佛从皮肤底下渗出了血。
  比起痛,其实更多是热麻,就像一块黑炭被点燃了明火,很快就烧得通红。而那所谓明火,就是刚刚时崤放出来的一抹鬼气。
  承德自然也看见了,一时间愣在当场,脸上的焦急渐渐变为茫然,与悲痛。
  “这也是……他弄的吗?”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到眼前的浮泽。
  即便那日浮泽未曾明确回答,甚至有些激烈地逃避了这个话题,但千年的相处下,他实在是太过太过了解眼前的仙君了,以及结合前后种种细节,其实能够大概猜到,人间一趟中鬼王对浮泽的所作所为。
  仙君是没有“怨恨”这种情绪的,承德也一样,他只有痛心与怜惜,更不理解,鬼王何以忍心向这么一条澄澈而柔软的江倾洒污浊。
  “……是。”浮泽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能听到嗓音颤抖。
  净身术是一阵温柔的风,把两人身上的水珠尽数带走,白衣变得干燥,重新掩盖了狰狞的刺字。承德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左右看了看,才想起要去拉浮泽,“总之,先起来吧。”
  浮泽不为所动。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神彩,“他怎么会来呢?我……好怕他。”
  【作者有话说】:
  朋友问我写的什么,我给她大概讲了一下设定,朋友问:为什么是鬼府和鬼王,而不是地府和阎王爷?
  ………萎了,谢谢
 
 
第四十一章 
  【从头到尾,他没有错过任何机会,浮泽也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浮泽在害怕,怕到,无意识地开口向承德求救。
  这还是千年岁月里的头一回。
  他拥有一条大江该有的柔软,永远包容、温和、安静,却唯独极少示弱,除非……是被逼到走投无路。
  短暂的顿住之后,承德才迟来地觉出疼来。像是一把带着倒刺的针扎进心脏最柔嫩的内里,拔出来时,又带出模糊的血肉来,鲜血汩汩地把整个胸腔装满,一呼吸,就是肝肠寸断的痛。
  分明浮泽的脸干燥白净,没有任何表情,他恍惚觉得对方在哭,泪水是看不见的,悄然地淌满抬起的脸,落在清池里,一滴接一滴,荡起圈圈涟漪。
  咚地一声,是承德重重地跪倒在地。
  “抱歉。”他一把抱住浮泽,心如刀绞地感受着对方本能的挣扎与躲避,道歉也变得语无伦次,只知道无意义地遍遍重复,“抱歉,浮泽,抱歉,抱歉……”
  “知你受尽如此折磨,我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庭审之日还是来了。
  天帝仍是坐在高高的首座上,其他仙君位列下首,于左右两侧依次排开。按照位份,主事仙君最为靠前,其下接司职仙君与地界仙君,两者位份并列,故而左右插位排开,承德与浮泽分别站在两边接近末端的位置,隔着中间宽敞的过道遥遥相对。
  一切就绪,童子摇响仙铃,宣布庭审开始。
  承德担心地望向对面的浮泽,对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
  直到天帝座下童子的传唤声清脆落地,天殿大门缓缓打开,才似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后退半步,借旁边仙君的肩膀藏住半个身子,抬起头,眼神中写满了慌张。
  “鬼府之主时崤,亲押战犯上庭——”
  通报声响亮贯彻天殿的每一个角落,撞上顶梁,回荡出空灵的回响。
  时崤在前,天兵押着圭风紧随其后。在所有仙君的注视下,他逆着光,身姿挺拔俊朗,缓步跨进了天殿之内。
  队列末尾位置与殿门之间不过十步远,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浮泽还没有来得及找到一处合格的庇护,眼神就在猝不及防中,与时崤直直对上。
  看似只是走在过道途中不经意的一瞥,却又仿佛是早有准备的锁定,时间在这一瞬间无限放慢,慢到浮泽能够看清他那双没有眼白的眼,原来并非纯黑,而是极暗极暗的红。一抹淡淡的笑点缀其间,甚至没有多加掩饰,就这么在众仙君的注视下,赤裸裸地传递到浮泽面前。
  化作名为恐惧的漩涡,将他卷入水底,张嘴吞下。
  直到时崤彻底从面前走过,停到天帝下首躬身抱拳,朗声行了不卑不亢的礼,浮泽才得以从中脱身,骤然打了个寒颤。
  身旁的仙君觉出异常,悄悄侧过头来询问:“浮泽仙君?”
  浮泽苍白着脸,摇摇头,没有回答。
  那位却没多疑,反而兀自了然感叹:“唉,其实莫说你,方才也把我给吓了一跳。原以为是个青面獠牙的相貌,今日一见,这鬼主竟是生得如此之好,气度非凡,不怒自威……”
  相貌英俊,气度非凡……
  在他们眼中,原来是这样的吗?
  时崤仍是那身黑底红纹的华服,在仙界这样颜色素淡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扎眼,浮泽只看了一眼,便急急垂下眼睑,再不敢抬起。
  反而是承德神色复杂,盯着那高大背影看了许久,又遥遥去找对面的浮泽,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复数次,一如他曲折又纠结的心境。
  庭审整整持续了好几日。
  期间,光是对于圭风罪状的宣读就需得用上整整一日一夜,接着各位仙君呈上无数罪册法册,鬼王以及承德、浮泽两位亲历仙君依次出列确认证词,再最后,由天帝拟定罪罚,集众位之意见,决定将战犯圭风关进三界边缘恶蛮之地,永生永世不得释放。
  庭审的一切流程走得都出乎意料的顺畅,除了浮泽仙君呈辞时所持卷轴失手掉落过一回之外,便无其他意外发生。不得不承认,鬼王对于此事的收尾工作完成得近乎完美,是其中最为关键的功劳,否则,如此重大之庭审,断断不可能只用上屈指可数的几天。
  那头,天帝宣布散庭的尾音还未消散,这头,藏在队列末端的浮泽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敢多留。他的心乱成一团糟,理智知道鬼王绝对认出了自己,情感上,却还自欺欺人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鬼王早将人间的一切全都视作过往云烟,与他就此陌路两别。
  他驾云行得极快,承德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却只能在后头随行。
  直至抵达清池居,才被浮泽转身拒之门外。
  “抱歉,承德仙君……暂且让我独处一会儿。”那双如水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歉意,带着祈求。
  承德不可能、也没有办法不答应这样的他,双脚在离门最后一步距离的地方堪堪刹住,嘴唇开合,半晌才挤出一个“好”字。
  淡金色的仙力推着门扉沉重合上,隔绝了两位仙君欲言又止的对望。浮泽在里,承德在外,就好像前者的情感,总是那么胆怯而又如此疏离,抗拒着,不愿让后者加入。
  承德失神地看着门扉,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失去牵握的目标,只得转而覆上门面,用掌心一寸寸地摩挲其上的雕花纹路。
  像是一座痴望的雕像。
  许久,才终于动了动,却不是离开,而是缓缓倾身,将自己整个身体都贴靠了上去,贴得很紧很紧,凹凸纹路磕上脸颊,留下几道模糊的红痕,承德一点都不感觉到痛。
  因为门里,是他还未来得及正式结契的仙侣。是他放在心头上,日思夜想的爱人。
  浮泽成仙了多少年,他便追求了浮泽多少年,早已数不清经历过多少个日月更替。凡人永远无法想象,一位仙君的爱能有多么恒久,或许不够热烈,但胜在温和,并非捂不暖这涛涛的江水……这扇门,也曾有那么短暂的几个瞬间,试着对承德敞开一道细细的缝。
  承德还记得彼时的自己如何欢呼雀跃,失去一位仙君该有的仪态,又是如何急匆匆地拉着浮泽去见天帝,企图借着结契挤入他的心房。
  从头到尾,他没有错过任何机会,浮泽也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可是。
  偏偏是那样的时崤在他们之间横插一脚,把这小小的嫩苗碾得支离破碎。
  承德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徒劳他出身高贵,父母皆是仙君,甫一出世便拥有绝佳的仙根,却唯独在心爱之人备受煎熬时,既无能力去保护,也无办法去开解。
  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扇大门在自己眼前紧闭,成为一道无法打破的铁壁。
  “浮泽啊……”
  承德有些变调的尾音消散在门缝之中,也不知是在唤,还是在叹。
  门里,浮泽没有像以往一样将自己浸入清池之中,反而极为少见地坐到自己高大宽敞的主座——兼修炼仙台上,蜷起四肢靠进椅背,闭上双眼,任由自己软绵绵地放空一切。
  尚是江流时,他曾耗空心力,将自己宏伟的身躯分成遍布西南的支流,至成仙之前,主干已所剩无几,故而所化之躯便也算不得高大。蜷进主座,就被衬成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极为可怜,又落寞。
  他就这么囫囵地睡了过去,不知外头光景,也不知承德守到何时才黯然离去。
  仙君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睡眠,只是他实在太累了,神魂似乎回到了人间时的脆弱模样,空空荡荡、慌张无措,只得借睡眠去逃避眼前无法接受的事实。
  不是很安稳,但好在无梦侵扰。
  再醒来的时候,脖子四肢都已经蜷到发麻,浮泽迷迷糊糊地睁眼。入目,是清池居简约淡色的顶,还是那般清冷的模样。
  很熟悉。
  却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睡得太久了,身体软绵绵的,暂时还调动不起太多力气。
  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想起来,那儿的琉璃青瓦,平日里映照清池水光,总亮得耀眼,今日却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灰,其间似有一点黑色污渍,碍眼异常。
  “时某卑贱,见过浮泽仙君。”座下骤然传来低沉男声。
  就好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刺破浮泽混混沌沌、还未完全清醒的魂,迅猛地斩下他半边游神,再强行将之从虚空中拉回躯体。
  他极慢极缓地转头,目光从瓦顶,移到座下。
  在一汪澄澈的清池的映照下,黑色是何等的突兀,不由分说地,直直扎进仙君看惯了素色的眼中。挽袖,撩摆,屈膝,那抹黑色朝高座端正跪下,头颅深深地伏了下去,脑后发束自然垂落,发尾越过肩头,扫上冰冷光滑的地砖。
  是时崤。
  行的,是面见天帝都未曾行过的跪伏礼。
  只不过,这个礼最终没有完成,在额头嗑上地面的前一刻,他突然抬起头来,眼神越过案台,越过山川河流,越过三界隔断,与高座上的浮泽遥遥对上。
  那是一个,捕猎者锁定猎物的眼神,炽热、贪婪、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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