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尘恍惚一瞬,反应过来他对自己的尊敬多半是因为沐皙,语气客气些许:“沐皙说得对,你是真的很喜欢深藏不露。这是一种谦逊的性格,也是一种制敌于先的手段。今日我算是领教了。”
不喜恭维,沐耘摇头道:“洛庄主客气了。此次切磋,幸得庄主手下留情,沐耘才捡得机会,侥幸一胜。”
洛青尘心情愉快,朗笑两声,又道:“你太谦虚了。是一个合格的对手,但或许我们并没有作对,不是吗?”
沐耘双眸一沉:“……”
洛青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顺势用力压下,哼道:“你堂兄很喜欢花月山庄的景致,想多留几天,你做弟弟的,应该不会去扫他的兴吧?”
形似威胁的话语,让沐耘微微愠怒,袖中手指微微蜷紧,在原地冷漠哑然。
洛青尘松开手,脸色沉沉,摇扇远去,心中对沐耘的忌惮又多了几分。
……
阁楼密室里,两人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进。
祁终回身抱怨道:“唐二家主,你把我带到哪儿来了?这条暗道又黑又潮,咱们还能出去吗?”
“聒噪。快点走,年纪轻轻,废什么话。”凤寐不耐催促,他也没想到,这座阁楼下方还会有密道,就这么好巧不巧,被二人误打误撞地闯入了。
走了好一会儿,密道前方闪烁着微微光亮。祁终欣喜道:“诶,有出口了,有出口了。”
“小声点,先过去。”凤寐盯他一眼,放低声音喝道。
两人小心翼翼推开那道显露光缝的暗门,登时见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密室,无数名器宝剑,无数奇珍异宝,悉数藏匿此间。
祁终两眼一直,大呼:“哇。好多宝贝!能当不少钱吧,够我师父喝几辈子的好酒了!”
凤寐对俗物不感兴趣,一眼识破这些转移人耳目的小心机,推搡着祁终,继续往前:“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里面还有更多宝物,先进去见识见识。”
祁终被他一忽悠,连忙跟着凤寐进了第二道密门。
门内并没有更富贵的装饰,只有墙壁上微弱的火光,照着一片昏暗里的几座书架。
有些书太旧了,散发出浓烈的霉味,祁终掩鼻而观。
凤寐无暇管他,四处搜罗素女曾经被盗走的医书,一排排书架被他仔细翻看,却毫无医书的踪迹。
祁终对书卷并不感兴趣,背着手,闲散扫视了几眼,心觉无聊。这时,他余光一瞥,突然望到书架最高层,单独摆着一本古籍,有些眼熟。
够手取下,他惊愣一瞬,心中怪道:这不是沐耘他们家书楼里的古籍吗?还是灵幻术的下册,没想到找了许久,在这里见到了。
祁终有些怀疑,之前听沐耘说过,书楼被烧后,只遗落一本古书,众人在扶风找了很久都没发现遗迹,这件事都被淡忘了。如今拾起这本书,祁终心里颇多感慨,想起书楼被烧当天那个逃掉的蓝影,或许正巧是他盗走了这本书,但书出现在花月山庄,是不是意味着洛青尘的嫌疑最大?
他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沐皙与洛师兄交情不浅,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或许另有隐情。
祁终将书揣回衣服里,准备出门后,找洛青尘问一下。哪知一转身。凤寐却不见了,他喊了两声无人回应。
……
回到阁楼,洛青尘有些心不在焉,他反复斟酌利害,总觉得沐耘和凤寐都已经是他的心腹大患了,是废除不可的对象。但念及沐皙,他又犹豫了。
在暗楼里恭候多时的席衍,连忙倒了一杯解乏的茶递给洛青尘。
他抿了一口,略感涩味,轻轻皱眉:“怎么没放桂花?”
“忘,忘了。”席衍小声回道,心中怨恼,那明明是沐皙最喜欢的泡茶方式,洛青尘又记混了。根本不在乎他的茶好与不好。
“主子今夜外出,与那人交手,心中可有决断。”
席衍突然发问,倒让洛青尘隐隐有些不满,他叹道:“我败了。之前听方妍绡说过沐耘剑法高超,但我没想到他其它修为也如此厉害,是个不容掉以轻心的对手。”
“那主子可要趁这段时间,对他们下手?”
“……”洛青尘有些为难了,他沉吟,淡淡道:“不急。容我再想想。”
“可是兵贵神速,主子现在手中尚有沐皙作为把柄,可以牵制他们,如果不好好利用这颗棋子,将来想要除患,可就难上加难了。”
洛青尘眼神一寒,冷冷质问:“谁跟你说过沐皙是我手中的棋子?”
“……是我失言了,请主子降罪。”席衍愣了一下,随即不甘心地请罪。
洛青尘没有过多怪罪他,只道:“沐皙是客,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是主。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辞,别惹我不开心。”
“是。”内心一番咬牙切齿,席衍对沐皙的憎恨又多了几分。
片刻沉默后,两人延续话题,又继续商讨针对沐耘等人计划。
第87章 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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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庄已是深夜,沐耘在洛青尘走后,一路都在思索这位看似和他身边众人都有交情的故人,为何总要对自己怀有敌意?比武的时候,他几乎将分寸拿捏地过紧了,反复考虑到洛青尘与沐皙的情谊,与祁终的师兄弟之情,却不想对方一招一式都暗露杀心。
莫名的为难,让他不愿有过多的怀疑。就怕猜到最后又是一个伤人的真相。
沐耘一直垂头苦思,走回厢房外的庭院时,都没注意到屋檐下正站了一个等候他的人。
“净杳,你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沐皙见他从进门都还在失神走路,都不曾察觉自己,不免关心。
“啊。堂兄……”沐耘略感惊讶。随即反应过来他应该是等了很久了,“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无妨。你这方月色更浓些,我很喜欢。”
沐皙温和一笑,徐步下了台阶,走到他身前,宽慰道:“刚才怎么失神?是不是仙尊的任务太重,让你感到压力太大了?”
“不……呃,是。但我自己尚可调节,堂兄不必过多担心。”
叹了口气,沐皙心想难得见沐耘这样袒露心声,更加信以为真,替他顺了顺肩侧的长发,温声道:“出门在外,要好好保重自己,切勿伤神过度……”
“嗯?你发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花瓣?我刚刚还在想哪里来的桐花香呢。”
闻言,沐耘急促退开一步,神色平静:“适才出门去了趟郊外,可能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染上的。”
沐皙对他的习惯了熟于心,看出他淡淡的紧张,沉吟一下,他又笑问:“和谁?”
垂了垂眸,沐耘捻着手指,依旧镇静道:“祁终。”
沐皙沉默一会儿,淡淡问:“那为何你动过真气?和人打架了?”
话说到这里,沐耘更加清晰沐皙不知情,洛青尘所谓领教的借口,根本与沐皙无关……隐隐生怒,袖底的手心不免攥紧。
他很心疼自己的堂兄被人如此欺瞒。
“是祁兄弟想和我切磋武艺……”沐耘无奈回道。
沐皙点点头,不再追问什么。叹了口气:“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未见,不如你陪堂兄一起走走,谈谈心?”
“好。”沐耘不假思索回道。
月色皎然,两人行至凉亭,槐序未尽,残荷尚有淡淡清香,随风阵阵拂过他们的脸庞,清爽舒逸。却拂不开二人各自的心事凝重。
……
阁楼里灯火依旧明亮。
洛青尘沉思许久,吩咐道:“席衍。你认为凤寐此行与他们一路的目的何在?”
“是为神识一事。”
“可我听方妍绡说,他比沐耘等人先一步到了沧州,是后来才相遇的。难道他已经知道神识的下落了?只是刚好与这帮人的路径重合了?”
席衍思量片刻,又道:“主子现在应好好打算一下,方月使今日刺杀未遂,我们必遭凤寐反击啊。”
洛青尘挑了挑眉:“不必担心。他若发难我,方妍绡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凤寐在明知方妍绡杀心之后,还能留她一命,就说明他对我们没有必杀的决心。”
“可,他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洛青尘又笑:“因为凤寐自诩正派。所以很希望用苍白的道理来感化邪恶。哼,都是无知啊。”
主仆二人交谈许久,窗外已经泛起了曙光的颜色。洛青尘心说时辰不早,今日的新戏也该上演了。
两人刚下阁楼,却忽闻地下一阵轰鸣。
洛青尘警惕回身,神情严肃:“怎么回事?有人闯入了密室。”
……
凤寐好不容易从镜面机关阵里闯出来,却见祁终捂着口鼻,从另一侧火光奔出来。两人重新会面。
“你干了什么?”他问。
祁终摇摇头,咳道:“我找你去了啊。谁知道里面有机关,我一不小心给踩爆了。”
“哎呀。弄出这么大动静,等人找来,我们倒成贼了。快走!”
凤寐扯过他的后衣领,不由分说往另一侧的小道奔去。
洛青尘怒气冲冲地下了密道,正欲一探究竟,到了才发现自己的密室被毁得惨不忍睹,登时气急败坏。
却不知,凶手刚刚才与他有惊无险地错过了,就在另一条相向的密道里。
“主子息怒。”
洛青尘闭了闭眼,忍住怒气,下令:“查,给我查!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席衍急忙退下:“是。”
另一边,经过一路奔走,凤寐将祁终一块儿带回了自己的厢房,便随手一丢,兀自走到桌边,淡定喝起茶来。
他有些气,早知就不该带祁终这么个坏事的家伙去了。
揉了揉肩膀,祁终摇头晃脑一番,还有些不清醒:“嗯……”
凤寐瞅了他一眼,递了杯醒神茶给他:“快喝。喝完回自己房间去。昨晚的事,不能对任何人透露。”
祁终皱了皱眉,犹豫道:“可是我们毁了洛师兄的密室,不和他说一声,承认错误吗?”
“要承认你自己去。到时候被撵出去,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凤寐没好气道。
祁终噤声,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处理这件事。
凤寐又道:“你不要太有心理负担,他那密室里的东西还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得来的呢……”
“可是……”祁终还欲反驳什么。
屋外传来几声焦急的喊叫:“医圣大人,医圣大人……”
祁终注意一下被转移了,他惊道:“是阿姐的声音。”
刚一说完,凤寐早比他先行一步,去开了门。
方妍绡一进门,就神色慌张道:“医圣大人,你快去救救人吧。”
“救谁啊?”祁终走到门前。
方妍绡一愣,人命关天,她也无法去追问祁终在此的缘由了,只道:“是,是元谦公子,他突然猝倒,现在已昏迷不醒,声息微弱了……”
“怎么会这样!元谦!”
听闻噩耗,祁终率先奔出门去。
凤寐迟疑一瞬,冷冷打量了眼方妍绡的神情,又觉不像是自导自演,便收回了怀疑的目光,淡淡道:“快带路。”
……
东方泛白,晨曦微凉。
荷花池中,一阵水波荡漾。不知不觉间,沐耘二人竟聊到了天明。
“哈。天亮了。”
沐皙仰首望向那段如金的曙光,稍稍放松心神。
沐耘却凝视水面,看几只水蜘蛛不断游走,漾起浅浅水纹。
“堂兄,我昨晚一直未敢问你一件事。”
沐皙回身,淡笑道:“什么事?兄弟之间,不必见外,问吧。”
沐耘犹豫片刻,心知这是冒犯兄长的隐私,反复寻找分寸所在。但又想起亲人的安危或许比这更重要,他抬头,直白问:“我想知道,你与洛……”
“沐耘公子,沐皙公子……”
问话被一声焦急的喊声突兀打断。
两人回头望去,见花月山庄的一位婢子匆匆赶来,神色慌乱不已。
“莹儿姑娘,何事这么慌张?”
沐皙认出她的面容,上前问候道。
“两位公子,方姑娘和医圣大人让我告知你们……”
婢子将原话一一通知,两人得知元谦出事后都脸色一沉。
沐耘率先心神一紧,向沐皙告退后,就直奔病者房间与众人汇合。
匆匆进门,沐耘一眼望见满脸担忧的祁终,以及正在为元谦诊治的唐巽。众人的情绪都有些低沉,房间泛着压抑的悲伤。
“你来了。”
祁终注意到沐耘的身影,挪了挪脚步,站到他身前,稍稍感到一些放心和松懈。
“嗯。情况如何?”
“不清楚,唐二家主还在诊治……希望不会有事。”
这时,门外又出现洛青尘与沐皙的身影。出于东道主的礼仪,洛青尘主动询问了事情缘由。
好一会儿,凤寐神色冷峻地出门来,众人围拥上前,欲询问详情。
凤寐皱眉不松,冷冷扫了眼洛青尘与方妍绡二人,随后回道:“他失魂之症加重,已经命陷死关。为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一是马上找回他失去的一魂两魄,二是取得某味药引,解症续命,然后三月之内归魂亦可痊愈。”
听闻坏消息,祁终沉不住气,万分痛心,紧紧抓住凤寐衣袖,恳求道:“医圣大人,需要什么药引,你说,我马上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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