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元谦失魂已久,无法辨别他所说何意,被如此嫌弃,他只感委屈,落泪哀哭。
祁终攥紧双拳,心上闷堵且钝痛,无视他的哭泣,转而捡起地上的剑和钥匙,去开身旁的牢门。
他急急跑进去,低声唤道:“耘兄,快走!”
沐耘已感全身筋脉麻木,根本动弹不了分毫,已然是行将就木的状态,握紧最后一丝神思,他艰难仰头,竭尽全力拂开右腕上紧紧拉他的手,却不得顺意。
祁终奇怪背回身,却见他脸色苍白,虚弱至极的状态,大慌心神,紧张蹲在沐耘身前,仰望道:“你,你怎么了?”
沐耘眉皱不松,刚一开口,喉间一股鲜血再难遏制,语不成调,呕红不止。
握着的手就这么一松,祁终怔愣原地,满脸的血,又温又红,心还未来得及疼,泪就先流得伤心欲绝。
扶住沐耘渐冷的身躯,祁终后知后觉,原来刚刚握住他手时的冰凉不是错觉,是征兆。
“……是恢复伤势的药,不必担心。”
药!
洛青尘给他的药,是毒!
而自己眼睁睁看着他服下的。
祁终崩溃闭眼,难抑绝望,仰天悲哭:“啊——,你骗我!连你也骗我!”
瑟缩在门口的元谦,猛然想起方妍绡对他吩咐,匆匆跑到祁终身边,将手中路观图递给他。
“老大……图,图。”
遭到算计,已然崩溃的祁终,理智全无,深受打击,狠戾瞪向他:“骗子!你们这帮骗子!我要你们为他偿命。”
元谦瑟瑟发抖,傻傻递上地图,却被吼得惧怕不已。
“沐耘,就算是死,我也要带你回去,我绝不会让你死在这等脏污之地……”
将人背起,祁终双肩负一人一剑,腾出一只手持好自己的剑,凌步踏出囹圄。
李元谦慌张拉住他的衣尾,坚持道:“老大,图,要有图……”
祁终早已怒极攻心,将他当成方妍绡洛青尘这些小人的一丘之貉,不耐转身,一脚踹开他,抽剑一指,情义全无:“滚!”
元谦惊愣原地,连哭泣都忘了,双手的路观图,被祁终单剑挥洒,化作碎片,如尘埃坠地,洒遍他们曾经最要好的真情。
闯出牢狱后,祁终根本不知偌大括苍山的生路在何处,只得不断奔跑,乱撞乱传。
片刻时间,刀声一片。李元邪的弟弟们,早就被这动静闹腾得赶来,源源不断的妖兵,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紧握手中单剑,祁终尚感背上之人最后一口微弱呼吸,意志不减,决心杀出重围。恨意加持间,更是杀得双眸赤红,一条血路,蜿蜒开来。
李元雄等人震惊不已,一时竟不敢上前,只得连连召来更多的妖兵,堵住出路。
方妍绡惊闻动静,正欲赶往协助,半路却见洛青尘化扇为剑,剑尖冷漠指向她:“方月使,事已至此,如此变故已经超出我们所能控制的范围,你不要再去送死了。”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为何祁终会不按我给的路观图走?你不是说让李元谦去送,把握会更大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方妍绡双手颤抖,手心钻出的红丝,已然锋利冰寒。
洛青尘坦诚道:“因为,我将毒药给了沐耘。他服下了。”
“你!”
“我如果不杀他,死的就是我!帮你救一个人可以,救两个人,就必须拿命换!我不欠他们的,又何必搭上一条命?”
方妍绡愤然吼道:“就算神尊怪罪你,大不了你全部推给我一人就好!为什么要毁掉他心里最后的信念?”
“因为我不忍你因糊涂而死得如此憋屈!祁终他根本不会领你的恩情,醒醒吧,方妍绡。”洛青尘苦劝,无论是出于牵制凤寐,还是出于同事情分,此刻他绝不能失去方妍绡这颗暗棋。
“够了。我不管他如何想我,今夜我必须送他安全出山,你让开。”
洛青尘知她不会轻易听劝,也不多费唇舌,扬剑照光:“那就,出手吧。”
方妍绡不耐皱眉,一语不发,强招以出,意在快战快决。哪知洛青尘韬光养晦多年,常年一副闲散文士之姿态,动起手来,功底并不输她。
……
战况愈来愈胶着。
满眼的黑与红,杀不尽的魔物死而复生,祁终持剑的手已微微颤抖,负重之际,单膝无力而跪。
李元雄见状,连忙抡刀而来,即将在他身后狠劈一刀。觑见刀光,祁终无暇自顾,为护沐耘完好,侧翻一瞬,再次扬剑横挡,却因杀伐太久,不敌其蛮力强压,顿时陷地几分。
此时,身后小卒又跃跃欲试,乱砍而来,祁终难以分心,余光生生见那刀残酷划过沐耘肩侧,登时素衣血红,灼烧了他的双眼。
“啊——不要!”
绝望之际,无边怨怒激起体内残封神识之力,顿时给予祁终双手充沛邪力,轰然一声,剑鸣八方,重伤围杀势力,全都倒地不起。
祁终重新站起,猛然间再难遏制心中狂暴杀意,剑落地瞬间,他竟惧怕再次拔起。
就在此刻,妖魔全都寂寥下来,死一般的宁静蔓延在四周,祁终抬眸一望,月亏之下,罗刹神尊暗影划来,邪风四散,降落鸾台之上,俯视他们如蝼蚁一般。
李元邪冷眼盯紧他,露出贪婪的杀欲,不曾言语,捻指间,一股强劲邪招,即将灭顶倾下。
不待多想,祁终两步上前,旋身抽回地上的剑,准备接下这殊死一招。
就在他以命相搏时,一道白光自下而上,冲破重重黑暗,配合他的剑气,强行将邪力荡散于空。
强招对劲,三方势力,皆受余劲所逼,各自退步。祁终踉跄几步,撑剑稳身,站直身板,不愿身后之人再染一丝脏尘。
一切归于平静,李元邪愤怒回望,只见冷月之下,一位白袍仙人腾云驾雾而来,收却拂尘,一身仙姿,只配无情无义四字。
“师兄,你终于来了。”他狂妄大笑,莫名一丝兴奋。
“放他们离开。你我今日恩怨分明。”留真表明来意。
李元邪满眼不屑:“师兄你还真是和当初一样,老是以这种教训人的口气和我说话。”
“只可惜我今日唤你一声师兄,并不代表我要以师弟的身份卖你一个面子。”
“你若再不收手,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留真紧握手中拂尘,苦劝道。
“哈哈哈……留真,你以为我当初和你说的话是玩笑吗?你是伪善的面具戴久了,就忘了当初对我的所作所为吗?你现在的地位,到底是怎么换来的,你心里清楚。”
往事遗憾,留存在心,李元邪痛恨瞪向他,满是质问的口吻。
留真无奈一叹:“那是你我之间的事,与他们无关。既然那件事你如此耿耿于怀,不如今日就来个了结。前提是放了他们。”
“好。”不假思索,李元邪痛快答应下来,笑道,“师兄,我早该想到你口中所谓的底气,只会是你的高傲。”
“大哥,你,你……”众兄弟不可置信望向李元邪,震撼摇头。
早已清楚二人往事的祁终,根本没有多余的惊讶,只觉心痛无比,自己心尖之人为了这旁人的恩怨,受尽折磨。哪怕这两人马上死在自己眼前,也难消他心头恨意。
“祁终,记住你承诺过我的事。”
留真最后望向他,用暗语传递心声。
冷哼一声,祁终毫不掩饰将怨怼望向他,替背上之人无声痛斥他的失德。
留真愧对望了一眼悄无声息的沐耘,悲叹一声,拂尘一扫,将二人送出战局。
昏暗的山路上,祁终悲痛奔跑,只想赶紧带人回到故乡,回到一个令他心安的地方,以做最后的诀别。
可此行注定归家无望。幽静的树林里,又突然窜出无数杀手,个个甩着绳钩,蜂拥而来。
祁终早就杀得气空力竭,他不愿再让恶念神识控制他的心智,只好负剑在侧,闪躲求生。绳钩锋利无比,疾快袭来,他生怕背上之人再受一点划伤,小心翼翼护着,任手臂被刀钩划得鲜血淋漓,也不松懈丝毫。
就在二人在此陷入死关之际,无数暗箭飞涌而来,欲将两人乱箭穿身。但闻一阵清清药香,扑面而来,万千银针恢弘成雨,将利箭击开二人一尺之外。
祁终擦了把眼皮上的血迹,望向来人,流虹神华,散落成光,照亮四方,草药清香,闻之舒心,却叫妖物化为虚无。如此熟悉一幕,让他心脏莫名骤缩一瞬,再见凤寐,又是一股说不出的隔世之感。
收到留真认罪信的凤寐,急急赶来括苍山支援,却不料在半途遇到身陷死难的二人,狼狈求生,顿时犹豫折返,助他们一臂之力。
此刻靠近祁终,凤寐才察觉沐耘竟然中毒,命已危殆,必须马上救治,才有一丝转圜的生机。可他望了眼山顶的狼烟烽火,正是留真与李元邪殊死交战之际,倘若此刻他不去相助,留真恐怕也生死难料……
迟疑间,祁终心急投医,慌乱跪下:“医圣,医圣大人,你救救他,沐耘要死了,他真的要死了……”
“可我现在,要赶去山顶。”凤寐犹豫垂手。
祁终恨道:“让他们死!让他们都死!沐耘会变成这样,都是他们害得!”
“什么?”凤寐惊愕睁大双眼。眼看杀手又伏击而来,凤寐凝神一瞬,不再多想,当机立断:“退。”
三人顿时化影而去。
第105章 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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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垓山决明殿中,沐皙受仙尊指示,在殿中恭候等待,脚步徘徊间,心却莫名的更加慌乱,下一秒,正殿大门被轰然踹开,光线半明半暗间,两道身影匆匆进来。
沐皙迎上去,却见负伤惨重的祁终肩上背着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亲人,早已昏迷不醒,毫无生机。他一时尚未反应过来,悲愕在原地。
凤寐收敛神身,冷静上前,接过沐耘,让祁终轻松一些:“你负战已久,伤势不轻,先去自行休养,我来替他解毒。”
祁终意识疲乏,恍惚点头,撑着剑慢慢移到殿中角落,靠柱凝气,累得昏昏欲睡。
抱起沐耘,凤寐匆匆转入偏殿,抽空对一边紧跟而来的沐皙,严肃交代:“不要问,听我说。两件事,一,留真已死,二,沐耘中毒。”
沐皙攥紧理智,逼自己镇静聆听。
凤寐一边施针,一边吩咐:“你们现在做两件事,一是死死封锁仙尊已殁的消息,二是马上送一盆滚水,一盆冰泉到后殿房间,我会尽力施救他。”
短促听完,沐皙立刻按照他的指示,将所需之物备好,安放在一旁,默默退出偏殿。
诊治过程中,凤寐察觉沐耘穴间似有阻滞,一时警惕,小心翼翼替他解开穴道,突然,唯见沐耘气息暂回,呕出一口黑血之后,再度昏迷。
凤寐震惊:施毒者通晓医理,竟以锁穴的方式,压抑毒素蔓延。
窥出机会,胜算又大了不少,凤寐妙手回春,从容些许,继续救治,却频频诧异。
“嗯?竟然不是丧魂散?而是伪装过的化功散……莫非施毒之人不是想要他的性命,只是想废掉他的修为?”
凤寐沉心一想,自言道:“嘶……依照李元邪的个性,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沐耘,难道毒药中途被人掉包了?”
“看来,想助你们的人还真不少。我日后该因此,对他们留情嘛……”
他恍惚想起方妍绡的义气,猜测间,眸光一沉。
……
晨曦已从东方天际渲染开来,一场暗夜,终于落幕。
凤寐抬望一眼曙光,缓缓松懈心上压力,转步轻入偏殿之中,见沐耘刚刚苏醒,正虚弱靠在床畔,找着神思。
凤寐敛袖上前,也不帮扶,沉默望向他,心神复杂。
望见来人,九死一生的沐耘,稍得清醒,轻声道:“多谢相救。”
“……谢什么?你我本是好友,救你,是我分内之事。”凤寐终是不忍,缓缓落座床前,替他理着被褥。
“……祁终呢?”抿了抿唇,沐耘小心翼翼询问。
凤寐心思一沉,冷淡道:“回去了。”
“那就好。咳咳……”说一句,咳一句,沐耘以袖遮面,掩饰失态。
凤寐轻轻皱眉,又道:“你兄长,还在殿外等你。”
“堂兄……我,我马上去见他。”一听亲人还在苦等,沐耘急欲翻身下榻,却无力落地。
凤寐拦住他的倔强:“不在这一时半会儿。我还有话对你说。”
沐耘认真聆听,凤寐垂眸,悲道:“留真已经……”
“仙尊!是,是因为我……”双眸染悲又自责,无颜说完。
凤寐拧眉道:“无需自责。我只是告知你一个事实,你要好好准备,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困难。”
“嗯。”
“还有一件事……我,我要告诉你,但这件事对你来说,很残忍,希望你可以振作听完。”
犹豫许久,凤寐严肃凝望沐耘的双眸,语气怜痛。
沐耘心中仿佛也略知一二,淡淡道:“好友,但说无妨。”
“是我来迟了。你体内毒素浸体已久,灵元溃散泰半……我纵然保住你的性命,但你根基已伤,毕生的修为恐怕无力回天了……”
凤寐说完,无奈闭了闭眼,握紧掌心,面色悲痛。
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惋惜,沐耘而后神色如常,宽慰道:“好友尽力了。失则失已,我能接受。”
凤寐惊愕抬头,比他还痛惜:“你……”
“其实你体内还有一股我难以辨明的凝元,或许可以成为你日后重振的机缘。但是在此之前,我只能用丹药暂时维持你仅存灵力的汇聚,之后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动用此真元,因为那会是你最后一次使用灵力,一旦用尽,你将筋脉尽碎,彻底沦为废人……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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