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想不明白。若是其他的世界的生灵得神如此垂怜,早该献出自己的一切以求神不离开了。
但萧雪庭偏不,他享受着他给他的一切,却转眼又将自己的视线投注到别人的身上!
季玄清忍得了吗?他当然忍不了。
剑灵不过世界的附生之物,他原是有权利抹消的。
可他偏不,神的心胸理应宽广,引导信徒理应循循善诱。
所以他留下了剑灵。他就是要萧雪庭自己认清迷障,自己回头寻他。
届时他或许会斥责他,告诉他,他曾经无视的是神明的垂青。如今回头,已然晚了,但神明宽宏大量,依旧选择原谅他。只要他不在犯错。
可萧雪庭从未给过他这个机会。他的视线一旦挪开,就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上。无论多少次轮回,都是如此。
这让季玄清抓狂,这让他觉得,他庇佑的是只不识好歹的蝼蚁。
明明是他,陪伴他走过了最黑暗的岁月,帮他稳定了桃都的大局。他极力在改变他被人撕碎的命运。
可这只蝼蚁,转头就投了别人的怀抱。
对象是那只黑心剑灵。
他不明白那只剑灵除了会装可怜扮忠犬,到底有哪点好。它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无能。
身为剑灵,它能让主人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而自己却完好无损。
问它理由,它说它不在。身为剑灵,它凭什么不在,它有什么资格不在?
他多想让萧雪庭看清这只小剑灵的无能。为此他设下种种困境,他只想让那只黑心剑灵明白,只有他能救萧雪庭于水火。
但黑心剑灵从不搭理他。而萧雪庭最后恼怒的总是他。
他想,这是黑心剑灵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诡计。但他和萧雪庭总是中计。
他想,萧雪庭实在是太蠢了。如此低劣的诡计,他都看不出。
某一个轮回,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于是问萧雪庭,为什么总是将视线放在那只黑心剑灵身上。
萧雪庭说:“因为他爱我。”
爱?
他笑了,质问萧雪庭这算什么爱?
萧雪庭皱眉,好一会儿才说:“你又不懂这些,跟你解释不清!”
他不懂这些?他不懂爱?
简直笑话。他是全知的神,没有什么是他不懂的!更何况,是爱这种他们自幼便被教导的东西。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爱。
神爱世人,当免其灾,免其难,免其生老病死,颠沛流离。
他自认都做到了……自入轮回的每一世,他都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他理应得到萧雪庭的供奉,因为他是他唯一垂怜的世人。他得到的是一位神明全心全意的庇佑。
但萧雪庭却没能认清这一点。
他反而说那只黑心剑灵爱他。
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
“萧雪庭,那也是爱吗?那分明是伤害!”季玄清说着番话是,近乎咬牙切齿,他抛下一个神明该有的端庄,高声戳破萧雪庭的谎言:“我曾和说过,我的眼睛很好,我能看穿很多东西。所以,我曾无数次见它在深夜将你压在身下肆意□□,在你身上留下斑驳的伤痕。你哭着喊疼,祈求说,不要了,停下!可他却从未照顾你的感受。这就是你说的……唔!”
拳头落在脸上,季玄清还有一些懵。萧雪庭抿着嘴唇,一张俊脸变得煞白,打人的拳头还紧握着,大有再来一拳的架势。
萧雪庭为什么打他?为了那只黑心剑灵吗?神明没由来愤怒至极。
天空乌云积聚,雷声滚滚。萧雪庭无故袭神,是要被惩罚的。
雷电直奔萧雪庭,季玄清下意识地抬手挡去。明晃晃地闪电落在呀胳膊上,灼伤了他大块皮肤。
“你!”萧雪庭立即松了拳头,上前一步,握着他的手臂,颤声问:“你没事吧?”
有事,他当然有事!纵然他是神,但天劫落在身上也是疼的。
但神不需要怜悯。
他反手握住萧雪庭的小臂,嘲讽道:“哪有你打我那一拳疼啊!”
萧雪庭看着他,原本升起的一丝怜悯散了。
两人对视着,彼此的目光中都含着锋利的眼刀。
好一会儿,萧雪庭挣脱手臂,摇头道:“算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不懂曾经得到过什么,也不知道如今失去了什么。
萧雪庭走了,只留下一抹刺目的红色的背影。
这抹红是他下界入世的初心。
他愿意为了这抹红,放弃很多东西。可这抹红却连长久的注视他都不愿意。
“萧雪庭,你不过是一只蝼蚁!”他高声提醒:“只有我才能救你,没了我的庇护,你什么也不是!”
萧雪庭或许听到了,但他没有回头。
季玄清攥紧拳头,决意下一世不要再帮萧雪庭改变任何命运。
如果你认为在你身上发泄欲望才是爱你,那就让那些本该爱你的人,继续爱你吧。
萧雪庭,你活该被千人万人用!
又一个轮回,季玄清没有出现在萧雪庭的面前,没有帮他整顿桃都。
他冷眼看着萧雪庭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最终到了要卖身求存的地步。
好可怜,好可怜,可怜得像是一只攀着浮萍求存的蚂蚁。
为什么不选择他呢?
明明他什么都能给他。
这不比他做皮肉生意换来的一个肉包子强?
季玄清抬手,重置了世界。
他到底不忍看,不忍看萧雪庭这样作践自己。
一道天雷落下,这一次是罚他。罚他肆意重置世界,扰乱三神重生的进度。
季玄清冷笑了声,全然忘了自己在此间的任务和职责。
又一个轮回。
季玄清决意不再像过往那样帮助萧雪庭,但他又不忍见萧雪庭重蹈覆辙。
于是,他建立了玄清观。他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他越过三神,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人。
他决意不再隐瞒自己对萧雪庭的偏袒,他要以神明之姿,让萧雪庭明白,他所得的一切,都是他的恩赐!
这一次,萧雪庭终于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时间比以往,长久得多。
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对了道路。
是的。
萧雪庭这样的人,不能纵容,只能施舍他,一点一点的施舍的。
要掐着他的脖子,等他喘不过气,再稍微松一松。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他有多爱他。
这一世,萧雪庭的视线没再落在别人身上,甚至连黑心剑灵也没被孵化出来。
但萧雪庭却变得暗淡。他的红不再刺目,不再耀眼。
在他的调.教之下,他成了他地附属品。
季玄清就这样和萧雪庭过了最完整的一生。他陪他从青年直到暮年,见他从耀目变得枯槁。
季玄清满心以为这就是他想到的。
直到萧雪庭死亡那日,他握着他的手,向他应许来世。
萧雪庭却陡然甩开他的手,用苍老嘶哑的声音祈求说:“不要再见了。求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那抹红又一次变得刺目。
可也就刺目了那么一瞬间。
红颜枯骨,一瞬而已。
他抱着萧雪庭的尸骸,麻木地想:难道是他错了吗?
可他错在哪里?
他是至高无上的天神,他把神爱世人的要求做到了极致!
他把他能想到的都做了,但萧雪庭就是不肯爱他。到底是为什么?
是他错了吗?
不,他想不到自己哪里错了。
世人犯错多因见识短浅,是以愚昧可欺,一步错步步错。
可他是全知的神,他不会犯错。
那错的,一定是萧雪庭。
是萧雪庭不识好歹,将他的爱弃如敝履!
对,是萧雪庭错了。
新的轮回,他决意惩罚萧雪庭。
可他不知该怎么惩罚萧雪庭。
他舍不得。
于是他只能对他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他不敢离近了。离近了,他会情难自禁,他会质问萧雪庭为什么不肯爱他。
他也不敢离远了。离远了,萧雪庭就会受伤。他身边的人都是废物,没有一个人能保护好他。
这一世是他最茫然的一世,他不知该怎么和萧雪庭相处,也不知该怎么去爱他。
他真的怕了萧雪庭了。既怕他跟了别人,又怕他死在自己面前。
他想,等下一世吧,等下一世他就直白一点,直白地告诉萧雪庭,他真的很喜欢。
这一世就这样过吧。萧雪庭爱跟谁跟谁。
可他如何也没想到,这一次轮回,是他与萧雪庭的最后一次相交了。
曾被他踹入真实世界的魔神回来了。
世界,慢慢脱离他的掌控。
季玄清慌了。
他想要控制局面。他不能让三神飞升。
他得留住萧雪庭赖以生存的世界!
但,世界不是因他而存在,而萧雪庭,也不希望他留在这个世界。
萧雪庭用自己的命逼他。
逼他走。
就像上一次轮回,萧雪庭说得那句话一样。
他早就不想再看见他了。
“季玄清。”萧雪庭倒在他怀里,小声道:“你知道吗?我没和任何人说过,我真的很喜欢你。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
“不要说了,你休想骗我离开。”季玄清根本不愿意相信萧雪庭喜欢他。
“不,没有骗你。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对你只有厌恶!厌恶你高高在上,厌恶你自以为是,厌恶你觉得我的一切都得靠你施舍!”
“凭什么?就凭你是神吗?”
“季玄清,你有看到吗!我也在很认真的活!我也在很认真的活着!”
“我从始至终,想要的都只是你的爱,对等的爱,而不是其他的一切!而你却像个疯子,彻底地毁了我想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萧雪庭说着,不断有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
季玄清让他闭嘴,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他明白自己错在那里了。
萧雪庭不是蝼蚁,他是人,他拥有比他更顽强更坚韧的抑制力。
他的怜悯于他而言,是侮辱。
“滚吧。如果你还是个称职的神明。那我向你祈愿,祈求季玄清永远地离开我的世界,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
“好。萧雪庭,我许你愿望成真。”神明拂过爱人的脸庞,彻底的离开了他的世界。
从始至终,无数个轮回,加起来数千年的时间,神明终于明白,萧雪庭要的爱,是人的爱,而不是神的爱。
他生而为神,将人当做蝼蚁,本就是错!
第74章 番外·沉月的心思
萧雪庭再一次从睡梦中醒来。
沉月揽着他,拍了拍他的背脊,柔声问:“主人,你又做梦了。”
“嗯。”
“还是关于那个人吗?”
萧雪庭没应声,起身穿好衣服,径直出了门。
今日她母亲的忌日,他得去坟前祭扫。
按着仙门的规矩,亲人忌日是十年一祭。萧雪庭没遵守这些,每年都去。
桃都没有供奉历代先人的宗祠,每代都主死去,都是葬在后山。
萧雪庭折了几枝白梅,缓步走到老君山。
已有人先他一步到了。
见心盘坐在目前,正和母亲说话:“娘亲,小时候总以为你喜欢我,可临到后来我才明白,爱之深责之切,你最喜欢还是哥哥。对我,不过是弥补。因为你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将我送去佛门。”
“你是天生的佛子,理应去那里。”见心苦笑一声:“你总是这样说。好似我入了佛门就能修成成果似的。可入佛门要斩七情,断六欲。娘亲,我非无情人,要我斩情,我是万分不愿意的。”
“可我还是应了你,去了佛门?你可知为何?”他伸手拍了拍墓碑,哽咽道:“因为我不想让你失望!虽然……你从没对我有过期望。”
“见心……”桃灵化出灵体,拥住了见心。见心轻轻拍了拍桃灵的手,小声道:“我没事。”
萧雪庭故意踩在一片落叶上,落叶破碎的轻响惊动墓碑前的人。
见心回过身,见是萧雪庭,立即擦去眼角的泪痕,站起了身子。
“来得这么迟,不知道还以为你怨恨母亲,不肯来。”他学着萧雪庭平日说话的调子,讽刺了一句。
萧雪庭没有怼回去,好一会儿才道:“她死前的心愿是见你一面。但又怕耽误你修行,所以没让人通知你。”
“人都死了几百年了。何必编这些话来骗我。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见心偏过头,转身下了山。
萧雪庭将手中的桃花放在了母亲目前,随后站起身,摇头道:“如今便是你想看见的局面吗?真是活该了。”
说完又站了会儿,实在想不出说的,便准备走。走了几步,又倒回去说:“很多很多年前,我好像跟你说我喜欢一个人。你赶紧忘了这件事,我已经……算了,你没有飞升,这会儿怕都轮回好几次了。我和你说这些,你怕也不知道。走了,明年不来看你了。以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年年都来叨扰你,想必转世的你还纳闷,究竟是谁年年都来烦我一次。以后不会了。祝你投个好胎,生生世世不再为俗事所累。当然,这也有私心。我想没了这些,你一定舍不得折磨你的孩子。”
萧雪庭说完,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沉月在山脚等他。
这里靠近断剑阁,,隐约能听见余鹿和沈濯的说话声。
余鹿说要给沈濯重新打一把剑,萧雪庭听了,笑了笑,扬声说:“断剑阁,断剑阁,铸了新剑还叫什么断剑阁?”
“你懂个屁。有剑的人不许说风凉话。”余鹿从围墙沿探出半个脑袋,很不知羞的问:“说起来你那里还有上好的玄铁吗?匀我一点。沈濯这断剑阁也太穷了。定是你这无良老板压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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