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下来大杨也不是当初的楞小伙子了,不仅成了管事,还娶妻生子了,整个人也都沉稳了许多。
李云璟很小的时候就是大杨伺候着,虽这几年不常见,但感情依旧深厚。大杨得知少爷要来成都府读书,可高兴坏了。
他跳上车,和项冬青并排坐着,李云璟把车帘撩开挂在车厢壁上和大杨说话。
大杨回头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开心的说:“少爷可算到了,老夫人早早就吩咐小的在华阳书院附近给少爷寻个院子。就在若水巷上,那边靠近书院,有不少不爱住书院的学生们扎堆儿的在那附近租院子。”
李云璟问:“那边有小吃街么?”
大杨乐道:“当然了。华阳书院汇聚各地学子,周边的小吃也是天南海北都有。小的打听了一下,有几家店口碑不错。小的还去一品斋吃了一次蒸羊羔,那老板是太原人,厨子也是太原那边带过去的,菜做的很地道,少爷得空可以去尝尝。”
李云璟咽了咽口水,扭头对陆舟说:“我们一会儿就去吧。”
大杨道:“一品斋的蒸羊羔要预订,这会儿怕早就卖完了。少爷若要吃,小的叫人去给少爷预订一下。”
李云璟揉了揉肚子:“那有什么能立刻吃到嘴的么?颠了一路,我要饿死啦。”
大杨一边给项冬青指路一边回头和李云璟说:“小吃街上有云吞、插肉面、吊炉肉饼……少爷去看就知道了,那边到傍晚时候可热闹了。”
李云璟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可他们还得回去整理行李。总不能他和师弟快活去,叫青叔和陆二哥他们收拾吧。
这次来成都府,李老夫人同样不会在李云璟身边留什么人伺候。除了保护他们安全的项冬青外,她只叫大杨在当地雇了个厨娘和粗使婆子。所以这两车东西都得他们自个动手收拾。
李云璟和陆舟咬耳朵:“还好当初祖母拦着不叫我带那么多东西,不然可有的收拾了。”
陆舟深以为然。
马车拐入若水巷,氛围立马就不一样了。前一刻还是喧闹的大街,这会儿倒安静许多,还能听到有人在大声背书。
大杨租的院子离街口不远,到华阳书院也就不到半柱香时间。他指着前面说:“从这条路过去向南拐到上善街,沿着那条街走到头就是华阳书院了。”
“上善若水呀,这名字不错。”陆舟道。
李云璟点头:“毕竟这里都是读书人。”
才停了骡子车的陆二郎一听,连脚步都放轻了。
马车停在小院门口,大杨跳下车,道:“就是这里了少爷。院子不大,和家里可比不了,这边都是这样的格局。”
陆舟也跳下车四处望了望,这两边一共有五户人家。虽然大杨说学生们大多在这边租住,但看起来只有家境优渥的学生会租在这边。当然,贫苦人家的孩子想必也不会在外单独租住。
大杨就道:“挨着若水巷还有浣花巷,那边稍破旧一些,租价也比这边便宜。但挨着书院,再便宜也比寻常院子贵许多。”
他又指着对面说:“这两户都是大户,左边这家还是官儿,这是人家后门。所以这一带相比其他地方要安全许多。至少盗匪可不敢来这边。”
陆二郎跟着深深点头,弟弟住在这儿,爹娘也能放心了。
李云璟和陆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想:貌似话本里最容易招贼的地方就是大户人家。若住着的是个贪官巨富,想必还有那劫富济贫的江湖大侠呢!
“知道是什么官儿么?”陆舟问。
大杨说:“是成都府的通判。”
李云璟‘哎呦’一声:“也是大官儿了。”
陆二郎听的直咋舌。
陆舟道:“管他什么官,我们是来读书的,又不犯法,和他们扯不上。天要黑了,我们先进去吧,还得卸东西呢。”
大杨带来的伙计开了门,卸了门槛。这院子的确不比溪山村的院子宽敞,但对陆家人来说这已经很好了。前院还算宽敞,能停下一辆马车和一辆骡子车。
项冬青先把马车靠边停下,将马牵到马棚那边。然后陆二郎将第一辆骡子车赶进去,就开始卸东西。这车卸完了,把骡车一拆,骡子牵到马棚,板车竖起来靠墙放着,再叫伙计把第二辆骡车赶进来。
这一趟一趟的卸东西,可把师兄弟俩人给累坏了。大杨打发了个伙计去小吃街买了吊炉肉饼和雪泡豆儿水,俩人不顾形象的坐在石阶上一口肉饼一口冷饮。
吃的正香,突然从一旁墙头上窜出颗火红的大脑袋,吓的李云璟一口肉饼噎在嗓子眼儿,差点儿没背过气去。陆舟手忙脚乱的把手里的豆儿水给他喂下去,又替他捶了捶后背。很是一番折腾,李云璟才缓过这口气儿。
这回再看,那墙头上还真是个人,只不过那人提着灯笼,正趁的那张脸惨白惨白的。
他一叠声的道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李云璟翻了个白眼儿:“不然呢!我这正吃东西呢,突然就看到墙头上飘上来一颗大脑袋,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我还当是那院子里的冤魂来伸冤呢!”
那人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李云璟没好气儿道:“你神出鬼没的要干嘛?”
那人说:“不干嘛,就是好奇。前些天就有人来收拾这院子了,今儿又来搬东西,你们家主人什么时候搬过来?你们家主人是做什么的呀?”
其实细看下,这人长的挺喜庆,圆脸细长眼,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弯了起来,月牙一般。
李云璟抹了把汗:“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问问呗,以后都是邻居了。”
陆舟忽然开口:“适才是你在背书吧,你是华阳书院的学生?”
那人挑眉:“前半句是对的,后半句差点儿意思。”说到这还颇有些沮丧:“我还没考上华阳书院呢。”
陆舟朝他拱手:“也许我们以后会是同学。”
那人惊讶:“你们也是考华阳书院的?”说完反应过来,然后又将两人打量一遍:“这院子就是你们租的?”
李云璟道:“怎么的?我们不配么?”
那人忙摆手:“不不不,只是头一次见主人自己还要搬东西收拾行李的。”
李云璟就道:“这叫自食其力。不然什么都不会做,只会读书,那和书呆子有什么区别。我们先生说过:凡事要躬身实践方知其中意义。”
那人挠了挠头:“收拾东西能有什么意义呢?”
李云璟嘟了下嘴:“意义可大了!”至于什么意义,他也没想过呀,先生也没问呀!
陆舟扭头看向那人,郑重说道:“躬身实践方知其中意义。每个人的体会不同,你若想知道,自己亲自去做一次就知道答案了。”
那人若有所思。
第43章
昨儿赶了一天的路,又干了那么重的活,师兄弟俩人有志一同的起晚了。
刚到一个新环境,什么都和家里不一样。李云璟顶着鸡窝头出门时还恍惚了一下。
陆舟也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隔壁出来了,见李云璟愣在那儿,喊了声:“阿璟早啊!”
才睡醒,他声音还有些软软的,带着点儿鼻音。李云璟第一次听到陆舟这样说话,差点儿没当场跪下。
这声音是不是有点儿太……酥了!
李云璟瞌睡顿时醒了一大半,他以拳抵唇咳了一声,讷讷道:“嗯,四郎早。”
陆舟揉了揉眼泪花,半眯着眼看了看太阳,道:“都快中午了,若被先生知道我们偷懒,定要挨罚了。”
李云璟窃喜:“还好先生不在。”
“我还在。”三个字,简短有力。
师兄弟俩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屋顶上打坐的青叔。
项冬青道:“昨日奔波,身体疲累,可以休息一日。明日起便要好好读书了。我以为你们这么大了应该不需要敦促的,毕竟是荀子湛的学生,如果连华阳书院都考不上,未免丢人。当初陆文少爷可是第一名考进去的。”
李云璟掏了掏耳朵,小声和陆舟说:“完了,青叔被先生附体了。他以前一向不管我们读书的。早知道就不报名考试了,我们毕竟是有袁知县举荐信的,明明可以直接入学的嘛!”
陆舟道:“总得叫他们知道我们德阳县的学子也不是浪得虚名的。我们若考的好,不论是先生还是袁知县,他们脸上都有光不是。”
“等等!”那颗大脑袋又从墙头窜了上来,李云璟莫名心虚的小心脏又给他吓的一哆嗦。
那人扒着墙头道:“你们说的袁知县是不是德阳县知县袁均?你们俩是德阳县来的李云璟和陆舟?”
陆舟先注意到他双眼下的乌青,显然是昨夜熬的太晚。他忍不住弯了下嘴角,问:“你如何知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瞪大眼睛道:“我叔叔写信给我了呀!哎呀,我就是袁知县的侄子,袁叙白!”
师兄弟俩眼神一碰,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袁叙白见他俩不说话,探了探脑袋,犹疑道:“我叔叔没和你们提起我么?”
陆舟微微抬了抬下巴:“他说你考了两年都没考进华阳书院。”
袁叙白:……他叔叔就不能给他留条底裤么!
李云璟就捂嘴偷乐:“看你眼底发黑,该不会彻夜读书了吧。”
说起这个,袁叙白就一脸懊恼:“你们不是说凡事要躬身实践么。所以我就彻夜整理了我的书房。”
“然后呢?”李云璟好奇道:“你感悟到什么了么?”
袁叙白:“累,困,又累又困。”
李云璟就说:“对呀,干活哪有不累的。你还熬夜收拾,当然困了!”
“那这算什么感悟啊?”袁叙白一脸懵逼。
李云璟道:“我祖母叫我下田播种抢收,我觉得好累好累,所以我平日吃饭从来不会浪费。我和师弟昨日整理行囊,也好累好累,所以我们平时读完书写完字都会将东西放回原位。”
他挠挠头,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袁叙白瞪圆了眼睛:“下田做活有佃农,收拾房间有仆人。我们做甚要体验这个!”
李云璟抓抓耳朵,不知道怎么说。
陆舟故作高深道:“我先生说,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你或许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寻找答案。”
李云璟跟着点头,但总觉得先生当初说这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管他呢,这大脑袋忒烦人,早点打发了他还要和师弟去吃东西呢!
袁叙白咕哝两声,愁眉紧锁的从墙头梯子滑下去了。李云璟刚松了口气,那大脑袋又窜了上来,道:“你们也可以准备个梯子,以后有事可以直接从墙头喊我!”
李云璟:……
他小声和陆舟叨叨:“你说袁知县瞧着挺精明个人啊,怎么他侄子这么憨!”
陆舟:“不憨能考两年都考不进书院么。”
李云璟憋笑:“你也够毒舌了,专门戳人家痛处。”
陆舟哼了一声,李云璟听出点儿傲娇的意思。
他用肩膀撞了撞陆舟,贼兮兮道:“你昨儿个叫他自个去体验干活,是不是故意整他呢。你那小心思师兄可明白了,你一定是看他吓到师兄我了,替师兄出气是不是。”
陆舟面无表情,他问:“师兄你饿不饿。”
李云璟却偏要他给个答复,又拿肩膀去撞他,陆舟就躲。李云璟又跟着凑过去,歪着脑袋从下往上看他。见陆舟耳郭微红,被太阳一照,粉红透亮,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笑嘻嘻道:“师兄承你情了,走,师兄请你吃蒸羊羔!”
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陆同和小伙计早就出门去看铺子了。
大杨早上来了一趟,见少爷没醒,便叫店里伙计周三在小院候着,若少爷想出去好给他们带路。
师兄弟俩拍拍屁股走人了,袁叙白扔托腮思考,思着思着,就睡着了……
成都府比德阳县可大多了,纵横几条主干道,两旁商铺林立,人声鼎沸。一品斋就在长青街最显眼的位置。
李云璟拽着陆舟就往前挤,还说:“你可抓紧了我,别跟丢了。这可不比家里!”
陆舟反手抓住李云璟的手,道:“我看还是师兄跟紧我吧。别忘了师兄当年在德阳县可差点儿就走丢了。”
李云璟梗着脖子不服:“那不是‘差点儿’么,后来不也找回来了么!”
陆舟嘲讽:“找县衙门口去了。”
李云璟浑不在意:“那怎么的。县衙是德阳县的中心,我能找到县衙自然就能找到家啦!那会儿袁知县刚到任,见我一人茫然无措,还遣了个官差送我去你家茶楼呢。诶?”
李云璟扯了陆舟一下:“袁知县对咱们挺仗义的,我们这么整他侄子有些不地道吧。我祖母还说了,叫我们和袁叙白好好相处呢。”
陆舟就道:“反正都住隔壁,日后有的是时间。”
李云璟点头:“行,那我们先去吃东西。午后还要去书铺拜访先生的朋友呢。”
从长青街向南拐到庆和巷,第三间铺子就是三林书铺了。掌柜姓林,家里就是做书铺生意的。早几年出门游学同荀湛相识,往后这些年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平素荀湛得闲,也会来成都府会友。
林逸是个很热情的人,早在收到荀湛来信时便将书本考卷都整理了出来。
陆舟和李云璟提着几样礼物上门拜访,林逸笑的十分开怀,收了礼物,点着二人说:“我和你们先生是至交好友,礼物林伯父就收了,感谢你们一番好意。不过下次再来可不许买东西了,太见外了,可当心林伯父把你们扫地出门!”
李云璟赔笑道:“这都是给林伯父的孝敬。先生说了,要像敬重他一样敬重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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