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便遗憾的摊摊手:“我还在认字哦。”
陆伯庸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那就先学《千字文》吧,我瞧你的进度尚可,这之后倒可以试读《论语》了。”
七七跟着点头。
陆舟也只能应和。
陆伯庸见他如此,开怀大笑,指着这本《千字文》道:“你学这本吧,这是颜体字。你既要读书,除识字外,更要写一手好字。”
想到小儿子陆武狗爬的字,陆伯庸就头疼。好在他发现的及时,没能叫小儿子把陆舟的审美给荼毒了。
陆舟伸手就要接过,随即想起他娘蒋氏平日的教导: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陆舟缩回手,在口袋里掏了掏,从系统里掏出两颗糖来。他仰着小脑袋看着陆伯庸,认真的说道:“九哥,我给你两颗糖,借这本书看一个时辰。”
陆伯庸心里既熨帖又酸涩。瞧瞧,多好的孩子啊!才这么小就知道读书,才这么小就懂礼节。
陆舟又掏了掏,掏出几颗糖来搁在陆伯庸手心,忍痛道:“今儿下午我看了小武侄子的书,这是四郎给小武侄子的。九哥可不能偷吃哦!”
陆伯庸看他一脸肉痛,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将糖收起来,牵过陆舟的手道:“走,九哥送你回家。”
虎头这一觉睡的不甚踏实,他揉着眼睛找到陆舟,瘪嘴抱怨道:“幺叔,我都做噩梦啦。我梦到有个白胡子老头一直在我耳边念经,我不爱听他就生气,我跑他就抓我回去,一定要念经给我听。”
陆舟问:“他念什么啦?”
虎头挠头想了想,说:“什么天地黄不黄,宇宙荒不荒的……”
陆伯庸闻言微微摇了摇头。
快到陆家院子时,虎头灵敏的闻到了家里飘来的肉香,他吸溜了口水,碍于陆九爷在旁,没敢跳起来。于是偷偷戳了戳陆舟的小腰:“幺叔,我闻到肉味了。是不是我爹他们回家啦!”
陆舟一听,忙加紧倒腾两条小短腿,几步就把在前头背着手慢悠悠散步的陆伯庸给抄了。
没走几步,又小跑了起来。
陆伯庸忍不住要训斥两句‘君子端方’。可一想这就是个奶娃娃,正是活泼时候呢。陆文就是性子太沉稳了,陆武却又活泼的能上房揭瓦。陆伯庸时常想,要是两兄弟的性情能糅合糅合就好了。
思虑间,陆家院子到了。热闹的笑声让陆伯庸也忍不住扬起唇角。
陆家兄弟俩去县里做工了,正逢今日发工钱,便歇了一日。回来看看家人,顺便把工钱送回来。
陆祥还大方的割了块肉,给家里的孩子买了糖和点心。
喜儿扎着两个小髻,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扯着陆舟问:“幺叔,看三叔给我买的头绳儿,好看不!”
陆舟看了看侄女干枯稀疏的头发上系着的红头绳,伸手摸了摸,笑眯眯道:“喜儿好看。”
虎头伸了伸脖子,问喜儿:“三叔有给我买东西吗?”
“有糖!”说着就拉着陆舟一起跑屋里去找陆祥要糖了。
吴氏和何氏正在厨房做饭,陆满仓和蒋氏在屋里数钱。还是出来倒水的陆雨看到院门口的陆伯庸,忙上前招呼:“九爷!快屋里坐。”
一边扬声朝屋里喊:“爹娘,九爷来家啦!”
陆伯庸听陆武说,陆舟读书还有想替陆雨争气的意思,便更觉陆舟知孝悌,是个好孩子。放在陆雨身上的眼神也不由多了几分和蔼。
陆满仓听见陆雨喊声,忙趿拉上鞋迎了出来,笑道:“九爷来了,快,快进屋。老大媳妇,烧些热水泡茶来——都是农家粗茶,九爷别嫌弃。”
陆伯庸摆摆手:“五叔跟我客气什么,谁还不是农家出来的。”
许是弟兄几个拿了钱回来,陆满仓笑的特别真诚,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起来。他道:“石家那事儿多亏了九爷了,这回大郎二郎在县里赚了些钱,三郎直接换成了银两,我家那口子都数好了,正想着明日去还给九爷呢。”
陆满仓欠了陆伯庸不少钱,欠债的滋味不好受,便想着有了钱立刻还上,还一笔就少一笔啊。
陆伯庸却压了压手,道:“不急。我今日来可不是催五叔还钱的,而是想说说四郎的事儿。”
“四郎?”陆满仓急道:“四郎又惹祸啦?”
陆伯庸摇头:“四郎懂事着呢。我来啊,是想问五叔有没有想让四郎进学的意思。”
“进,进学?!”陆满仓像是被卡了脖子的公鸡,随即想到背负的债务,身板又生生的塌了下去,苦笑道:“九爷,非是我不疼四郎,只是,只是我家境况……”
陆伯庸把《千字文》递给老陆头,陆满仓双手攥着衣襟,没敢接。
陆伯庸便道:“这是我送与四郎的书。这孩子聪慧,知道自己找书读。才这么小,就认了不少字了。他还认学,若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陆满仓还要再说,陆伯庸又道:“风雨沉浮乃世间常事,陆家虽不富裕,但兄弟齐心,日子尚过得下去。若供一读书人,虽日子更窘迫些,但将来获益却是无可限量。五叔也不必急着拒绝,四郎年纪不大,倒不如叫他先自学着。便是不进学,也该识得几个字,日后也好寻出路不是。”
说完,将《千字文》又往前推了推。
陆满仓把布满老茧的手在裤腿上蹭了又蹭,这才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
明明轻飘飘的一本书,他却觉得这比千金还重。
“九爷,我陆满仓,谢谢你啦!”
第10章
陆满仓心里藏着事儿,吃饭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儿孙。不得不说,虽然陆家几个孩子都长的不赖,但陆舟的眼睛却更明亮。虎头比陆舟还要大两岁,灵慧却不及陆舟三分。
陆平敦厚,是种地的好把式。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未到而立之年,脊背却生生被压弯了。
陆同机灵,却也是被生活磋磨出来的。闲时到县里牙行做事,逢人便露三分笑,一字一句都小心斟酌,唯恐砸了买卖。
陆祥从小在县里混,学了一身江湖人的习气。如今在镖局做事,日后若能走镖,那就是在刀尖上讨生活。
陆雨生的漂亮,要不然也说不着周家那样的亲事。可再漂亮的女子,出身不好,也会随时被弃如敝履。
他的小女儿陆安是个药罐子,他和老婆子也做好了养她一辈子的打算。
陆舟……
陆舟是幺子,陆满仓难免偏疼几分。想到这么漂亮的小儿子长大后要像他几个哥哥一样,陆满仓心里就不好受。
读书人多好啊,读书人一身傲骨,受人尊敬。
纵是周子游那般品性,只因会读书便能得知县大人赏识。他背信弃义,却也无人敢多说一句。
陆满仓心里的那杆秤不由自主的偏了。他想,早些年闹饥荒,他们也都挺过来了。如今不过是供一个读书人,周婆子一个寡妇都能做到,他们家里这么多男人,难道就比周婆子差么。
陆满仓握着筷子的手有些抖。蒋氏蹙眉看过去,用手肘碰了碰老陆头,道:“你想什么呢?大郎跟你说话呢。”
陆满仓心里一咯噔,回神过来道:“没,没什么。”他咳了一声:“大郎说什么?”
陆平撂下筷子,道:“我说这几日便先不去县里做工了,咱自家田地不多,我娘子和二弟妹也能拾掇。可咱们还租着李家的地,活计繁重,不能全让爹做。我想着我们兄弟俩轮流去县里,剩下的跟爹在家下地。”
陆满仓见长子晒得黝黑,胡茬胡乱的爬在脸上,眼底乌青,一脸疲惫之色。心里就忍不住泛酸。这是他最为倚重的长子啊。
可又能怎么办呢。家里没有余钱,虽陆九爷宽厚,他们却不能占尽便宜。
陆满仓叹了口气,道:“地里的活计我能应付的来,你们再去县里做一段时间吧。再有一月就夏收了,那会儿都得回来下地。待卖了夏粮,欠九爷的钱也差不多还清了。过日子,手里总不能一文钱都没有。你们两房如今也是两手空空,出去吧,做了工拿了工钱,你们留下三成,余下的交到公中便是。”
吴氏心里一喜,在桌下踢了踢陆平的腿,陆平一琢磨也是这个理。
说完正事,陆满仓看着手里的米汤,心里更堵了。他偏头看吧嗒吧嗒喝汤的陆舟,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夜里,蒋氏把陆舟哄睡了。她问陆满仓:“九爷走后你就心不在焉的,你琢磨什么呢?”
陆满仓从炕橱里拿出一本书,蒋氏吓了一跳。
陆满仓说:“这是九爷送给四郎的,听九爷的意思,咱们四郎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蒋氏是知道的。虎头一直带着四郎,每次蒋氏问他,他都说幺叔在学堂边的大榕树下玩儿啦。
“你的意思呢?”蒋氏问他。
陆满仓咬了咬牙:“送吧。”
蒋氏低头轻轻拍了拍陆舟,低声道:“虎头比四郎还大,正是进学的年纪。送了四郎,那虎头送不送。四郎是幺子,虎头还是长孙呢。你也别说虎头不及四郎聪明。四郎是咱们儿子,咱们心疼。虎头也是大郎的儿子啊,难道大郎两口子就不疼儿子了么。”
“即便他们也心疼四郎,可人心都是偏的,日子久了难免不生嫌隙。他们嘴上不好说,憋闷在心里,日子如何过得好?且不说这个。三郎都十八了,又是做镖局营生的,亲事不好寻,若没有厚实点儿的聘礼,我怕三郎说不上媳妇儿。更别说大娘子退亲,二娘子又……”
陆满仓也愁啊,他捋了把脸:“我就是觉得四郎不读书,可惜了。”
蒋氏拉开手边木柜,拨了拨里面的一串铜钱,道:“家里房子不够住,三郎一直住在县里。便是回家也只能在棚子里将就。他若成亲,扩建房子是必须的。钱是怎么都赚都不够花的。不过我们能养活六个孩子,大不了紧紧腰带,把儿孙供出去。如今日子难过,但再难还能比闹饥荒时难么?总能过得去的。四郎眼下还小,进学也不急在一时。九爷送了书,便叫四郎先自个在家学着。以后的事谁说的准,也兴许就有什么转机呢。”
说着又蹙眉道:“虎头整天跟着四郎,四郎都学会这么多字儿了,虎头还是稀里糊涂的。打明儿起叫虎头跟着他幺叔一起认字吧。”
陆满仓深以为然。
陆武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瞧见桌上早食,忍不住肚子咕噜噜叫唤起来。
陆伯庸最看不惯他这懒懒散散的样子,不由脸色一黑。
蓝氏忙转移陆九爷的注意力,指着桌上那盘翠绿的白灼青菜道:“五婶又送菜啦。也不知五婶是怎么种的,这菜又嫩又水灵,好吃极了。”
陆伯庸点点头:“五叔五婶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精细,菜种的好也不稀奇。”
蓝氏就一脸羡慕:“不光菜种的好,孩子也养的好,四郎多招人疼啊。”说着怼了怼陆伯庸:“咱家大郎也不小了,是不是也得相看起来了。”
陆武差点儿喷了饭。
陆伯庸也一脸无奈道:“大郎才十四,你急个什么。他还在书院读书,身无功名。待日后考出去再议不迟。”
蓝氏就把目光放在小儿子陆武身上,吓的陆武紧扒了几口饭,一溜烟儿的跑了。
无聊的蓝氏的夹了一筷子青菜,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你想叫四郎去读书?”
“是啊,那孩子天性聪慧,若能读书,日后恐造化不浅。我和五叔透了透这事儿,他虽没明说,不过依五叔五婶的性情,四郎读书这事儿估计能成。”
蓝氏就推他:“荀先生几次三番跟你打听四郎,怕是早就打了要收四郎为徒的念头。你怎不跟五叔透个底儿,也好叫他宽心。”
陆伯庸就道:“荀先生是有这个意思,却未明说,我们总不好替他做主。况且读书不易,便是有荀先生扶持,日后四郎要走的路也长着呢。我总得看看我那五叔有多大决心啊。”
“我们家只有阿文阿武两个孩子,阿武这性子,读书不成。以后便只有阿文一人走仕途。若四郎也能考学,同族兄弟多加扶持,也能顺遂些。”
蓝氏也道:“五叔五婶正直刚毅,几个孩子也都不赖。不过四郎还小,以后如何还未可知。但多读些书总是好的。”
商人逐利。陆伯庸之所以携妻带子的回到乡下,也是被外面那些亲戚伤了心。他不想他的后代也变成那样追逐利益罔顾亲情之人,便同那边分了家。守着德阳县这些产业,日子倒也乐得清闲。平素也喜读书,书读的多了,心自然也就宽了。
陆舟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大人们重点关注了。但七七却是知道的。一大早他就催着陆舟起来念书。
《千字文》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七七郑重其事的将其收录。然后告诉陆舟:“宿主,你已经认很多字了,可以开始读《论语》了。”
陆舟:“我想吃奶酪。”
七七:“积分还没到账呢。”
陆舟:“那等我吃了奶酪再去学《论语》。”
七七:……他就知道!
解决了一桩大事,陆舟毫无负担的带着虎头去田野里疯玩儿了。
今日学堂休沐,李云璟也花枝招展的跑出来浪。隔着老远就见那群孩子围着陆舟,还给他揪好看的花花,给他摘香甜的果子!
嫉妒的小火苗蹭蹭蹭的往上窜。
李云璟一把揪住路过的陆生,恶狠狠道:“你们怎么都爱和陆舟玩儿。”
陆生一脸懵逼,他手里还捏着给小叔公摘的草儿,茫然道:“为什么不跟小叔公玩儿呢,小叔公那么好看的。”
李云璟:“我不好看么?”
陆生点点头:“也好看呀。”
李云璟:“我和陆舟谁最好看?”
陆生:“都好看。”
李云璟:“只能选一个。”
陆生小心道:“小叔公?”
李云璟:“……你吃我栗子糕了!不许和他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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