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忍不住闭上眼,他怕的从来都不是张家,他怕的是自己的愚蠢让秦放死去,自己遍寻不到的痛苦。那是无边的孤独,那种痛他再也不想经历。
秦放看看身旁的林夕,又看看幻境的林夕,已经完全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在林夕心目中竟占有如此地位。
萦绕心间的满腔愤怒不见了,他高兴的像个孩子,忍不住晃了晃牵着林夕的手。
秦放声音柔软:“别怕,我不会消失,我们不会像前世一样,这一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林夕眼底闪过微微的错愕,但很快恢复如常,他点点头:“我知道。”
这三个字出口,幻境开始摇摇欲坠。
这是正常的,只要入了幻境的人心智坚定,那么一切幻象都不能伤他分毫,幻境自然也就破解了。
林夕本以为幻境破了他们就出来了,不想他们眼前浮现的是被大火焚烧后,一片狼藉的牧家宅院。
林夕同秦放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
紧接着接听“咚”一声,两人同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看见孩子模样的秦放将一块石头丢到一旁,然后继续扒拉废墟。
“喂,还有活人没有。”孩子模样的秦放叫道。
秦放眨眨眼,对林夕说:“那时候我出去玩了几天,不想回来的时候你家……就出事了。”
发现牧家出事后,秦放第一时间去寻找林夕的身影。其实玄门已经搜寻了好几遍,秦放仍是不死心,非要亲自验证一遍,最后他在废墟中扒拉出了林夕的那只小丑玩偶。
玩偶上因附着鬼气没有被完全烧毁。
秦放在牧家废墟守了三天,他用手描摹着小丑玩偶裂开的红色大嘴,低声说:“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之后秦放开始再次流浪,四处为家。不同的是,他总是拖着一个脏兮兮破旧的丑娃娃。
第六十五章
65、
之后秦放捡到了一缕残魂,他将那缕残魂塞进娃娃里面,那就是阿丑。
秦放活了这么多年,经历过很多事,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情感本是很淡漠,可林夕是唯一一个愿意将他当朋友,并愿意与他分享生命的人。
牧家遭难,秦放遍寻不到林夕的踪迹,从此那个天真善良的小朋友就被他放在了心里,放着放着多年后就成了心魔。
后来秦放彻底成了大人模样,人间找遍了,他就下地府。地府被他搅得鸡犬不宁,鬼差十分头疼,问他什么人能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一只鬼竟敢闯入阴曹地府,简直是自寻死路。
秦放被这个问题难到了,林夕是他的朋友吗?不,他想要更亲密的关系,可林夕也不是他的亲人。
秦放不回答,地府鬼差自然而然的将此归结到情爱上去,误会秦放是寻找自己的爱人。
秦放没有否认,反而觉得爱人这个词十分合适。他没有想到,后来再次相逢,他真的爱上了林夕。
就在秦放走神的时候,周遭场景再次变幻。一道修长身影站在不远处,秦放微微一怔,就见那人转过身来。
二人目光相对,那是林夕。
秦放用余光打量一眼周遭,发现他此时身处之地是磬云山,三清门。
山上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是难得的好天气。
对这里,秦放印象深刻,那是他与林夕分别后的第一次重逢,虽然针锋相对,可他仍然欣喜。
幻境中的林夕走到他面前,面容俊美,声音含笑,他说:“你终于找到我了。”
虽然知道面前的人是假的,面对林夕的笑脸,秦放心底还是有些触动。
他想,是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假林夕牵起了秦放的手,带他游览三清门的风景,跟他说分别后这些年自己的遭遇。
秦放配合着幻境中的人,仿佛已经深陷其中。
忽地漫天大火又起,成年模样的林夕在大火中痛苦挣扎。
秦放清醒的知道眼前所发生的就是他所恐惧之事。他心底害怕现在快乐的生活是一场梦,林夕早已随着那场大火消失了,纵使他上天入地都遍寻不到。
虽说他不至于崩溃,心中还是如针扎的一般,
旁边忽地伸过来一只手,干脆利落地扼死了大火中的冒牌货,都没有给他继续表演的机会。
看着“林夕”软绵绵地倒在自己面前,秦放吸了口冷气,扭头道:“你下手也太快了,至少给我反应的时间啊。”
林夕看了秦放一眼,秦放立刻道:“虽然他是假的,可他顶着你的脸,我心疼。”
林夕面露无奈:“玩够了吧,认真点。”
“我是认真的啊。”秦放很委屈,“就是想让你看看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林夕:“……”
别人用来取人性命的幻境,被他用来表白心意,也是天下独一份了。
闹过之后,秦放也正色下来。
这施展幻术之人想要勾出他们心底最惧怕之事,以此来取他们性命。只是那施术的人没想到秦放附在了林夕身上,两人绑在了一起。
这使得这幻境看起来有些滑稽——真正的 就在身边,幻境中再怎么喧闹,都是假的。
冒牌货已死,幻境自然破除。
林夕发现他们此时仍处在车子之中,只是车窗外原本车辆来来往往的马路上空无一人。
显然,他们的危机并没有解除。他们被结界困在了这里。
驾驶座上的于子衡双目紧闭,阿丑摇晃着他的胳膊,满脸担忧。
秦放有些意外的问阿丑:“你什么时候醒的?”他以为自己跟林夕破除幻境的速度已经够快了,没想到阿丑先他们一步。
“醒?我没睡啊。”阿丑道:“倒是你们忽然就昏了过去,怎么都叫不醒,吓死我了。”
秦放同林夕对视一眼,很快明白了,阿丑魂魄不全,连自己的来历都忘了,自然没有恐惧之事,这反而让他躲过一劫。
“老大,你帮我看看于大哥,我怎么都叫不醒他。”阿丑乞求的看着秦放。
秦放看了于子衡一眼,就见他面色痛苦,额上布满汗水,显然他被困在了幻境之中。
中术之人无法从外面被唤醒,那就去他的意识之中,看看让他深陷的幻境是何等可怕。
秦放抓住林夕和阿丑的手,将他们带入了于子衡的意识之中。
第六十六章
66、于潇程
漫天大雪飘飞,街道上行人裹紧衣服步履匆匆,忽然街边一家面馆冲出一道人影。
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衣衫褴褛,头发杂草一样的支棱在头上,他手里抓着仍冒着热气的馒头,可能是饿急了,边跑边把馒头往口里塞。
店小二拎着扫帚紧随其后,一扫帚将那孩子打倒在地,包子脱手滚落在地。
那孩子顾不得爬起来伸手就去捡,但还是迟了一步。店小二一脚踩在馒头上并狠狠拧了一脚,白软的馒头立刻变得脏兮兮起来。
“偷到你爷爷头上来了,找死!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打断你的腿!”店小二骂了一声,拎着扫把回了店里。
路上行人也只是一瞥就移开了目光,流浪的乞丐他们见多了,在这样的年月,自己都快吃不饱,实在没有人有心情去怜悯别人。
店小二走后,小乞丐趴在地上久久没有爬起来。他太虚弱了,若非实在撑不住也不会选择偷东西吃。
小乞丐趴在雪地里,被踩脏的馒头就在他前方不远处,他生满冻疮的手指动了动,却只挪动了一点距离。
忽见一条大狗跑了过来,目光贪婪的望着地上的脏馒头,一人一狗无声对视着,俱是骨瘦如柴。
大狗观察着地上的小乞丐,许是觉得这人没什么杀伤力,便试探着前行想去叼地上的馒头。
小乞丐舔了下嘴唇,猛地抓住一把雪朝那狗扔去,大狗受惊后退几步,小乞丐爬起身抓住馒头就跑。
“呼……呼……”直跑出一段路程,小乞丐扭头见那狗没有追上来,才松了口气。他寻了一个避风处蹲下,拍了拍馒头上的脏污,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于子衡站在漫天飞雪中,看着不远处的小乞丐,垂落在侧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他猛地上前。
小乞丐察觉到有人来了,本能的护住手里的馒头,小乞丐看着面前衣服干净整洁的男人,眼底充满戒备。
于子衡伸出手,小乞丐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头,于子衡见此,心都要碎了。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于子衡声音温和地道:“我带你回家。”
小乞丐放下胳膊,仍是很戒备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于子衡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很有耐心的等待着。
许是于子衡的眼神太过坚定和温柔,许久后,那个小乞丐终于试探着将手搭在他的手心。
握住掌中冰冷地长满冻疮的小手,于子衡忍不住流下泪来,他飞快的压下眼底的酸涩,脱下身上的外套裹在小乞丐身上,他哑声说:“我们回家。”
秦放,林夕还有阿丑站在一旁,阿丑忍不住上前叫了一声于大哥,于子衡牵着小乞丐的手,像是没有看到阿丑一般与他擦肩而过。
阿丑急了,伸手就要去抓于子衡,手却穿过了于子衡的身体。
“这……”阿丑一脸茫然,“怎么回事?”
林夕道:“这是于子衡的幻境,我们属于外来者,他自然看不到我们。”
“那怎么办?”阿丑说:“于大哥会不会有危险?我们要用什么法子叫醒他?”
“身陷幻境之人,若是被强行叫醒反而更危险。”秦放安慰道:“先看看再说。”
阿丑哦了一声,紧紧跟在于子衡身后。
林夕,秦放,阿丑三人看着于子衡将那孩子带回家。
于子衡给那孩子准备了干净的衣服,房间,给他取名于潇程,并教他读书识字。
转眼于潇程长大了。
因天生不足,后天又有很长一段日子吃不饱饭,虽然于子衡尽力喂养,于潇程还是身形单薄。
不过他相貌还是不错的,五官清秀,有着一头柔软的黑发,鼻头有一粒小痣,显出几分俏皮的可爱。
于子衡怜惜于潇程小时候受苦,待他极好,做什么都会带着他。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两人几乎都是形影不离。
于潇程的生活一直围绕着于子衡,面对一个这样有才气有容貌又无尽温柔的人,懵懂的感情在心底萌芽。
于潇程看着于子衡的眼底写满了崇敬,眼底仿佛能放出光来。
于子衡自然察觉到了于潇程的心意,只是男子与男子相恋实是惊世骇俗,为世所不容的,他只装作不知,可对于潇程更好了。
那时候他想,日子就一直这样过下去也不错,他和潇程这样永远在一起。然而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很快家中给他张罗婚事。
于子衡也曾抗争过,可家族牵绊至深,长辈又以死相逼,最终他不得不答应这门亲事。
大红灯笼挂满了于府,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色。于潇程忙前忙后的张罗,脸上带着笑,眼底的光却暗淡了。
于子衡看的心疼,可也知道是自己懦弱,也无法说什么。
婚礼结束,宾客散尽,夜深人静之时,于潇程在院外三叩首感谢于子衡的收养之恩,之后,他背起行囊满目不舍的离开了于家。
第六十七章
67
林夕忽道:“你怎么了?”
阿丑有些不解的啊了一声,他顶着秦放,林夕关切的目光,一抹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阿丑用力抹了抹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可能,可能是觉得于潇程太可怜了吧,他那么喜欢于大哥,却不能在一起。”
林夕,秦放对视一眼,又看向不远处沉沉睡去的于子衡。
之后没有于潇程相伴的漫长岁月,不知他是否后悔当初没有勇敢些。
婚礼过后,于子衡就失去了于潇程的消息,他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幸福。
妻子同他一般,也只是碍于压力才跟他成亲,对他没有丝毫感情。
两人在长辈面前做做样子,假扮恩爱夫妻,背地里其实连句话都没有。
两人成婚许久,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
再后来,于子衡得罪了上面来的大人物。
准确的说,是大人物的儿子。
那是个年轻人,年纪不大,却是性情乖戾,手段狠毒。
年轻人因跟家里起了矛盾,离家出走。恰好经过此处小镇,见此地风景不错,就留了下来,准备小住几日。
那日年轻人一人上街溜达,被乞丐撞了,污了衣物,他便对那乞丐拳打脚踢,险些闹出人命。
于子衡恰好路过,便出手阻拦。不想这一拦,就拦出了大事。
那时没有人知道年轻人的来历,只知此人蛮横无理,让人恼恨,于子衡教训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怼的他哑口无言。
围观众人高声喝彩,掌声如雷,年轻人狼狈而退。
结果当夜,那年轻人就带人闯入于家,将于子衡擒住。
众人这才知道,年轻人的身份不简单,是连镇上官员都惹不起的人物。
年轻人的父亲位高权重,他又是家中独子,自小被娇纵长大,从来没有人敢顶撞他。
这于子衡竟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年轻人无法忍受,回去后越想越气,命人打听了于子衡的来历,当夜带人直奔于府而去。
年轻人要求于子衡在闹市区当众给自己下跪道歉,以挽回他丢失的颜面。
于子衡自然不愿,年轻人冷冷一笑:“很好,你别后悔。”
于子衡做梦也没想到,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让他家破人亡。
年轻人将于子衡关押起来,折磨数月也无法让他服软,最后决定杀了他,且是极为残忍的火刑。
这手段着实残忍,可此处天高皇帝远,没有人管得了年轻人,火刑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于子衡的奶奶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场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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