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酒?”司程摇头:“当然不是,桑葚酒十天前就卖完了,这些是最近刚酿成的李子酒。”
闻言,陶客只觉得胸中堵塞,天寒无比。
他来得太晚,想要的东西竟然全都卖完了!
司程见他面色发苦,好心安慰他道:“别这样嘛,李子酒也很香的,你要不来点尝尝看?”
陶客仍感到遗憾,却也没有别的办法,想着自己来都来了,总要带点东西回去交差,便道:“劳烦让我尝一口试试。”
“那你等等。”随即,司程取来一个粗陶茶杯,打开一小坛酒,往杯子里夹了颗李子,倒了些酒液,递给了对方。
陶客接过看了眼,漆黑的陶杯中酒水澄清,其中点缀着一颗红中夹着翠绿的李子,颜色倒是格外的漂亮。
他端起杯子尝了一小口,登时忍不住扬起眉角。
“怎么样?”
“酸甜可口,果香浓郁。”
司程发笑:“我就说不错吧!”
“的确好喝!”
陶客一口将果酒饮尽,随后便同司程商议价格,一口气订下了百坛李子酒,道:“你给我备好货,明日我携车队过来装运,可用谷米交易?”
司程连忙点头:“自然是没有问题!”
“那便如此说定了。”
买完酒,陶客没有在周围多逗留,直接返回了邸舍。
今日他还有一件要事要做,便是向此地太守送去使君准备的礼物。
面见太守可马虎不得。
陶客特意换上了一身新衣新鞋,又重新梳理头发带上帽冠,待将外形整理得干净妥当,这才带上几个力夫拉着一车的礼物来到了衙署门外。
经过守卫通报,陶客顺利进入了郡署。
跟随着守卫的脚步穿行于长廊之中,时常碰到捧着文书脚步匆忙的官员路过,陶客一路安静老实不敢多看,直到踏入正堂,抬起眼对堂上青年温和的目光,他感到周围一切包括自己紧张的心跳全都平静了下来。
陶客立即跪下行礼:“仆陶客奉沂州刺史之命,前来拜会府君。”
“起身吧。”
“诺。”陶客站起身,低着头听令。
安静片刻,姜舒见他不出声,便口吻随和问:“小舅在信上说,他给我送了礼物,是何礼物?”
陶客才想起此事,连忙从怀中拿出一册子道:“府君,此为礼单。”
子明将册子拿了过来,姜舒打开扫了眼,只看到一排绢布、珍珠、玉如意,没怎么细瞧便将其收了起来,道:“小舅如此大方,我也该回些礼物,听闻他喜爱桑葚酒之香醇,我特意为他留了二十坛,等会儿你回去时,便将那些酒也带回去吧。”
陶客没想到峰回路转,竟还能在这得到桑葚酒,连忙点头应声。
“陶管事此来是专门为了购酒?”
“回府君,正是如此。”
姜舒轻轻吸了口气:“从朱宁来回一趟不易,若只是带些酒回去,着实有些可惜了。”
陶客的心提了起来,悄悄抬起头问:“府君之意是?”
姜舒暂时不言,转头朝一旁的小书童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子明便领着两个僮仆搬来了一面六扇屏风放到了堂中。
屏风以花梨为架,绢素为芯,其上绣着细致柔美的冬日茶花图,与此时流行的满地施绣的风格不同,留白处便仅是留白,如此愈发透出一股清丽雅致之意。
陶客走南闯北许久,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但这般风格独特、细腻写实的绣画,他还从未见过,一时看愣了眼。
过了好半晌,他才试探问道:“府君,有意售出这屏风?”
姜舒摇摇头:“这屏风只是与你一观。”
陶客眼神疑惑。
姜舒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既然小舅有意与我长期通商,那自然是要通些利于运送之物。”
随即他又给了子明一个指示:“去替我请郡丞过来。”
“诺。”
第六十五章
子明得到指令就去了隔壁的侧堂请人,不一会儿,谢愔便跨过门槛缓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未穿官服,也未穿自己仙气飘飘的常服,而是穿了件宽大厚重的朱红袍服。
那一身犹如朝霞般瑰丽华美的衣袍,点缀着朵朵舒展飘逸的白色云纹,衬托得所穿者的身材愈发挺拔修长,面容俊美且神采奕奕,矜贵端庄得宛若从古画中走出之人,一出面便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纵使陶客再三在心里提醒自己面见上官要小心谨慎,此时也不由看直了眼,目定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姜舒见他这副反应,便知自己的目的多半是可以达成了。
不错,他想要做的买卖并非是什么屏风绣画,而是纺织厂所出的布匹织锦。
屏风固然风格独特,可着实产量低下,光是这一架六扇的屏芯便足足花了绣阁一个月的时间才完成,要卖也只能走精品高端路线。
相对而言,织锦的生产效率虽然也很低,但总归比刺绣快上一些,况且还有高产量的普通绢布。
先前纺织厂成功用花楼机织出织锦后,厂长李芬便来了官府一趟,说是要用织出的第一匹织锦给他做一套衣服。
嘴上说得好听是为了感谢官府的支持,但姜舒明白她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想借自己的郡守身份给织锦做个活广告。
姜舒倒是想帮她这个忙,毕竟纺织厂也是官府投资的产业,能帮忙宣传自然是最好。
可那匹织锦朱红的色彩美则美矣,于他而言着实是太过浓烈了些,喜好清淡风格的姜舒自问难以驾驭,便索性让李芬给谢愔做了一套。
反正论起广告效应,他们二人谁穿都差不多。
谢愔的穿衣风格如此多变,姜舒盲目地相信,对方一定可以驾驭这种风格!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谢愔果然凭借其特有的冷冽气质狠狠地压制住了这套衣服的浮华豪奢之气。
放到后世,那就是能凭借一张图出圈种草无数的神级卖家秀!
谢愔还不知自己已经无形中做了回模特,问姜舒道:“殊弟有事寻我?”
姜舒露出个恬静的笑容点点头:“劳烦谢兄在此多待一会儿。”
随即他起身走到谢愔身旁,扯起他的袖子朝向陶客,道:“陶管事,你看这料子如何?”
谢愔倏然转头,瞥了眼自己被扯起的袖子,又抬眼看向身旁的青年,微微挑了下眉。
陶客冷不丁地被他点名提问,这下才缓缓回过神来,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光泽艳丽的衣料上,赞叹道:“如霞如云,华贵无比,此衣料甚美!”
姜舒松开手,顺便帮谢愔理了理衣袖,嘴里问:“这般花色的丝帛运往沂州可有销路?”
“那是自然,贵人们定当喜欢!”陶客语气笃定道。
他曾有幸见过南地的织锦,图案精美,色泽浓艳,深受沂州高门士族的喜爱,每每有货送来皆被一抢而空,价格高昂可谓寸锦寸金。
而这密阳织锦的图案虽不如南地织锦那般繁密华丽,只是稀疏地排列点缀,却愈发显得珍贵雅致,独有一番庄重古典之美。
陶客没想到只是来替主家买个酒,竟还有这般意外收获,心下激动无比。
听出姜舒有意借此锦打开商路,便主动询问:“敢问府君,此等丝帛何处有售?”
姜舒就等他问这句,说道:“你去雁栖里的纺织厂,那边自有人接待你。”
陶客立即拱手感谢:“多谢府君提点。”
话说到此处,两人的合作已初步达成。
随后,得了提示的陶客便被守卫带了出去取酒。
姜舒缓缓舒了口气,心道这布匹的销路他是帮忙找了,能不能谈成就看纺织厂的管理层了。
正要转身回去工作,身旁倏然传来一道泠然嗓音。
“殊弟。”
姜舒蓦地回神,抬眼正对上谢愔微凉的视线,心中不由一凛。
“不解释解释,你为何要送我这套衣袍?”
姜舒毫不尴尬地划开笑容道:“那自然是因为,除了谢兄,便无人能将它穿得这般丰神俊朗了!”
这也不算撒谎,毕竟他心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是么?”
“嗯。”姜舒重重点头,用真诚的眼神注视着他。
谢愔与他对视片刻,继而收敛目光,口吻中夹着些许无奈:“便信你这回。”
·
傍晚,秋风瑟瑟,城头萧索。
数个穿着单薄布衣的青壮挑着沉重的土石排着队爬上城墙,坡道陡峭,奴工们走得小心翼翼,个个皆是脸庞通红,汗流浃背。
突然,其中一人腿脚开始打颤,没走几步便体力不支跪倒在了地上,霎时间,一旁监工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挥了下来。
“啪!啪!啪!”
三鞭子打得后背大腿皮开肉绽,那奴工却未发出任何声响,躺在地上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匈奴监工骂了句晦气,指向排在后边的一人:“你,将他拖去棚子。”
后边的男子仿佛早已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一声不吭地放下扁担和箩筐,将昏迷不醒的奴工扛到肩上,脚步稳当地走下城墙,去向边缘角落被栅栏圈起的木棚。
进入棚子后,刘劲找了个空缺的地方,将人缓缓放倒在地上。
一整天下来,棚子里已经躺了十几个或是累倒或是被匈奴鞭打得浑身是伤的奴工,刘劲扫了眼周围奄奄一息的同伴,此时方褪去麻木的神情,流露出一丝悲哀之意。
长叹一声,正要起身回去干活,这时,刚刚被他放到地上的奴工忽然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诶?老兄,先别走。”
刘劲一愣,低头看去,只见方才还是半死不活模样的奴工现在不仅神色清醒,眼神还格外的具有活力,完全不像是刚挨了三鞭子的样子。
“你没事?”
“也不是完全没事。”雄冰察觉到自己逐渐凉下去的体温,连忙坐起身,先用积分兑换了几颗补血药丸吞了下去,嘴里吐槽:“妈的这小BOSS攻击真牛,三鞭子老子血条空了一半。”
刘劲看到他不知从哪里摸出几个药丸,服下之后脸色顿时红润许多,不由警惕起来。
被抓来修城墙的民工身上断然不可能藏有这种好东西,更不可能有对方这般生动的神气,刘劲心生怀疑,问:“你究竟是何人?”
“老兄,别激动,我是来救你们的。”雄冰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着周围,轻声道:“我观察你好几天了,凭我的直觉,我觉得你肯定有什么特殊身份,兄弟,老实说,你不是普通百姓吧?”
刘劲拧起眉:“休要胡乱揣测。”
“别激动,我真是来救你们的。”见他不信,雄冰又从裤裆里摸出一个士兵牌:“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我军之章!”刘劲突然睁大眼:“你是郇州兵?”
“不不不,”雄冰先是摇摇手指,旋即又点头,“哦不对,从地理位置上讲,我确实是郇州兵,不过我跟你们不是同一批的,我是后来加入的。”
“你究竟为何会有此军章?”
雄冰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别激动,然后道:“密阳被收回的消息你知道吧?”
刘劲点了下脑袋。
“我就是参与过密阳夺城战的勇士,”雄冰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这时余光瞥见远处一个匈奴兵路过,他又立即缩起身体,低声说道,“这里不安全,我长话短说,咱们殊哥,也就是现在密阳的老大,打算把这附近的地盘都抢回来,我们是被安排进来执行秘密任务的间谍,这个名牌是你们秦刺史的儿子秦玉笙亲手交给我们的。”
刘劲惊讶失语,愣了片晌才沙哑出声:“二郎君还活着?”
“他不仅活着,还在密阳当了校长,进城联系你们就是他的提议。”雄冰尽量将自己的目的表达清楚:“我们的秘密任务之一,是集结起前郇州军队,和密阳军队里应外合攻下城门,我问你,这寻仙城里还有别的你的同伴吗?”
刘劲沉默一阵,将目光扫向他的身侧。
随即,雄冰听到耳后突然幽幽地冒出一道声音。
“我是。”
雄冰浑身一颤,回头便见右手边躺着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我靠,你什么时候醒的?”
少年腼腆一笑:“一直醒着。”
在他之后,紧接着周围又接连冒出声响。
“我是。”
“我亦是。”
“吾等几人皆是。”
雄冰环视一圈,瞧着周边像乌龟探头般冒出的前郇州兵,忍不住吐槽:“这么多,你们这是开派对吗?”
刘劲不知“派对”是何意,但大体能猜到他的意思,回道:“实不相瞒,这些皆是我队内的兄弟,我原本是打算借假死之计送他们出城,没想到竟遇上了你这个意外。”
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要把他这个意外处理掉。
雄冰突然没了之前的气势,问:“那你们现在还走吗?”
刘劲问:“方才你说现密阳县令想要夺回失地?”
“准确来说,是兴郡太守,姜太守。”雄冰纠正他道。
“你们有多少兵马?”
“不足两千。”
“不足两千便想夺城?”
“少看不起人,夺密阳城的时候,我们两百人就干掉了敌方一千人,前段时间白兰陉之战,我们也只用了两百人就拦住了匈奴两万援军。”
刘劲犹疑道:“此事当真?”
雄冰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匈奴为什么要撤兵,当然是因为他们怕了我们密阳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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