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来到这里的孩子,都需要接受医生老师的洗礼。
方式五花八门,多种多样,根据每个人的反抗程度来决定不同的方式。
根本的目的是意识剥夺。
汪喜回忆起来她刚被送进来时候经历的一切,依旧感到毛骨悚然。
身体不知道被注射了什么药物,四肢无法动弹,大脑却依旧保留着清醒的意识,她被绳索捆绑在一张没有床垫的床板上,独自一人被锁在一件十分狭窄的房间里,狭窄到只能容纳下一张床板。
房间里没有窗户,除了自己的心跳,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头顶上有一盏明亮得异常的白炽灯,部分昼夜地开放着。
她整个人动也不能动,连最基本的生理活动也不被理会,她只能与那刺眼的灯光作对抗。
对抗到她对医生老师道歉,承认她做错了为止。
从禁闭室里走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瞬间,汪喜简直要激动地落泪。
医生老师给她端来一碗早上剩下的冷饭,是已经凉透了的米粥。
汪喜颤抖着还没有完全恢复肌肉力气的手臂,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把那碗已经冷了的饭吞咽下肚。
她从来都没有感觉到食物是这么甘甜的味道。
“汪喜,告诉老师,你是不是觉得以前做的事情很不对?”医生老师站在汪喜的身边,将手放在汪喜的头上抚摸。
汪喜哭着点头,双手不断地擦拭着流出来的热泪。
那一瞬间,有一种莫大的屈辱感将她吞噬,将她整个人原本的意识吞噬。
从此,汪喜明白了一点,如果想要被当做一个人来对待,就只能顺从医生老师的话,恭恭敬敬地顺从。
那所谓的医生老师也在不断对汪喜强化着这一点。
尊敬长辈,友善兄弟,做个温顺乖巧的孩子,温良恭俭让。
原本汪喜认为新来的这个张艾琳,没有几天就会被驯服。
可是她没想到,都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张艾琳依旧还停留在医生老师对她进行意识剥夺的阶段。
“天哪,她被关禁闭整个人都要休克了,也不愿意认错!”一个孩子轻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另外一个孩子问道。
“医生老师让我去打扫禁闭室,我偷偷从禁闭室铁门的门缝里看到,几个医生老师在对她做什么,很焦急,言语之中透露出她昏死过去的事情。”
“嘘——你们可不要乱说话!温良恭俭让!”
方才那个孩子连忙噤声,嘴里念念有词:“温良恭俭让,温良恭俭让,温良恭俭让。”
从禁闭室里抢救过来之后,又被关了几天的紧闭,具体的情况汪喜不得而知,但内容总不会让人听到了之后心情舒畅。
再次见到张艾琳,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七天。
她依旧不肯认错。
医生老师拿张艾琳没有办法,于是将她关在学院的院子的铁笼里。
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笼子的栏杆都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满是铁锈,只有最冥顽不化的学生,才会被关在这里。
这被称为游街。
张艾琳不只是单纯地被关在这里,还要忍受其他学生们的羞辱和谩骂。
医生老师会利用其他学生,加速对其中一个学生的精神同化。
白天上课时间的每个小时,会由不同班级的学生来到院子里张艾琳被囚禁的地方,对着铁笼里面的张艾琳进行辱骂,辱骂的言语不堪入耳。
这是医生老师们对学生布置的作业之一,如果谁不听从命令,乖乖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就会被老师惩罚。
换言之,如果你不骂,你就会被骂。
这是良知剥夺。
轮到汪喜所在的那个年龄最小的班级了,汪喜排在队伍的最后一个。
汪喜看着铁笼中的张艾琳,她坐在地上,背对着大家,衣衫褴褛,垂着脑袋。
笼子里面扔在地上的是医生老师给她的饭食,几片青绿的蔬菜而已。
像对待一个牲畜一样对待她。
排在汪喜前面的孩子一个一个轮流完成了今天的作业,正要轮到汪喜的时候,医生老师扯着汪喜肩膀处的衣服,将她拖拽到铁笼的另一面,正对着张艾琳的这面,命令道:“汪喜,你站在这。”
铁笼中的张艾琳垂着脑袋,头发遮盖住她的脸,汪喜看不见她的神情。
“你……你是一个笨蛋!”汪喜支支吾吾地说道。
听见这样的话,老师深感不满,说道:“你表现得不好。”
恐惧一瞬间铺满在汪喜的心里,她硬着头皮,冲着张艾琳喊道:“你个蠢货!”
“再来!”老师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的神色。
“你是头什么都不会做的蠢驴!”
“继续!”
“你活着真是浪费粮食!”
“再说多一些,加油!”
“你去死吧,蠢货!”
医生老师拍了拍汪喜的头,表示赞赏:“温良恭俭让。”
得到停止的指令后,汪喜立刻紧闭上了嘴巴,望着笼中的张艾琳,她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不知是已经习惯了,还是在静静地忍耐。
被关在这里关了三天后,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张艾琳生了病。
医生老师们换了一种方法。
今天轮到汪喜打扫禁闭室,她假装低头清扫着地面,竖起耳朵听着一群老师们在张艾琳的禁闭室外商量着对策。
“现在她正在高烧,还要继续吗?”其中一个老师的语气有些犹豫。
可是他的话立刻被另外一个老师打断:“就趁现在她意识虚弱的时候才管用,你等她恢复过来体力了,看你能那她怎么办!”
“对,先放蜂鸣,等她受不了了的时候,让江蛮进去给她擦药。”
没多久,汪喜就听见从张艾琳的那间禁闭室里传来一阵刺耳的蜂鸣,汪喜连忙双手捂住双耳,可那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从她的指缝间钻进去,几乎要把她的耳膜击碎。
老师布置的清扫作业不可以不按时完成,汪喜强忍住身体上的不适,快速清扫着地面,想要早早地离开这里。
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汪喜的身体还是本能地眩晕,而后是干呕。
她听见蜂鸣中夹杂着远处张艾琳的喊叫声,歇斯底里。
又过了片刻,她将地面上的垃圾倒进垃圾桶里后,一路小跑跑向禁闭室的大门,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汪喜向张艾琳的方向瞥了一眼,方才站在门口的医生老师已经不见了。
这时候,从禁闭室外走进来一个女孩,个子比汪喜要高,年龄比汪喜大了五六岁。
一头柔顺的及腰黑色长发,皮肤雪白,五官不算出众,却有一种温婉平和的亲切感,在她的右眼眼角下,有一颗明显的黑痣,恰到好处的点缀。
她捂着耳朵,显然也难以忍受这蜂鸣声,她问汪喜:“同学你好,请问张艾琳在哪边?”
汪喜指了指:“那边。”
“谢谢。”女孩道了谢后,向张艾琳的禁闭室的方向走去。
汪喜猛然想起来刚才老师的话,望着那女孩的背影,喃喃自语:“那就是江蛮吧。”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汪喜停下了准备离开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跟在江蛮的身后。
她看见江蛮拿着钥匙,将张艾琳的那间禁闭室的门打开,而后走了进去,将张艾琳搂入怀中,双手贴紧张艾琳的耳朵,低语道:“好了好了,现在好了,阿琳不要害怕,现在一切都没事了,没事了。”
没过多久,回荡在禁闭室的蜂鸣声停息下来了。
张艾琳虚弱地倒在江蛮的怀抱里,任由江蛮地替她上药,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在江蛮温柔的话语下滑落了下来。
从那之后,江蛮成了她们班级的班长,跟在医生老师的身边,负责下达着老师的命令,深得老师的喜爱和信任。
具体的情况,汪喜不了解,她只知道张艾琳从那次蜂鸣之后,从禁闭室搬来了和她一件寝室。
除了和江蛮说话,张艾琳一向独来独往,谁也不愿理会。
每当她做了医生老师不喜欢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有蜂鸣,而后会出现江蛮,还有江蛮那孜孜不倦的教导。
每每都有奇效,可惜每每距离张艾琳下次犯错都不会间隔太长的时间。
一日,汪喜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教室走出来,回到寝室的时候,寝室里其他的孩子正在吵闹不止。
当她站在自己的床边的时候,被自己床上的一片狼藉惊呆了。
整张床铺都被人泼了水,湿漉漉的一片。
汪喜吼向身边不怀好意看热闹的眼神:“是谁?!”
平时的忍让也就算了,但现在这么明目张胆的欺凌,让汪喜怒不可遏。再怎么说,被送进来的理由,也不是因为过于乖巧。
“温良恭俭让!”周围的人欢呼着。
“温良恭俭让!”雀跃着。
“温良恭俭让!”欢腾着。
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告诉汪喜这是谁做的。
临铺的张艾琳被大家的噪声吵醒,望见汪喜那张湿漉漉的床铺,还有气得满脸通红的汪喜。
在周围人刺耳的尖叫声中,只有张艾琳一个揉着惺忪的睡眼,对汪喜说道:“你来我这里躺吧。”
温良恭俭让。
第77章
从学院顺利“毕业”后,没有一年的时间,汪喜性格中恶劣的那一部分突然间放大,而后变本加厉,打架斗殴,偷窃赌博,无恶不作。
家里人根本管不了她,花了大价钱,找了许多人,才能让汪喜在学校里有个名额。
没想到,汪喜只不过是学生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而已,自从上了高中,汪喜就没怎么去过学校,更别提成长成家里人殷切希望的模样。
不上课,就在学校外游荡,接触了社会上的小混混,平时没事就帮着年纪大的哥哥姐姐到处解决关于学校周边的事情,有了什么冲突打群架,汪喜第一个冲上去,渐渐在所谓的圈子里混出了点名气。
汪喜并不在乎所谓什么名气,她只喜欢那种宣泄情绪的感觉。
玻璃酒瓶碎在别人的脑袋上,鲜血从伤口处迸发出来,别人混着泥土的眼泪和歇斯底里的哭喊,这一切都让汪喜疯狂地着迷。
好坏的评价标准与道德底线在她的眼中都变成了虚无,汪喜的脑海中只有那越来越高的快乐阈值。要获得更多的幸福和愉悦,就要对底线更近一层地突破;
每每又突破了底线,快乐的阈值就跳往离她更加遥远的地方。如此循环,如此往复。
这种破损的痛苦。
如果说汪喜在这世间还留恋着什么,只有那个她小心翼翼珍藏在记忆里的名字。
汪喜两指间夹着一根点燃了一半的香烟,嘴里吞吐着烟雾,她眯着双眼,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对话框,最后一句话是昨天晚上她发过去的。
“晚安。”汪喜对张艾琳这么说道。
汪喜独自一人坐在KTV包间的沙发里,房间里的灯光很暗,头顶五颜六色的小灯来回在她的脸颊上闪烁着,显得她的眼神更加迷离。
今天她的脸上画着浓妆,一身黑色连衣吊带裙,裙摆只了了漫过汪喜大腿的三分之二,裙子下面是黑色的渔网袜,踩着一双细高跟。
“先生,这边请。”
汪喜听见房间外服务生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巧那走进来尤其旁。
尤其旁笑眯眯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汪喜,一手反关上包间的门,一手摸向墙壁上的总灯光的控制按钮:“小喜,这么暗,你怎么不开灯呢?”
这人,正是那天深夜喝多了在小巷里偷袭周舟,却反被张艾琳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男人。
尤其旁是附近一带的混混头头之一,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的。
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大,一如既往地身形富足,脸上堆着横肉,就好像他衣服下若有若无的脂肪的抖动。
为了今天见汪喜,尤其旁还特地将自己的那条大金链子戴上,在家里选来选去,选了一件最合适自己的花衬衫穿上,下身蹩脚地搭配着一条西装裤,是为了凸显出腰间那Gucci的腰带。
汪喜强忍住内心的厌恶,对着尤其旁魅惑一笑:“尤哥,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要不是为了手链,汪喜连见他都懒得见。
尤其旁将头顶的大灯打开,顺势一屁股坐在了汪喜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的那一瞬间,汪喜差点被沙发弹下去,连忙抓住沙发的扶手,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小喜,怎么掉下去了?”
汪喜偷偷把身子往远离尤其旁的地方挪了挪,尴尬地笑着:“可能是沙发滑吧。”
听了这话,尤其旁的手伸下来,就要去摸汪喜的大腿,嘴里念念有词:“快坐稳了。”
汪喜连忙将腿搭在另外一条腿上,躲过了他的那咸猪手。
尤其旁看见汪喜的动作,先是一愣,然后心里盘算了几秒后,恍然大悟地笑道:“好好好,我们慢慢来。”
汪喜打量着尤其旁手上的那条手链,被他那粗壮的手腕撑得就像是绑在柱子上的锁链:“唉对了,尤哥,这条手链的主人,你找到了吗?”
提起这个,尤其旁冷哼一声,扭动着手腕,将手链上刻着江蛮两个字的铁片转到眼前来:“这个杂种,最好不要被我抓到。”说着,脑子里又回忆起那天晚上被揍的情景。
要不是那条小巷没有监控,他早就剥了她的皮。
“这个叫江蛮的人,她可真不是东西。”汪喜附和着尤其旁,说出自己的心声。
已经知道了这是张艾琳的手链,汪喜干脆骗着小混混们找江蛮。
尤其旁将胳膊搭在汪喜背后的沙发靠背上,嘿嘿一笑:“我们先不说他了,有你们帮我找,我迟早能找到他。现在,我们两个的事情,比较重要。”
汪喜假装听不懂尤其旁的话,站起来,在点歌台前坐下:“是的呢,尤哥点什么歌?”
“《勇敢爱》。”尤其旁说着,语气里有两三分的不满。
汪喜不理会他的不高兴,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几下,房间里响起来了歌曲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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