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夏说:“嗯,换个座位试试。”
教授瞥到远夏旁边的郁行一,是个陌生面孔,有点明白过来,这是带朋友过来旁听?他没多问,便说:“好了,咱们开始上课吧。”
郁行一在众人的哄笑声和教授的态度中,猜出远夏应该十分受老师关注,他果然十分优秀吧。
英语课时,又遇到了差不多的情况。
远夏在课堂上表现十分出色,不管是数学还是英语,教授都喜欢叫他回答问题,而他总能对答如流,从容且自信。
中午去食堂吃饭,远夏将郁行一介绍给了自己的室友:“他叫郁行一,轴承厂的技术员,我昨天就是跟着他学修理机器。”
室友们一听,都热情地打招呼:“你好,你好!”
郁行一笑着跟大家点头:“你们好!”他想纠正远夏不是跟自己学修机器,但没当面说出来,也许远夏这么说有他的用意。
武劲松忍不住问:“你都参加工作了,怎么还跑来跟我们一起上课?”
郁行一很坦然地答:“发现自己所学不足,所以想再学习。”
远夏怕自己的室友看轻他,便说:“行一是轴承厂最优秀的技术员,还是华工毕业的,实践和理论经验都很丰富,他还觉得自己所学不足,想精益求精。”
室友们都有些吃惊,参加工作了都还这么努力,绝对是个优秀的人。
郁行一则感激地看远夏一眼,他年纪不大,却特别会照顾别人的感受。
吃完饭,远夏带着郁行一去拜访屈俊清,顺便告诉他铣床已经修好了,如他所料,就是缺失了一个小部件。
屈俊清感到非常高兴:“果然如此,那就太好了。是小郁发现的吗?”
郁行一说:“不是,是——”
远夏抢过话头:“是我们两个挨个零部件排查,一起发现的。”
屈俊清赞许地点头:“干得不错。”
从屈俊清家出来,郁行一说:“那个问题其实是你发现的。”
远夏瞪大眼:“怎么会是我发现的呢?明明是我们一起修理,一起找出来的呀。”
远夏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居功的,这分明就是郁行一自己的功劳,否则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出症结所在。
可现在的问题有些复杂了,在郁行一心中,那就是自己找出来的。这样会影响郁行一的自信心吗?
也许他要注意一下分寸和方法了,不能再过多干涉郁行一的工作和学习,工作上的事,以后就让他独自去面对,学习上,尽量只提供借书、旁听和介绍老师的便利吧。
唯有生活中,可以无须考虑那么多,自己在经济方面处于劣势,也不怕他知道自己的困窘。
郁行一看着远夏,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他提起另一件事:“你今天为什么跟你同学说,你跟着我学修理机器,事实并非如此。”
远夏解释:“我是怕我同学多想,我们才大一,他们连机器都没摸过,我都能修机器了,怕他们焦急,所以才那么说。不过我也没说谎,我是真的从你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三人行,必有吾师,咱们互相学习嘛。”
郁行一释然了,微笑着说:“好。”
远夏提议:“我们现在去图书馆找书吧,等下午上完课,就过来借书。”
郁行一点头:“好。”
下午上课时,郁行一发现,哪怕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远夏都学得十分认真。
他记得他上大学的时候,班上同学没几个认真听的,很多人都干别的,甚至就睡觉,只考试的时候背一背书。
远夏显然在认真理解,书上还做了不少笔记。
这让郁行一很受感触,学校没有一门课是随便设的,只要安排了,那肯定就是有意义的,认真学,就会有收获。
第24章 卤肉
远夏帮郁行一借了一本年代最近的机械设计书,目前国内跟国外交流严重不足,技术类书籍普遍落后于时代,国际上的新技术新发明国内都没法了解。
对此远夏也无能为力,他们只能先将现有的技术学透吃透,别的只有等待。
新技术无外乎就是在原有的技术上再创新,也许能力足够,说不定不用走西方的老路,就能开辟出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路来。
远夏对此深信不疑,只不过工业革命是西方主导的,加上最近一百多年来的屈辱,狠狠打击了国人的自信,事实上,中国人的创造能力远远被低估了。
借好书,远夏问郁行一:“要不要去我宿舍认个门?”
“好啊。”郁行一满口答应。
领郁行一去认门,是因为除了宿舍,郁行一以后到了越大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虽然去宿舍也未必能找得到他。
远夏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把几个缩在被窝里取暖的室友都惊住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要知道,远夏除了饭后和睡觉前,一般是不会回宿舍的。
远夏看他们的表情,觉得好笑:“我不能回吗?我带朋友过来认门。”
舍友们已经看到了郁行一,热情地打招呼:“欢迎欢迎。”
因为中午吃饭的时候,郁行一给远夏和他的室友炒了几个小炒,大家对大方的郁行一印象好极了。
武劲松开玩笑:“郁哥,晚上是不是还要请客啊。”
郁行一没答话,远夏就抢答了:“他一会儿还要赶回去值夜班,不在学校吃饭了。”
郁行一笑着说:“下次有机会再请你们吃饭。你这张床对吧?”他指着右边靠里的上铺问。
远夏笑了:“对,这是我的床。你怎么看出来的?”还有几个人没在宿舍,床上也没人。
郁行一冲他笑:“感觉。”
因为整个宿舍就远夏的床最整洁。
远夏放下书包,拉开自己的凳子:“坐,我给你倒水喝。”
远夏拿起自己的水壶倒水,昨天他回得晚,没法打水,但是肖云生帮他打了,所以壶里还有水。肖云生性格不错,热心肠,爱帮助人,就是有些内向。
郁行一坐下来,打量远夏桌子上的摆设。主要都是书,书本堆叠得整整齐齐,除了学习资料,还有一套明显就不新的《毛选》,显然是常翻看的。
桌面擦得一尘不染,除了一个相框,没有别的装饰物。
他拿起相框仔细看,是远夏和他爷爷以及弟弟妹妹们一起拍的,上头还写了时间:1979年8月21日留念。
相片中,爷爷坐在中间,最小的弟弟妹妹一左一右靠在爷爷身边,远夏和两个大点的弟妹站在后面,远夏站在最中间。
他们的表情都有些严肃认真,但是都很好看,一家子长相都很出色。
远夏将水杯放到他面前,说:“喝水。”
郁行一喝了一小口,对远夏说:“你弟弟妹妹跟你都长得有点像,尤其是这个,跟你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只不过性别不一样。”他指的是远春。
远夏笑着说:“是很像。这是我小妹,远春。这是大妹远秋……”
郁行一打断他:“该不会还有一个叫远冬吧?”
远夏点头:“嗯,大弟叫远冬。”
郁行一乐了:“有意思,春夏秋冬都齐了,那最小的呢?不够用了啊,难道叫四季?”
远夏嗔怪地瞪他:“你什么脑回路啊,四季分春夏秋冬,按照这个逻辑,我爸应该叫四季才对,四季怎么能是我弟呢。”
郁行一哈哈笑:“对,对,对,我想岔了。那你爸不叫四季吧?”
“当然不叫!”远夏说,“我小弟叫重阳,他是重阳节出生的。”
郁行一问:“那你是哪天生日?”
远夏没有隐瞒:“6月24。”
郁行一点头:“你弟弟妹妹调皮吗?”
远夏说:“两个弟弟比较调皮,远春也不是省油的灯,是个小辣椒,不过总体而言还都算懂事。”
“那还差不多,有你这么优秀的哥哥做表率,他们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郁行一说。
远夏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没有没有,一般一般。你有兄弟姐妹吗?”
郁行一沉默片刻,说:“有个姐姐,比我大十岁,援建新疆去了。家里这些年变故比较大,她可能也换了地址,已经失去联系了。”
“啊?”这事远夏其实也知道郁行一姐姐的事,后来他也找了很多年,最后终于找到了,不过老姐姐已经快七十了,万幸人是平安的,只是姐弟天人永隔不复相见,“一定会找到的。”
郁行一点头:“我也相信。”
林兴华插话:“徐团结不是建设兵团的,他没准认识呢。”徐团结不在宿舍,估计去学习了。
郁行一摇头:“建设兵团有上百万人,也不集中在一个地方,未必认识。”
远夏安慰他:“别担心,将来肯定有办法找到的。”
郁行一点头:“等我攒些钱,去新疆找她。”
远夏说:“走吧,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也需要时间,今天就不留你玩了。”
郁行一起身:“好。我走了,大家再见!”
两人一起出门下楼,郁行一推着停在宿舍楼外的自行车,说:“今天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收获特别大。”
远夏笑:“你也太见外了吧,咱们是朋友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是麻烦呢。欢迎你经常来我们学校玩。”
“有空会来的。”郁行一说,“那你就别送了吧,应该要准备吃晚饭了吧。”
远夏说:“吃饭还早,不过得回去写信了。昨天下午本来是给家里和朋友写信的时间,到现在还没开始写呢。”
“啊?那耽误你的事了。”郁行一满脸歉意。
“没事,他们晚一天收到信而已,再说要不了几天我就可以放假回家了。”
郁行一看着远夏的脸,说:“我会在你放寒假前再来一趟,如果中途有空,我还会再来的,你别嫌我烦啊。”
远夏笑:“怎么会?欢迎还来不及。你下次过来的话,我带你去我们社团玩。”
郁行一好奇地问:“什么社团?”
“科技社。一群喜欢捣鼓机械的朋友弄的,会自己做点小玩意,交流一下心得。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我从小就喜欢摆弄机器,家里收音机留声机不知道被拆了多少回。下次你一定要带我去你们社团啊。”郁行一眼睛晶亮。
远夏笑着点头:“好。路上骑车小心点,再见!”
郁行一利落地上车,然后潇洒地跟远夏挥挥手:“小远,再见!”
远夏说:“以后别叫我小远吧,这种称呼太公式化,显得生分,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郁行一露齿一笑,一口整齐的牙齿白得发亮:“好,那就叫你远夏吧。再见!”
“再见!”远夏用力挥挥手,目送郁行一离开,直到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离开。
拐弯的时候,郁行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远夏还在原地,忍不住心情飞扬起来,踩踏板的动作都轻快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远夏没有再去厂里,要期末考试了,还是要好好考的,毕竟他想拿奖学金。
郁行一估计也比较忙,直到期末考试快考完,他都没来学校。
考最后一场考试那天,越城下了一场大雪,天地间被皑皑白雪覆盖,变成了童话中的世界。
考场里的学生都不禁有些心思浮动,恨不能早早交了卷去雪地里打两个滚。
远夏认真答完卷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问题了,就提前交卷出来了。
平时他是不愿意提前交卷,今天下雪嘛,而且他马上就放寒假了,郁行一都没来,他有种预感,郁行一今天要来。
大学纷纷扬扬,校园里银装素裹,松柏被压弯了枝头,一群年轻的大学生在雪地里追逐打闹,欢笑阵阵。
远夏路过一群打雪仗的人,一不留神,被一个雪球砸中。他定睛一看,罪魁祸首正在一边躲一边笑,他弯腰,团起一捧雪,朝罪魁祸首砸了过去,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就加入了这场雪仗中。
像他一样被拉进这场战役的还不少,大家嘻嘻哈哈,玩得分外开心。
等远夏意识到自己的解放鞋已经湿透的时候,这才停下来退出了这场战役,不过他已经热得身上冒汗了,鞋子湿了,他也没觉得冷。
远夏飞快地朝宿舍跑去,得赶紧换鞋,否则就要生冻疮了。
刚到宿舍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栏杆边看纷纷扬扬的大雪,他兴奋地跑过去:“行一,你来啦?”
郁行一扭头,看着头发丝都粘在脑门上的远夏,身上衣服明显湿了,本来的笑脸浮上了担心:“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没打伞?都弄湿了。”
远夏冲他傻乐,伸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哈哈,没事,刚刚和他们打雪仗去了,特别过瘾。”
“跟谁?”郁行一问。
“不认识,我考完试出来,有人用雪球偷袭我,我就回击了,打了一场,哈哈。”远夏笑着打开宿舍门,“快进来坐,外面冷。”
郁行一责备他:“知道冷,你还在外头玩。”
“我不冷啊,刚刚打完雪仗,还有点热呢。”远夏说。
郁行一指着他脚上已经湿透的解放鞋,说:“你现在不觉得冷,那是因为你刚运动完。待会儿你试试看冷不冷,鞋子都湿透了。”他将鼓鼓囊囊的书包取下来放在桌上。
远夏呲牙笑:“我就是回来换鞋子的。今天没法骑车吧,你是坐公交车过来的?”
“嗯。”郁行一应了一声,“知道你这段时间要准备考试,没来打扰你。书还没看完,帮我还了重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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