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臭小子抱着新鞋子,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这么好看的新鞋子,当然要好好爱惜。
远德厚摇头:“你也太惯着他们了。”
远夏也给爷爷买了一双解放鞋,远德厚埋怨他乱花钱:“不用给我买,你自己穿吧。你去年给我买的那双还没穿坏,我整天坐着没动,能费多少鞋子。”
远夏知道,天气热的时候,爷爷就不穿鞋子,总是打着赤脚往返于店和家之间。
“爷爷,这鞋子我穿不了,有点小。给你买鞋子你就穿,别省着。我现在能挣钱了,一个星期能挣四块,一个月有十六块。这个学期做完家教的时候,学生家长还给了我十块钱奖金。我能给你们买得起鞋子。”远夏说。
远德厚说:“我穿着鞋,没省。你弟弟妹妹长身体,鞋子短了坏了不能穿,是该换,我就不用了。夏夏你有钱也攒着点,咱们家这情况,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远夏点头:“我知道。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嘛,一年就买一双新鞋子。”
他又将布拿了出来:“上次不是让你们给我寄布票吗,我从越城扯了些布回来,到时候每个人都做一套新衣服。去年没做,以后咱们两年做一回。”
远德厚倒是没反对,只要钱不花在自己身上,给孙子孙女花,他还是愿意的。
远夏将所有的东西都展示完了,远秋问:“哥,你好像没给自己买东西啊。”
远夏抬起脚,指着自己的鞋子:“买了,都穿脚上了。你们猜这鞋子多少钱?防水的,还保暖。”
他们早就看到远夏脚上的鞋了,远冬问:“起码要十几块吧。”
远夏点头:“对,原价要十八块。不过我这鞋子有点瑕疵,百货公司当处理品卖的,四块钱一双。我同学家里有亲戚在百货公司上班,才能这么便宜拿到。以后还有这么便宜的鞋,我给爷爷也买一双。你们几个脚还有得长,长长了就不能穿了,有点浪费,等长大了再给你们买。”
弟弟妹妹都满口答应:“好!”
吃完饭,远夏关上店门,和家人一起回家了,他和远冬其实就住在这里,一会儿还要过来。
不过他刚回来,得去给马叔和李阿姨一家打个招呼,也要跟马建设好好叙叙旧。还有买回来的布匹,也要请李阿姨帮忙做衣服。
马安民和李玉英看他回来,都很高兴:“夏夏是不是长个子了?”
远夏笑着说:“长了一点。”
“越城的水土还蛮养人,夏夏看着越发精神帅气了。”李玉英笑眯眯地说。
远夏只好傻笑:“建设还在学校上晚自习?”
“对。你跟他说的大学生活,可把他刺激坏了,现在学习特别用功。希望明年我们家也能出个大学生啊。”李玉英一脸期待。
远夏笑着说:“肯定会的。建设很聪明,又肯吃苦,明年肯定能考上大学。”
正说着话,马东方从外面回来了,本来一脸气呼呼的,看到远夏在,才缓和了些,点头打招呼:“夏夏放假了?”
“东方姐。”远夏打招呼,他有些意外,马东方吃住都在自己厂里,很少回来。
马安民看着女儿,说:“又吵架了?”
李玉英问:“谈得怎么样?”
马东方气呼呼地在椅子上坐下,扭过头去:“他死活不同意,非要今年结婚,我不想这么快结婚,才认识不到三个月,是个什么人都不知道。一点都不肯退让,这才刚认识多久,就这么固执。我想跟他掰了!”
马安民和李玉英都叹了口气。
这是马东方跟对象吵架了?远夏听马建设在信里说起过,他姐相了个对象,正在谈婚论嫁。
远夏想起他刚参加工作那年,马东方嫁了一个厂子领导的儿子,当初结婚非常仓促,婚礼时也状况频出。
后来她的婚姻非常不幸,性格不合,男方还酗酒家暴。马东方后来离了婚,带着孩子过得非常辛苦,下了岗的马安民和李玉英还要帮忙养外孙。
本来这事远夏一个外人是不便插嘴的,但如今他必须要避免这个悲剧的发生,便说:“东方姐,这事我不了解,本来不该插嘴,但我觉得婚姻一定是要建立在相互了解和感情的基础上。不能仓促,性格不合一辈子都痛苦。还是慎重一点考虑吧。”
马东方听见远夏这么说,顿时如找到了知音:“对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家里有个奶奶病快不行了,他们家里说他奶奶要是走了,要守孝三年,不能结婚,所以催着我赶紧结婚。什么破规矩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
远夏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东方姐还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能干,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马安民和李玉英听了远夏的话,忍不住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
第27章 过年
马东方对父母说:“明天我就去跟他说分手。妈,你帮我跟介绍人说一声,就说我们了解得还不够,没法满足他结婚的要求,不谈了。他送咱们的那些东西我都会退还给他,一杯水的钱都不让他多花”
马安民一向沉默寡言,此时也是经过长时间沉默后才说:“那行吧,不想结就不结,你也不大,以后再相。孩她妈你去跟介绍人说。”
李玉英重重叹了口气:“好吧。”
介绍人是她一个老熟人,给东方介绍的对象条件挺不错的。高中毕业,有稳定工作,要模样有模样,要身高有身高,人也挺会来事的。
家里条件比他们家还好,关键是有一套从天到地的三层楼房,起码不用像他们家这样小套间住不下,还得去外面租房子。
马建军说:“我不希望我姐嫁人,为什么非要嫁到别人家去啊。”
最小的马卫红也说:“大姐你不要这么快嫁人,我舍不得你。”
李玉英笑着问小儿子:“你姐不嫁人,将来你养她?”
马建军豪气万丈:“我养就我养,等我毕业了,就跟爸学开车,跟文雄哥一样自己买车拉货,挣很多钱。我还养不起我姐吗?”
文雄就是暑假里远夏开拖拉机的车主,马建军学习不好,早就想辍学开车了。
马东方眼眶有点红,笑着说:“姐哪用你养,我自己能上班挣钱。我就是想找个更合适的人结婚而已,你们别着急催我嫁人就可以。”
远夏见他们家人和乐融融,有点不忍心打扰他们,便起身告辞:“阿姨,我那些衣服就麻烦你了。”
李玉英也起身,说:“麻烦什么,等会儿我过来给你们量尺寸,抽空给你们做了。你们不嫌弃阿姨做得不好就成。”
远夏笑着说:“怎么会,阿姨的手巧,做什么都好看。”
他们兄妹的衣服本该胡美莲做,但胡美莲根本就没想到这茬,她嫁到郭家去之后就很少回来看望他们兄妹,估计是怕厂里人说闲话,将五个孩子扔给年迈的公公,哪怕不完全是她的本意,也免不了被人诟病。
远夏自然不会主动去找胡美莲,他更愿意麻烦李玉英。
远夏出来,李玉英也跟着出来了,远夏以为她是来给他们兄妹量尺寸的。
到了门外,李玉英叫住他:“夏夏,前段时间我们厂里有人在医院碰见你妈了。”
远夏看着她:“她生病了吗?”
李玉英摇头:“没有,她去做检查,应该是怀孕了。”
远夏愣了一下,上辈子她跟郭志强并没有生孩子,他笑了笑:“这不挺好的嘛。”生了郭志强的孩子,她才能真正融入那个家去。
李玉英点头:“我觉得也是,她帮人家养孩子,再怎么掏心掏肺,人家也未必买账,这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姓郭的总不能再把她当外人吧。就是苦了你们兄妹几个。”
远夏无所谓地笑笑:“阿姨,我们兄妹不觉得苦,只要大家都健健康康的,等几年我毕业了,就什么都好了。”
李玉英说:“你自己带着弟弟妹妹负担也重啊。”
远夏微笑着说:“我不觉得。”
李玉英看着他,轻叹一口气:“你这性格像极了你爸。对了,得给你们量尺寸,我回去拿软尺。”
李玉英过来给远夏兄妹量尺寸,特意将每个人的尺寸放大了一点,这样就算长高一些也能穿。
快十点,马建设才回来,见到远夏,哭丧着脸跟他诉苦:“复读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我就读这一次,考不上也不复读了!”
“别担心,肯定能考上的。”远夏打量着好友,复读的他反倒胖了些,忍不住调侃他,“我看你心态应该不错啊,都长胖了。”
马建设说:“别提了,我妈怕我复读压力过大,经常给我做各种好吃的,把我当猪喂。我每天吃完就坐着学习,你说能不胖吗?”
远夏哈哈笑着安慰他:“挺好的,吃好睡好才能学好。”
这个寒假,远夏没去赚钱,他在家看店,一边学习,一边陪伴弟弟妹妹。
小孩子的好习惯需要从小养成,错误的习惯也要及时纠正。
爷爷是个非常非常好的长辈,但是他有些过度宠爱孩子,觉得几个孙子这么小就没爹没码,又是隔代亲,对他们特别宽容,一些小毛病就视而不见,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远夏不一样,他对弟弟妹妹们要求高,他不仅要把他们抚养长大,还要一个个都培养成才。
所以这些日子,从远秋到重阳,都在被远夏提要求。
学习从姿势到态度都要端正,做事要有始有终、持之以恒,东西要物归原处,吃饭不能挑食,更不能在碗里选菜,个人卫生要注意等等。
远秋和远冬稍大一点还好,习惯已经养成,他不在家这小半年,变化并不大。
远春和重阳小,受偏爱较多,惯出的坏毛病不少,尤其是重阳。
远夏非常严格地提出批评,并要求改正。
远德厚看着大孙子教育弟弟妹妹,无奈之余又有些欣慰,远夏这个大哥当得太称职了。
远夏到家之后,给郁行一写了一封信,跟他确认一下具体到肃阳的时间,并且在信上写了具体的到他家和店里的路线。
省内件非常快,大概一个礼拜之后,远夏就收到了郁行一的回信,信中说他应该2月14号就能放假,如果放,当天能到肃阳。
远夏翻一下日历本,发现真是神奇,今年过年特别晚,春节都到2月16号了,14号是腊月二十八,也就是除夕的前一天。
这些天,远夏已经陆陆续续将年货准备好了,说实话,也没太多准备的,物资有限,能买的也不多,买了些糖果、红枣之类的。
不过今年情况比去年稍好一点,政策松动了,不少县城附近的农民挑了自家养的鸡鸭蔬菜水果进城来卖,远夏买了几只鸡鸭备用,又买了些柑橘柚子。
爷爷见他往家里囤东西,并没说什么,平时家里都省吃俭用,过年了,吃点好的不过分。
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不就是因为过年能大口吃肉吗。
农机厂今年的福利比去年少,只发了一箱橘子,本地产橘子,才几分钱一斤,跟几角钱一斤的苹果没法比。
远夏听见大家抱怨,说福利一年不如一年了。
工人的工资是国家发的,工人的其他福利则是厂里发的,每年营业所得,除去成本,交够国家的,剩下的便是给工人们发奖金、节假日福利、修各种配套设施等,福利发得少,说明厂里效益不如从前了。
远夏知道,农机厂也支撑不了多久,农村已经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田包产到户,短时间内,单个农民是买不起农机的。
农机厂的产品会大量滞销,工人们也快下岗了,过些年厂里的设备会被人竞标当废品卖了。
他正在见证一个时代的结束,不过也没什么好伤感的,此消彼长是发展的铁律,新时代会更富有生机。
失去原有保护伞的人会出现短暂的损失和茫然,如果能够把握住机会,还是可以新生的。
过年前两天,远夏才跟爷爷和弟弟妹妹们说,有个在越城认识的朋友要来他们家过年。
远德厚问:“是你同学吗?”
“不是,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一起修机器的朋友,越城轴承厂的。他父母工作地点非常偏远,爷爷奶奶不在了,就一个人在家,我邀请他来咱们家过年。”远夏解释。
“那么远过来,肯定要在咱们家过夜吧,那他住哪儿啊?”远冬问。
“我已经想好了,就在我们的床边再加两条凳子,铺两块床板,我们三个人一起睡。”远夏说。
远冬说:“你的朋友不介意吗?”
远夏笑:“他介意什么,客随主便懂不懂?”郁行一要是不想住,那他就出去住招待所。
第二天,也就是2月14日,天气晴好,远夏和远秋在家打扫卫生。
他不知道郁行一会先到哪个地方,爷爷带着几个小的还在租书店里看店,书店要明天才关门歇业。
他正在擦窗户,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喊他名字:“远夏,远夏,你朋友找你。”
远夏一激动,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他赶紧跳下来,探头往楼下看,是马建设在楼下喊他,他旁边站着的,不是郁行一是谁?
郁行一正仰头搜索远夏的身影,看见他,便笑了起来,抬手朝他挥了挥。
远夏扔下手里的抹布,往楼下跑去,他果然直接来厂里了。
马建设在外面跟人打完球回来,进大门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找远夏,便忍不住问了一声,得知是远夏的朋友,便将人带进来了:“远夏是我哥们,从小玩到大的,关系特瓷实。他就住我隔壁,跟我走吧。你打哪儿来啊?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郁行一便跟着热情的马建设进来了:“谢谢。我从越城来的,远夏他在家吗?”
“你是他大学同学?他在家,我本来还想叫他去打球,他说要搞卫生。他现在忙死了,很少跟我出去玩了。”马建设不无遗憾,自打远夏他妈改嫁后,他就彻底告别了孩子的世界,成为一个稳重的永远也有忙不完事的大人了,可惜自己也帮不上忙。
郁行一打量着远夏从小生活的环境,就是典型的苏式工厂,建筑都以实用性为主,很少考虑美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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