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琪怯怯地抬起头,开始讲述他这两个星期的痛苦经历。
“第一次在入睡后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以为是在学习太累了出现幻觉,之后的每个夜晚都会听到那个声音,一遍一遍地唿唤着我。”
“我想过反抗,甚至在梦中大骂,但是渐渐地,那个声音开始入侵到了现实中,不管我在哪里,在做什么,都能听到。”孙琪说到这里,害怕地咬了咬下唇,“就像现在。”
郝文翔和郝父郝母都是第一次听说,脸上不由露出了一点恐惧。
“那个声音除了唿唤你,还有没有做什么?”张大师问道。
“……有。”孙琪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整个人摇摇欲坠。“他一直在蛊惑我自杀,说……说让我偿命。”
哦?
难怪自己说他身上有命债时反应会这么大。
宋承青扯了一串葡萄,边吃边听。
“……我在医院醒过来后就带上了爸爸给的玉坠,那声音却还是无孔不入,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抵抗不住了,不敢睡,不敢闭眼,甚至想就这样死了也好。”
心疼外孙的郝父郝母听得直掉眼泪。
“都怪爸爸没有早点相信你的话,对不起。”孙涛用力握了握他的肩,一脸愧色。
“爸、妈,不怪你们。”
“等等。”
宋承青出声打断了一家人的温情脉脉,往嘴里又抛了一颗葡萄,含煳地问:“若是阴邪,不出三日你就必死无疑,在没得到玉坠之前,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张大师也表示疑惑。
孙琪抽噎了一下,细声解释道:“因为,当我每次受到蛊惑时,都是一声鸡啼叫醒了我。”
鸡啼?
“鸡?”宋承青一脸懵。
然而令他更懵的还在后头,只见郝梅抿去眼泪,扬声唤了一句,一个保姆打扮的女人就抱着一头公鸡从院外走了进来。
“这是刘嫂,这是……”郝梅也不太好意思说下去了。
宋承青示意她不必介绍了,“我认识,这是鸡,还是只公鸡。”
看起来就皮糙肉厚,不甚好吃。
“小琪和我们说过后,我们俩就去外头挑了十多只公鸡回家,可是都没用,第二天就无缘无故死了。”孙涛提起那天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后来我和他母亲就带着他回了一趟老家。”
“祭祖的时候,有一只公鸡一直站在墓边,我们觉得很奇怪,就把它带回了家。”孙涛指着保姆怀里的大公鸡,继续说:“就是你们看到的这一只。说来也奇怪,这只鸡不仅没死,而且只会在凌晨两点十一分啼叫。”
他说完后,众人的神色莫名,郝父郝母看着大公鸡的目光就像看着什么宝物。
张大师摸着胡子,沉吟道:“鸡辨日夜,分阴阳,邪祟之物最是害怕,想来是小少爷与其有缘,又兼祖辈积德,故来相救。”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还不着痕迹地夸耀了孙、郝两家上下,听得众人频频点头。
“没错,没错,张大师就是厉害。”
“祖宗保佑,我的宝贝外孙平安无事。”
眼看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张大师心中得意,看向还在吃葡萄的宋承青,挑衅道:“不知宋大师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宋承青擦干净嘴角,说:“现在是法治社会,邪祟不会无缘无故害人。那么,孙琪小弟弟,请你告诉我,两个星期前你在哪里?”
孙琪一愣,“两个星期前?我和同学去郊区的农家乐玩了。”
“然后呢,做了些什么?”
孙琪努力回想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去钓了鱼,然后自助烧烤,燕良说他的手机丢了,我们就一起找……还去摘了蘑菇……就只做了这些。”
宋承青拿出手机,命令道:“把农家乐的联系方式给我。”
孙琪赶紧按照他说的做了。
众人都不明所以,张大师皱眉说道:“当务之急是驱除邪祟,你怎能——”
“嘘。”宋承青示意他住口,走到门口晃了晃手机,说:“现在是下午17时50分,你只有一通电话的时间,等我回来之后,就没有机会了。”
第二十六章 升鸡(四)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郝文翔啐道:“姐夫,你从哪里找来的人,你看看他鼻孔朝天的样子!”
孙涛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郝文翔在他这里讨不了好,转头看向脸色不佳的张大师,小心恭维道:“张大师,您看,现在该怎么做?”
张大师勉强笑道:“贫道还是那句话,邪祟源头可以慢慢找,张小少爷的身体却等不了。”
比起宋承青万事不上心的态度,他的话显然更慰心,不说郝父郝母,就是孙涛也觉得在理,心道:反正宋大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如就让这张大师试试吧,文翔虽然混了点,也不会拿外甥的性命开玩笑。
再者,哪怕这张大师无能为力,也还有宋大师接手。
“酉时已至,日沉月出,正是魑魅魍魉出巢之际,诸位请将门窗关紧,切莫让鬼魅逃出。”
孙涛赶紧吩咐仆人照做。
门窗关上,遮光窗帘也拉上,只有头顶的吊灯散发出光亮,幽闭的环境让郝母不禁掐紧了郝父的胳膊,“老头子,这。。。。。。”
“嘘,老婆子,快看!”
只见张大师一手持剑,一手夹着数张符纸用力一扬,薄软的符纸便向四面八方飞去,“啪嗒”一声贴在了门窗之上。
最后三张黄符则绕着孙琪打转。
张大师嘴里念念有词,脚步紧随符纸在孙琪周身左右转了三圈,大喝一声:“破!”
话音方落,孙琪就抱着脑袋不停哀嚎,仿佛在承受什么惨烈酷刑。可是这次,就连一向溺爱的郝母都不敢靠近他了。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孙琪的头上慢慢浮出了一块肉瘤似的东西,先是嘴,而后是鼻子、眼睛,最后长成了一颗完完整整的头!
“附身?”张大师惊疑道,手中七星剑隔空一划,狠狠击在那颗人头上。
“啊啊啊,好痛!”
孙琪崩溃大喊,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孙小少爷且忍耐一下,贫道这就将它除掉!”
张大师摸出一瓶混了朱砂的鸡血,在孙琪周围画了一个半径约一米的圆,那颗人头见状怪叫一声,龇牙咧嘴地不知在说什么。
“孤魂野鬼,自取灭亡!。”
张大师只当他在求饶,冷哼一声,打出七道符纸分别固定住孙琪的四肢躯干,随后举剑落下——
“咕噜。”
人头被完整剁下滚到了一旁,双目圆睁,张开嘴疯狂大笑起来:“桀桀桀!”
“小琪!!”
郝梅最先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冲到孙琪身边,拼命用自己的衣服堵住他脖子上汹涌流出的鲜血。
孙涛惨叫一声,也扑了过去。
“怎么回事?我外甥怎么了!你做了什么!”郝文翔惊怒不已,揪住张大师的衣领连声质问。
他费尽心思找来这个人,就是为了让姐姐姐夫欠下一个大人情,现在外甥生死不明,姐夫一家不得恨透了自己!
张大师张了张口,怔忡道:“我……我亦不知。”
七星剑历来只斩邪祟,从无伤人,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快!快叫120!”孙涛大吼道。
反应快的仆人急忙去拿急救箱,不料本应死去的人头却张着血盆大口,在人群中肆意撕咬,张大师的七星剑在慌乱中被人撞脱了手,一时拿它没办法。
随着灯光骤然消失,大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孙涛按亮手机,抱起儿子就要往外冲,“小琪,坚持住,爸爸一定会救你的!”
孙琪的气管被割裂,喉间咕噜咕噜冒着血泡,眼神涣散,显然快要死去了。郝梅紧紧握着他的手,痛哭失声:“小琪——”
“砰!”
大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传来了宋承青不满的嚷嚷:“怎么锁门了呀?”
是宋大师!
孙涛如水中遇浮木,踉跄着跑过去,人头察觉到他的意图,飞过来一口将他小腿上的肉撕了下来,露出白花花的骨头。
“啊啊!”孙涛疼得发颤,扔拼命想向前跑。
他知道,这位宋大师或许是今天唯一的生机了。
就在他绝望之时,耳边传来破空之声,下一秒厚重的双层门就从上到下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两手空空的宋承青侧身走了进来。
“怎么弄成这样了?”
宋承青看着满地狼藉不禁无语:这才多久啊,大生意就成烂摊子了。
“宋道友,快,快救人!”浑身是伤的张大师拄着七星剑半跪在地,急切喊道。刚才就是他趁着人头和孙涛纠缠之际,拼力打开了大门。
郝家夫妇和郝文翔刚才一直缠在他身边,他一边应付人头一边护及三人安全,早就力竭了。
“此邪物不知何故,竟不怕我道门术法,宋道友切莫——”一道身影从他身边飞快奔出,张大师焦急大喊:“别过去!”
然而已经被吓破胆的郝文翔压根没听到他的话,眼里只看到打开的门。
赶紧走,只要出去就没事了!
不待那人头作出阻拦,宋承青就一脚把郝文翔踹了回去。
“别挡道。”
他皱眉看了一眼面若金纸的孙琪,当机立断,甩出嫦夫人,把欲飞走的头颅捆了个严严实实,随后将那颗犹在狞笑的头颅用力按在了孙琪头上。
说来也怪,回归“原处”后,孙琪脖子上的伤口便不再淌血,唿吸也开始平稳,仿佛新装回来的正是他自己的头。
“宋大师,这……小琪没事了吧?”孙涛拖着残腿走过来,整个人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
也是,短短20分钟就经历了大喜大悲,任谁都会心神俱疲。
张大师也撑着身体问道:“宋道友,这究竟是何缘故?附身鬼怎么会和人躯相连?为什么会——”
宋承青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是附身。”
“不是?”张大师登时怔住。
“症状相仿,本质天差地别。”宋承青说着从昏睡的孙琪身上扯下一块布,堵住了人头不停歇的咒骂。
“我和农家乐的老板核实过了,他们的自主烧烤中有一个项目是叫花鸡,所用的食材由客人自行到养殖场挑选。”
“我想,问题就出在那只鸡上。”
第二十七章 升鸡(五)
“鸡?”
自人头被制服后,众人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慌乱,个个都像小死一回般瘫软在地上,此时听到宋承青的话,面面相觑,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鸡,还能有什么讲究吗?
在场的人都吃过不少鸡,也没有遭遇这样的怪事,难不成,孙琪吃的是什么凤种神兽吗?
“宋道友,你是说孙小少爷吃了引魂鸡?”张大师迟疑地问。刚才就因为他误判,差点就杀了人,现在做什么都踌躇不已,生怕又造成什么无可挽回的后果。
宋承青还没回答,他自己先否认了,“不对啊,引魂鸡虽能引渡亡灵,却是一等一的司阳之物,怎么会和这样的邪祟扯上关系?”越说越觉不通,恳切问道:“宋道友,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承青抚额,“我觉得你们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凶杀现场呢。
听他这么说,缩在角落里的郝文翔连忙大声叫道:“快,快拿急救箱。”低头摸着手背上的血痕,胆战心惊,“那个,大师,我会不会中了僵尸毒?是不是得用糯米涂啊?”
“……不会,不用。”
已有轻伤的仆人站起身打算去取急救箱,宋承青出声制止了他,“别忙活了,这不是普通的咬伤,就是救护车来了也没用。”
“那怎么办?”
“呜呜呜,我们会死吗?”
早知道就不贪图这份高薪了,钱再多也得有命花呀。
宋承青被吵得心烦,余光瞥到郝文翔即将扑过来的身影,立即开口:“等我把这位鸡兄处理干净了,你们的伤自然会好,不放心的可以再去医院打针破伤风。”说着看向张大师,“还有符纸吗?先给他们止血生肌。”
张大师点点头。
宋承青便放下了心:没有增加额外的工作量,还好,还好。
于是一群人围成一圈,胳膊、腿上都贴着平整的黄符,一个个活像古早电影中的僵尸,等着张大师挨个为他们引动符中力量。
“大师,我家小琪?”
“死不了。”宋承青蹲下身,粗暴地掀开孙琪眼皮,又扯出他舌头瞧了瞧,完全无视那颗狰狞的人头。
虞夏疆域辽阔,各地不仅有着迥异的饮食、婚嫁文化,就连丧葬文化也不一样。
在皿中一带的村落里就流传着一种奇特的习俗,人们在觉得自己即将死去时,会把一只生鸡放进房中,与其同吃同住七天,七天后要是还活着,便将鸡杀掉代替自身供奉幽冥。
如果在七天内死去,就在下葬当晚蒙住鸡头,和一袋白米一起扣在筐里。
等孝子贤孙行过哀礼,再将白米全部倒出,哪个抢到了白米中的生辰八字,就表明自己最孝顺。
同理,鸡飞到了哪个身边,哪个就要将其带回家,当成逝去的亲人好吃好喝养着,不能宰杀,不能囚禁,只能等它自然老死或是意外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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