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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澈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些别的感情，让萧宁明只能假装咳嗽敷衍过去。
“为师可是青玉剑仙，若是被一个小小的地方邪魔所伤，岂不是让世人笑话。”萧宁明说得有些心虚，他背过身去，走到桌子旁连忙给自己倒了杯水来喝。
此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萧……剑仙，您在吗？爷爷让你们过去一趟……”
门外是敏敏的声音。
“好，马上就去！”萧宁明连忙把嘴里的水给吞下了肚，快步夺门而出。
林澈在似乎是叹了口气，随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跟了上去。
杨叔还没有离开，他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村长旁边，苦口婆心地劝导着:“这次不一样，别人是剑仙，是仙啊！神仙！不会有事的！”
村长本想开口说什么，看着萧宁明二人走了进来，又闭上了嘴巴。
杨叔连忙起身招待:“剑仙，来，您坐，我一直在和村长说您厉害，他就是不信！”
萧宁明看着一脸苦大仇深的村长，关切道:“村长莫不是有什么心事？为何不愿让我们留下驱赶邪魔？”
“唉，这是之前的事了。”杨叔帮他解释着，“之前不是村里也来了几个道长吗？本来只打算小住的，是我和村长强行将人留下驱魔，最后……最后却都将他们害死了。”
原来村长是怕萧宁明死于非命，因为这个不相干的偏僻村落。
杨叔脸上也带着愧疚:“那时的我们真的是太想逃太想活命了，但却难以自救，只能依靠外人……没想到不仅自己没有逃脱成功，还让那几位道长也丢了性命，简直是造孽呀……”
“你也觉得造孽就让他们赶紧走！赶在祭祀开始之前，有多远走多远！”村长似乎是想起往事，不愿面对，站起身来冲着杨叔叫道，“我一把老骨头，要不得别人来救！”
“这不是救不救的问题，那个妖孽祸害完我们肯定也一定回去寻找下一个村庄继续祸害的！”杨叔与他争吵了起来，“为什么就不把他了解在我们这呢！也算对得起那几位道长了！”
“杨富贵，你难道不知道那妖怪有多强吗！他能够活到今天，一定是杀了很多人！他就是个怪物！”
“所以就要让他死在今天啊！他越杀人就会越强大！我们必须阻止他！”
“你倒是想得简单！又害死了人你来承担！？”
眼看两人俞吵俞烈，萧宁明在一旁怎么阻拦也不起作用，反而是火上浇油，正当两人快要推搡起来的时候。
一个声音尖叫着阻止了他们:“别吵了！”
几人顺声扭头，看见敏敏满脸是泪的站在门口:“爷爷…杨叔，你们别吵了……祭祀那天只要把我献出去就好了……”
敏敏哭起来的模样还是让人心里一揪。
她和所有女孩一样，对自己的外貌是务必在乎的，当她第一次感受到害怕的时候，是看见小娟姐姐溃烂的半边脸。
小娟姐姐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她每天都昂首挺胸的走在街上。
她无论是多少不经意之间的动作，都会引来男孩子的目光。
敏敏很羡慕她。
敏敏的爷爷就长得凶神恶煞，自己肯定是遗传了爷爷的基因，所以长得不好看。
每次因为相貌自卑的敏敏回家和爷爷哭诉，可总是会被爷爷摸着头说:“不好看才好，不好看才好……”
那时的敏敏还不明白为什么，不好看，才是最好？
直到小娟被选为河姑的那天，她看见小娟姐姐满脸都是红色的巴掌印，趴在自家门口失声痛哭。
她的母亲也同她一起跪在那里，泣不成声。
后来敏敏才知道，那些巴掌印都是小娟姐姐自己打的。
她恨自己长得那么漂亮，那么惹眼。
被选为了河姑，献祭给河神，来为村子接下来一年的风调雨顺祈福。
后来小娟姐姐逃跑了，爷爷和杨叔带着好多人去外面寻她，寻了一个晚上才将她从外面拖回来。
那晚下着很大的雨，借着突如其来的闪电，敏敏看清了小娟满是窟窿与和结疤的半边脸，上面似乎还有一些看不清的小虫在爬动，与雨水混合着。
大伙儿都被她的脸吓着了，只有小娟一个人笑了，她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得很大声，也很开心。
第二次害怕的时候，是爷爷拿着刀将她捆在椅子上时。
明明自己已经长得这么不起眼了，为什么爷爷还要毁掉她的容貌？
她一直在肯求爷爷不要伤害自己的脸，可是爷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表情十分恐怖，眼里却含着悲伤，将她按在椅子上，一刀又一刀划下。
敏敏照着镜子，看着自己皮开肉绽的脸，她跪在地上痛哭不起，爷爷也跪在她的身旁，抱着她大哭，一边哭一边说:“爷爷对不起你……爷爷对不起你……”
第三次害怕的时候，是听到了爷爷和杨叔的谈话，说村子里已经没有漂亮的女人供给河神了，村子要完蛋了。
在杨叔的一声声叹息之中，爷爷说道:
“让敏敏去吧。”
敏敏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说自己的不好看才好，却又要毁掉自己脸。
已经毁掉了自己的脸后，为什么又要为自己修复容貌。
敏敏看着镜子中自己恢复如初的脸蛋，脸上没有半点开心。
她现在如愿以偿，像小娟姐姐那样，成为了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可是……
爷爷不允许恢复了容貌的敏敏上街，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敏敏很懂事，也确实没有这样做，只不过每天夜晚，她会偷偷溜到河边，一坐就是一晚上。
因为她知道，这条河，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她是村长的孙女，她必须担负起这样的责任，以身作则，这些都是爷爷告诉她的。
敏敏的父母曾经在饥荒干旱中死去。
是河神夺走了她的父母，如今也还要来夺走她……再过几年，可能也还要夺走她的爷爷。
若是一家人能在河底相遇，又何尝算不上是一种团圆呢？
敏敏接受了自己给自己的洗脑，她变得不再畏惧成为河姑的这件事情，她甚至开始期待祭祀的那一天。
等到了那一天，她就能先遇见自己的父母了，然后在河底，静静地等着爷爷来。
如今看着爷爷和杨叔不断的真吵，她心中的恐惧被再次激起。
自己真的就要被命运淹没吗？如今村子里来了救世主，明明可以救她一命的，为什么爷爷还是要阻拦！
爷爷就这么想她死吗？
如果爷爷是这样想的，那她就这样做吧……毕竟她爱爷爷，她不想因为自己，让爷爷比她先死。
她不想看到爷爷被河神惩罚的样子。
“敏敏……”村长看着敏敏，自己眼角也滑落了泪水，他冲过去连忙将自己孙女抱在怀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祭祀那天，爷爷陪你一起入河，好不好？”
第四十六章 祭祀
河姑是要在祭祀当天，身穿喜服，随后被关入花轿送进河中的。
所谓的花轿，其实就是一个沉沉的铁笼子，上面挂两段红绸布罢了。
花轿入河之后会缓缓沉入河底，在轿中的河姑如果半个时辰都没有浮上水面，就代表献祭成功了。
多么荒诞。
萧宁明看着在一起抱头痛哭的爷孙俩，心中也是多了一丝愁，道:“村长，您为何如此惧怕河神？这次祭祀只要我们出其不意就能够将他制服的。”
村长抹了把泪，或许是敏敏的样子激起了他内心的求生欲，他也不想死，他也更不想敏敏死:“河神……其实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找我。”
“什么！？”杨叔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他每次都会变化成不同的样子敲开我家的门，有时是村头二胖，有时是秀花，有时也是你，杨富贵。”村长开始慢慢解释着，“我根本不知道来的人到底是村民还是河神，每次他来，都会套我的话，询问村中的情况……随后就露出原型，威胁我让我办事。”
村长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哭道:“都是我的报应！都是我的报应！”
杨叔来不及上前扶，就又听他讲道:“当初村子里逃走的那几个人，是我带着河神去抓回来的！当初村里来的道长，也是我通报河神把他们杀了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杨叔脸上又是惊恐又是愤怒，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跪在地上不起的村长，“是你害了他们！”
“我知道！是我害了他们！都是我的报应！”村长将头磕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他每次都来套话，然后威胁我若是不帮他就把我和敏敏都杀了！我真的害怕啊！我半身入土的人死不死没关系……可是敏敏她还小啊！”
“那你如今为什么又非要敏敏去上供祭祀！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杨叔听了他的话，气急之间用手指着他破口大骂道，“枉我那么信任你！把你当成一个好村长，什么事都和你商量！原来……原来我也这是在帮别人做嫁衣！”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村长是真的老了，哭了一会儿便没有了什么力气，只能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声音也逐渐变小，
“那次河神变成你的模样来与我商讨祭祀之事……我就把秦神医当初给我的药说给了他听，他听后立马变回了原型，掐着我的脖子要我必须选一个女孩恢复容貌献祭给他……不然他就把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村民们……！”
“你还害怕事情败露！？你不做亏心事，还怕什么鬼敲门！？”
“所以……所以我才选择了敏敏……”村长哭道，“我要为我做的一切赎罪……我愿意和敏敏一起入河……”
“你自己要入河就入！你还拖敏敏下水！你怎么当爷爷的！”杨叔说罢就要朝着村长踢去一脚，好在被萧宁明眼疾手快地给拦下。
“剑仙！莫要拦我！我先打死他！然后带着村民们逃跑！”杨叔的情绪十分失控，涨红着脸，说什么也要将村长打死。
萧宁明虽然功力减弱，但是力量还在，他使劲一推，将杨叔推到了板凳上坐下，自己又转身去将还蜷缩在地上的村长扶起:
“两位稍安勿躁，如今我们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若是这个时候起了内讧纠纷，反而让那邪祟得逞了不是？”
看见萧宁明出了手，杨叔也不好继续发怒胡闹，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村长：“那现在怎么办！河神现在也肯定知道了剑仙来到我们村，早就回去备好对策了！”
杨叔起身连忙走过去把敏敏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你要死自己去死！反正我是不同意再拿人的性命去换取片刻的安宁！”
河神的饕餮之口是无穷无尽的。若是要让河神停手，必须要将彻底杀死才行。
萧宁明的目光在这几人之中来回转悠，最后表情中带点凝重：“我倒是有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萧宁明沉默了一会儿，“待到祭祀那日，再说吧。”
调和了片刻，杨叔始终无法原谅村长这种害人害己的做法，最后选择背气离开。
知道一切真相的敏敏却始终一个人站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流着泪。
三日眨眼就到，祭祀当天村民们被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走出来一看，是村长带着一队人抬着“花轿”走过村间的小道。
等人们回过神来的时候，河姑的队伍已经离开了村口向着穆纳河边走去。
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村民们连忙奔走相告的跟着队伍跑出了村去，追到了河边将队伍围住，减慢了队伍前行的速度。
他们看见花轿里坐着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人。
那人头上带着大大红红的盖头，几乎遮到了胸口。花轿被外面红绸布隐约挡住，让人们也只能瞧出一个大概罢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年不会再上贡了吗！”
“是呀！花轿里的人是谁？村子里的女人可都是毁了容的呀！难道还要强行祭祀吗！”
村民们吃惊地看着坐在花轿之中的人，花轿还在不断的前行，花轿中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却也只是微微动了动，没有其他的动作。
在哄闹的人群中，杨叔更是激动地冲了出来，却被旁边几位负责护卫的小伙拦住：“村长！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不再上贡吗！”
走在队伍前端的村长看着杨叔，叹了口气：“我都是为了村子……”
“放你娘的狗屁！敏敏可是你的孙女你也忍心！？”杨叔大喊道，“大家！花轿上坐的是敏敏！村长他有修复容貌的药！他要把敏敏献祭出去！”
人群听到了他的话，瞬间轰动了起来：“什么！？是敏敏！”
杨叔趁乱突破了阻拦，跑到队伍面前张开双手迫使队伍停下。村长也着了急，大声呵斥道：“杨富贵！你这是做什么！你想让大家和你一起被河神惩罚吗！”
“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把敏敏献祭出去！这种迫害必须在今天停止！”杨叔愤怒地喊道，“剑仙呢！让剑仙带领我们去铲除那妖孽！”
“胡闹！”村长看着他气得涨红了脸，“把他抓起来！别让他坏了祭祀！到时候大家都会受到惩罚！”
村民们看着村子中两位最具威望之人如此争吵，也不知道到底该倾向那边。
当初被杨叔说动以死抵抗，大不了解脱的村民们，如今看着有人被选为河姑坐上了花轿，心中竟然有一丝释然。
没人原因就这样白白死去，只要灾难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他们就愿意苟且偷生，接受河神的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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