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时不时抬头往赛台的方向瞄上一眼,目光中既是嫉羡,又有不甘。
眼瞅着灶火燃起,大赛开场,有人瞅着赛台闷声嘟囔:“塞了齐翰学,还要塞一个姓郁的,这灵鼎大会难不成是他应家开的?想塞就塞,想捧就捧,上一个好歹还有进献菜谱的缘由,这一个干脆就连理由都不给了,这不是胡闹吗?”
“就是就是,”旁边一人连声附和,“姓齐的好歹是应家钦定的女婿,这个姓郁的毛头小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年轻,直接就上总赛台,也不怕步子迈大了扯到……”
“啪”地一下,他们二人皆被另一人猛地拍了一掌。
“怎么说话呢?”
“一个个的本事不大,胆子倒不小,都敢诽谤协会了。”
打断他们的那人压低嗓音,冲高台上正襟危坐的一众考官努努嘴;“瞧见没,都是举世闻名的大厨,一个个都是火眼金睛。总赛台可不是分赛台那种小打小闹的玩意儿,哪怕应会长也做不得假,姓郁这小子要是没点真本事,他敢站在那些人面前?”
顿了顿,他又指向场外众多百姓:“哪怕不说考官,也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谁敢作假,谁能作假?”
“……这谁知道?”
先前那男人连连摇头,闷闷道:“反正我是不看好,这新来的小子太年轻了,毛都没长齐,能跟其他城镇的名厨一较高下吗?”
“我看啊,咱们封山城这次是必输无疑了,接下来几年分到的资源又要缩减,地位也要下降。唉,以后的日子要更难过了……等等,是我看错了吗?他准备的食材是什么?”
男子揉了揉眼,惊愕地瞪大眼珠紧紧盯住赛台。
灵厨的烹饪过程并不对围观百姓保密,因而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台上的郁小潭从随身一个袋子里摸了摸,向外掏出十几个土豆。
圆滚滚,金灿灿,个大浑圆的土豆,新鲜得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却一丝泥土也不粘。
卖相极好。
但是卖相再好,那也是土豆啊!
男人整个人都不好了,说话时嗓音都哆嗦:“他想干嘛,他这不是摆烂吗?”
“拿几个土豆就想应付灵鼎大会,是真觉得有应会长做后台,就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看看其他城市的灵厨代表,哪个不是使出浑身解数,高台上摆的满满当当的鲜肉、鱼虾、各色奇珍异兽……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再反观郁小潭这儿,就几个其貌不扬的土豆?
食材是有局限性的,自小在天州长大的男人深深懂得这一点,普通食材必然有其上限,哪怕做出花儿来,又哪能比得过其他人用数年时间探索、搜集,找到的灵气充裕的珍贵食材?
男人忍不住以手掩面:“完了完了,输定了。”
见到这种状况,先前维护郁小潭那人也感到一阵胸闷,支吾了几声,最终也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
他不相信应会长会拿协会的前途、封山城的发展开玩笑,可看着高台上郁小潭将土豆削皮,磨粉,平平无奇的土豆粉在阳光下飘荡,再跟旁侧大火翻炒、活鱼现杀、活鸭放血等热闹比起来,心里也实在没底。
雪上加霜的是,没过多久,他们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鲜香味是从赛台中央飘来的。
围观众人仰高了脖子,能看到一个中年人正将满满一盆洁白细嫩的虾仁用清水冲洗,之前剥下的虾头则扔在沸水里,赤红的虾头在沸腾的水浪中起伏,宛如游龙畅游于四海。
虾卵则放在另一边的小碗里,各个晶莹剔透,颗粒分明,阳光下宛如珠玉。
“三虾面?”
立即有人认出了他正在做的菜肴,闻着空气中的香味,咽下几口口水:“虾籽,虾膏,虾仁齐全,肯定是三虾面没错。”
三虾面以鲜美香浓,色味俱全出名,只是看着那在水中沉浮的虾脑,围观众人便已脑补出了最终成品——雪白面条上撒着晶莹如玉的虾仁,虾脑通红,虾籽暗红,一勺汤浇下去可谓是桃红梨白,艳冠群芳,入口更是鲜嫩柔滑,堪称绝味。
“……吸溜,”男人喃喃,“真香,真想尝尝啊。”
另一人拍拍他的肩膀:“不怕,有机会。看到他准备的那一大盆虾仁了吗,这些虾仁足以做出十几份三虾面,待考官打分之后,余下的部分会放在品鉴台,到时候咱们早些去抢就是了。”
男人抹了抹嘴边口水,点点头。
品鉴台的设置,仿照了早期的厨仙擂范例,这也是百姓们喜爱灵鼎大会的另一个原因。
正是这一机制的存在,让天州的百姓们都对成为灵厨充满了向往和崇敬,在他们心目中,灵厨虽高高在上,却也与他们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男人心想,一会儿可要早点挤过去,虽然有品鉴机会,但毕竟人多面少,他可看见不少人都盯紧了这三虾面,不住地咽口水。
不过……
“这人是谁?”男人压低嗓音,“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啊。”
旁人应道:“据说是青山城灵厨协会会长的儿子,叫徐青,多年来一直隐居不出,苦练厨道,就等着在灵鼎大会上一鸣惊人呢。”
男人一听,登时又感到一阵心酸。
看看别人家会长的儿子,多么年少有为,多么奋发向上,再看看他们封山城,只有个天天嚷着要看花灯嫁郎君的蠢丫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只不过为了应会长的面子,这些话男子只能在心中诽谤,丝毫都不敢开口。
正想入非非,突然旁边那人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懊恼道:“坏了坏了,我看那姓郁的小子也在做面!”
撞了题材?
男人讶然抬头,刚好看到赛台上郁小潭将马铃薯粉与清水混合,用灵力将其层层包裹。
细粉吸水,随着灵力来回搅动,渐渐凝成淡金色的面团,阳光下熠熠生辉。
郁小潭并未将面团取出,搓揉,而是控制着灵气团在下方打开一条细孔,随着灵气团内压强增大,一根根细软绵弹的金色面条“哧溜哧溜”从细孔处喷出,恰落在他面前的一锅热水中。
若是有现代人在侧,定能认出这是地球上常见的裱花袋,往往被蛋糕房用来制作裱花。
可栖霞界之人哪里见过这个,一时不论远近都被郁小潭的动作吸引了目光。
一丝丝,一缕缕的金色细面落入热汤中,顿时如金龙入海,显露身形,虽然气味不如一旁的三虾面鲜浓,但这别出心裁的制面过程新鲜又有趣,也让众多考官眼前一亮,食欲大增。
“这法子倒是新鲜。”
围观人群中,有人眯缝着眼睛,喃喃:“减少揉面、切面的过程,虽舍弃了一部分韧性,却能将马铃薯粉软滑绵嫩的特点发挥到极致……这小子果然有点本事。”
旁边的男人却仍是摇头:“不行,不行啊。面条再细软,味道落了下乘,再说他这进度比三虾面慢多了,一会儿三虾面先上菜,考官们尝了鲜味,还怎么吃得下他的马铃薯面。”
“使用普通食材不说,还撞题材……唉,我本来还希望姓郁的输就输吧,至少别输得太惨,现在看……”
他说的太过悲观,先前那人想要反驳,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理由,卡壳片刻后忍不住怒道:“你能不能盼点好的?”
“封山城输了,难道你就不受影响?”
“怎么,嫌弃我看衰那姓郁的?”
男人也带了火气,嚷道:“他本来就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又随手拿几个土豆就上了台,你倒是说说看,他哪点值得我看好?”
另一人尖着嗓子:“你怎知道人家没用心准备?或许土豆就是他手中最珍贵的食材呢?”
“土豆?”男人发出一声嗤笑,“赶紧算了吧,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姓郁的小子不过是掌握了些奇技淫巧,又讨了应会长欢喜,就妄想借此一步登天。只可惜,灵鼎大会没他想的那么简单,没有金刚钻,可揽不了瓷器活儿。”
“你……”
台下火药味浓重,台上正烹饪三虾面的徐青也看到了郁小潭自制的“灵力裱花器”,见他这番做法吸引了不少眼睛,忍不住眉头紧皱,鼻腔中挤出一声冷哼。
“哗众取宠。”
这时,他锅中的三虾面香味弥漫,白雾升腾,素白面条井然有序地沉在汤下。
虽是鲜汤,汤面却很清澈,似湖水中悠悠游曳着无数虾仁。虾仁也白净,嫩似露珠,色泽如玉,只是看着便让人胃口大动。
这显然是已经烹饪完成,即将盛盘了。
第203章
春寒料峭,微风徐徐。
微凉的风不断拍打在面颊上,给毛孔带来细微的刺激感,在这样的日子里,吃上一碗热气腾腾又鲜味十足的三虾面,清汤顺着咽喉将香味一股脑漫延到胃部,那可真是种神仙享受。
大赛的考官们便有这种感觉。
尤其眼前的这碗三虾面灵气浓郁,白雾滚滚,洋溢着春日万物竞发的勃勃生机。
有人用汤勺舀起一个虾仁,白嫩的虾仁饱有弹性,在唇齿间咀嚼时溢出美味的汤汁。夹起面条,富有韧性的长面在口中“吸溜吸溜”滑动,一根长面从头吸到尾,又或是一口气夹起许多,重重咬下——吃面就是有这种绝妙的快感。
“好吃,真好吃,这虾的精髓算是让你悟透了。”一名考官赞道,“不是普通虾仁吧,我仿佛吃到了春日万物复苏、灵力涌动的感觉,这股韵味极为难得。”
得了赞扬,徐青下巴微扬,目中流溢出几丝得意之色:“那是当然。”
“不过虾籽在哪里?”另一个考官用筷子搅了搅面条,“这汤如此鲜美,只有虾仁是不够的。”
徐青道:“那是当然,大家请翻到面条的底端。”
几位考官依言而行。
长筷灵活地一翻,藏在面条下方的秘密登时显露出来——一片赤红色的虾籽飘荡在面条下方,并非艳丽的鲜红,而是偏橘色的暖色调,用勺子舀起少许,递入口中,奇妙的口感在口腔蔓延,几位考官忍不住连连赞叹。
“这些虾籽颜色很纯正,”其中一人道,“尚未成熟的虾籽才会呈现红色,若是已经发育,便会变成紫色或黑色,那样的虾籽口感远不如现在,而且看上去也会影响菜的美感。”
徐青微微颔首:“没错。”
“我踏遍天州名山大川,跨越数百江洋,才在雾青山一处清涧中寻到了这种灵虾,虾身只有两节指肚那么长,却晶莹剔透,宛如冰雪。我又等了数月,一直等到它们抱卵之时,口味最佳,这才取来烹饪调制……”
他说的滔滔不绝,高台上考官们也不住点头,时不时夹起一口虾仁,咀嚼时摇头晃脑,双眼微阖,甚是享受。
徐青见状,心中大喜。
不枉他苦苦筹备多年,如今能得到考官如此高的评价,想来东赛区的头名应该是稳了吧?
下一步就是代表东赛区,前往中央城参加最后的决赛了。
微风拂面,徐青忍不住开始惬意地想入非非,这一局做了三虾面,下一局再做什么?总之还是要把这灵虾用上,他好不容易才寻到的自带道韵的高级食材,可不能浪费了。
这时,考官们的点评也结束了,旁边有侍从上前,从考官面前逐一收走餐盘。
徐青余光一瞟,突然愣住:“呃?”
只见餐盘中灵虾被吃得所剩无几,虾籽和虾脑也被大快朵颐,甚至连汤水都被喝掉了不少,唯独面条还余了不少份量,沉在水底。
望着余下的面条,有考官微微摇头,惋惜道:“灵虾品质极高,味道也是极美,你处理食材、烹饪菜肴的手艺也称得上一句炉火纯青,唯独这面……唉,太普通了,配不上啊。”
徐青脑中灵光闪动,登时理解了考官的真意。
——是说他的面,配不上他的虾。
徐青的神情有些僵硬。
他很想冲所有考官嚷一句:你们的嘴怎么那么刁,微妙的差异也能尝出来?
自己都踏遍山岭去寻找食材了,能找到一种灵虾已经十分不易,哪还能分出精力去寻找高品质的面点食材?
见他似乎有些不服,那考官又摇头道:“食材品质的分裂感,就像在郁郁春风,蒙蒙杏雨中,突然混入了一片黄沙,浇灭了一切雅兴。你着急上菜,这面也不够入味,虾与面在口味上的割离感太鲜明,若是能再炖上一会儿,或许会更好?”
“……不,也不一定,炖的久了,只怕虾仁就不如现在这般爽弹滑口。”
徐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张合几下,但最终也没敢在考官面前大放厥词,只得沉着脸走下了台。
台下围观的众人见他脸色不好,面面相觑,皆有些诧异:“难道三虾面没得到好评?”
“怎么会呢,我看着很香啊。”
“哎呀,毕竟今年是大会,这次似乎又格外严格,跟前几年小会那种小打小闹可不一样。徐公子还年轻,今年不行,十年后再来嘛。”
议论纷纷间,又有人上菜。
这次是个满头鹤发的老人,容颜虽老,脚步却依旧矫健。几位考官似乎都认识他,在老人上台时还笑着打趣:“赵老,今年又来了?”
“还是那道八宝鸭?”
见老人笑着点头,考官无奈莞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肯换一份菜谱吗?”
“你那道菜很好,真的很好,但是食材限制了它的上限,除非你能寻到一种极上等的灵鸭,而且还要有相应的素菜灵材与其搭配,搜集的难度一想便知,倒不如换个简单些的食谱。”
老头摸着胡须,憨憨地笑:“几位,你们怎知我寻不到灵材?”
说着,他将眼前托盘上倒扣着的锅盖猛地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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