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西瓜炖辣子鸡吗?你们又不是娘们,怎么也如此头发长见识短?”
这名头戴银冠的老者吃得不亦乐乎,边吃还不忘摇头感叹:“又辣又甜,里面还掺着一丝醋的酸味,简直是直击灵魂的味道啊……入口即化的西瓜瓤包裹着微硬的鸡肉,嘶,就像将一片星系含在了口中,足以撕裂空间的时空乱流从舌苔上卷过,老夫这辈子从没吃过如此震撼人心的菜肴。”
旁边人听他絮絮叨叨,顿时露出了好似便秘的表情。先前怒而拍桌的那名考官听见什么“又甜又辣,又硬又软”,恶心的感觉顿时从胃中涌起,忍不住又干呕几下:“……老卫,你够了。”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卫姓考官抱着半块西瓜一阵猛嚼,将里面浑浊的汤汁也喝得一干二净,末了意犹未尽地抹抹嘴:“我不管,我觉得这菜可评为第一。你们仔细看,这菜肴貌似生拼硬凑,实则考虑到了色香味搭配的方方面面,岂不是大巧若拙,大智若愚?”
“充满了超越时代的创意,我卫不焕愿称之为足以开宗立派的创作,不如就叫做……黑暗料理吧。”
“……大巧若拙个鬼啊,是色香味面面俱到的难看难闻难吃吧!”
其余考官已经无法忍耐想要扔牌子的冲动,有几人手掌紧紧掰住桌沿,指尖挖入木桌,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桌子掀了。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这种黑暗料理成为南区的代表菜。
否则数十年以后,天州南区岂不就成了黑暗料理的发源地?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遗臭万年……
几人据理力争,与卫姓老者争吵不断,台上乱哄哄闹成一片,台下围观群众瞠目结舌。
终于,又有一名考官苦笑着站起身:“我看不如这样,这道菜我们不予评分,但是算这名厨师通过考核,至于这一类菜系能否真的传承下去,发扬光大,就看厨师自己的本事。”
倒也是个办法。
考官们纷纷颔首,遂派人去传信。
没过多久,传信的小仆快步而来,苦笑道:“那名灵厨说自己不在乎排名,只想获得前往中央城的机会。但如果只有前几名能够踏入中央城,那他不会认可这个结果,非得要争一下头名……”
考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无奈到了极点。
最终有人咬牙切齿地拍板:“那就让他去。”
……
灵鼎大会各赛区的初试历时三天,终于落下帷幕。
郁小潭毫无争议地拿下了东赛区第一,而且是以碾压的姿态,哪怕灵鼎大会结束后,还有不少考官滞留在城中,每日堵在许家小院门口,眼巴巴地想要与郁小潭交流一番厨艺。
封山城借此打出了名号,灵厨协会的应会长乐得合不拢嘴。他每日也不待在协会里了,反而带着一众人成天在许家小院外晃悠,给登门拜访的灵厨大佬们端茶倒水唠嗑,唠着唠着,还真让他拐带了不少人下定决心留在封山城。
“这些都是封山城崛起的底蕴啊。”
应会长求见郁小潭时,一张老脸差点笑出花来:“前辈,我想趁这个机会,在封山城举办一场灵厨交流会,不知前辈可否……”
郁小潭不假思索地摆手:“别看我,马上要去中央城了,我可没空。”
应会长深深鞠躬,笑容可掬:“那等前辈从中央城归来,再约也不迟。”
郁小潭:“……到时候看吧。”
到了中央城,找到季初晨等人,他就要集中精力破解厨仙在天州留下的秘密了,哪还顾得上什么交流会?
可接下来几天,应会长像只狗皮膏药一样缠在郁小潭身边转来转去,时不时用饿狗死盯肉骨头的幽幽眼光紧紧盯着他,搞得郁小潭不胜其烦,最终忍不住道:“应会长,不如这样,你的交流会照常开,我让许莹代表我参加。”
许莹,那个黄毛丫头?
应会长满心不屑,不过在郁小潭面前不好表露,于是十分委婉地表示:“前辈,来参会的都是些名师大家,在灵厨界声明斐然。”
“我知道许莹是前辈的爱徒,但她从未经历过那样的大场面,只怕镇不住其他人,反而败坏了前辈的名声……”
郁小潭却满不在乎:“谁还没个第一次呢?一次不适应,多来几次便是。”
而且许莹可没其他人想象的那么没用,这段时间郁小潭一直在教导少女习厨,亲眼目睹着对方在厨艺之道上突飞猛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应会长还想争取,却听郁小潭反问道:“你见过许莹在灵鼎大会上的表现吗?”
这……倒是没亲眼见过,应会长摇摇头。
灵鼎大会那会儿,他的全部心神都挂在郁小潭身上,跟着围观群众一起过山车似地起伏。
“我只听闻,她在大赛上烹饪出了一款极具个人特色的烤鱼,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第一。”应会长笑着恭维,“无论大赛、小赛都是碾压局,不愧是前辈的弟子。”
郁小潭抬头瞄他一眼,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岂止是“独具特色”。
郁小潭尝过许莹烹饪的烤鱼。
这姑娘在经历一系列苦难后,便如大彻大悟一般,迸发出了超强的耐性和领悟力,虽然跟随郁小潭学厨的时间尚短,但已经如拂去尘埃的宝石,绽放出璀璨光芒。
若说其他烹饪技艺上尚且不足,但在炙烤一道上,她已经有了郁小潭三成功力。
日后多加钻研,成为一代烧烤女王也说不定。
“不必多说,我已经决定了,就让许莹去。”
郁小潭拍板道:“她可以,我对她有信心。”
与王梓蓉、王大力都不同,平民出身的许莹就像石头缝中长出的一根小草,倔强又顽强。这丫头不怕风吹雨打,多一些压力反而能促使她更快成长。
至于齐翰学之流……
郁小潭问道:“那个盗取许家菜谱的骗子,现在在哪儿?”
提起齐翰学,应会长脸色微红,微微垂首:“前辈放心,已经处置妥当。”
“姓齐的小子狼心狗肺,对救命恩人报之以仇,我已经废了他的灵根,在他脸上烙下罪纹,驱逐出城。说来惭愧,都是在下识人不明,才让许家白白蒙受了冤屈。”
废了灵根,也就废了做灵厨的根本。
而那罪纹更是残酷到了极点的惩罚,能将烙印深刻在受刑者的灵魂上,让对方的神识永受烈火烧灼之苦,而且无论如何改头换面,都永世无法遮掩。
对于极重脸面的齐翰学来说,这种惩罚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千百倍。
从今往后,他怕是只能龟缩在山野里,过老鼠般人人喊打、东躲西藏的日子。
郁小潭有些唏嘘。
他喃喃道:“人啊,还是不能太贪,尤其是不能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是是,”应会长在一旁连声应和,“前辈有所不知,那齐翰学非但贪婪,还心毒如蛇蝎。我们对他展开审讯,不但审出了他哄骗许家人,偷取菜谱一事的实情,还审出了数条人命——这家伙来到封山城之前,竟是一个臭名昭著的通缉犯,杀师弑妻,无恶不作。”
郁小潭微愣:“还有这种事?”
那齐翰学可真是罪有应得。
将齐渣男的事情抛到一边,郁小潭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打算。如果猜的没错,此时王伯,琼青,季初晨等人应该也在筹备前往中央城吧。
“从封山城前往中央城,需要多久?”
应会长道:“若是乘坐常规马车,需要七至十天。不过前辈放心,协会为前辈准备了脚力上好的环翼驹,前往中央城,三天时间足矣。”
郁小潭点点头。
再有三天,应该就可以见到季大哥了……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速,耳根也隐隐泛红。
……
天州北部。
这边的进度要稍慢一些,灵鼎大会刚刚结束,不过被选出的头名同样无人置疑——那是个一身青衣的男人,看面容尚且年轻,一双眸子却深邃而苍老,仿佛穿越亘古。
在他身后,王伯捧着一盘翡翠如意卷,正开怀地大快朵颐,胡须上沾满了碎鸡蛋渣。
那翡翠如意卷外表圆润,表皮细腻,被摆出如意的形状,侧面每一片肉的横断面上都显露出清晰的云纹。表皮上则浅浅地刷了一层油,于是泛着朗润的光泽,让人想起被春雨霏霏,淋湿新生的嫩草芽。
“真不错,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手艺还能有所精进。”
王伯边吃边叹:“皮酥香,肉松软,入口软糯细腻,咀嚼起来竟还有一股清爽之甜香……啧啧,真了不得,你是怎么把外面的卷皮做成翡翠色的?”
青衣人神色傲然:“菠菜榨汁,和在面里罢了,小手艺。”
他回过头,望向正风卷残云一通狂吃的王伯:“我这翡翠如意卷,跟你家少爷的手艺相比如何?”
王伯顿了片刻,神色古怪地从盘中抬起头:“你真要听?”
青衣人眉头微皱:“当然。”
他拿出的这道菜,是这数月以来一直在心中揣摩、钻研的精品,莫说王伯也能尝出他有所精进,青衣人自己也感觉,这份翡翠如意卷是他目前厨艺巅峰的代表作。
天州再怎么人杰地灵,灵厨辈出,他青衣人也是旧时代鼎鼎有名的大厨。
方才那些考官尝过他的作品之后,也是盛赞不已,立即就给了头名。
只不过没等王伯说什么,不远处倒是传来一片嘈杂的惊叫:“什么,东区的考官丢了牌子,为了一碗面差点打起来?”
“南区的考官被一道菜难住,也差点打起来?”
“护道者大比的考官集体罢工?直言打不过,不比了?”
“这么刺激!咱们区的考官怎么没打起来?”
“这说明……北区不行。”
“不行不行。”
“……”
惊呼一声接一声,青衣人耳尖抖动几下,脸上的傲然之色渐渐挂不住了。
打起来是什么鬼?
灵鼎大会的评判标准什么时候变成能让考官打起来了?
嘈杂声乱耳,王伯则叹息着夹起一块翡翠如意卷,银筷慢悠悠地在盘沿敲了敲,清脆作响:“这么看来,不需要我比较了?”
青衣人眼角微抽:“……闭嘴,吃你的去。”
第206章
数日之后。
天光明媚,微风徐徐,是个让人心情舒朗的好日子。
东区派出专门的车队,将郁小潭以及其余几名名列前茅的灵厨送往中央城。宝马香车,路上又有灵餐奉送,途径之路也无不是山水秀美之所,几名灵厨都十分满意,对于东区的安排赞不绝口。
只有郁小潭一路上倚在马车窗口,望着外面清风吹拂,薄帘飘荡,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年岁最长的赵老头走了过来,冲郁小潭慈祥地笑笑:“年轻人,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可是在想人?”
郁小潭愣了片刻,耳根迅速染上一抹薄红:“有那么明显吗?”
“哈哈,别害羞,”赵老头摸了摸满头白发,“别看我现在老成这样,年轻时我也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厨子,多少小姑娘从早排到晚,就为了在我店里吃上一碗卤水面啊……”
话音刚落,他突然想起郁小潭在灵鼎大会上技惊四座的一碗面,眼前微微一亮:“年轻人,我记得你最擅长的也是面点,不如咱们交流一番?”
“好啊,”郁小潭点点头,“不过老先生,其实我不是最擅长面点。”
赵老头哈哈大笑:“谦虚,太谦虚了,你已经是老夫见过……”
随后他就听郁小潭微赧道:“我擅长的是所有菜系哈。”
赵老头下半句卡在了咽喉里:“……哈?”
什么意思,不是自谦?
见郁小潭神色认真,赵老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色隐隐地有些不悦:“年轻人,话不要说的太满。”
“我承认你在灵鼎大会上端出的那碗面是神作,老头子我也自愧不如,但厨道是门深奥的学问,其内更有无数分支。人力有限,老头子我钻研数十年,也不过是做好了一盘菜,要说所有菜系都擅长,绝对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老头絮絮叨叨,话匣子一打开便说教个没完。
见状,郁小潭觉得有些头疼,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先生,不如这样,这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来切磋一下厨艺如何?”
言罢,郁小潭转过身,冲车厢中遥遥观望、目露好奇的其他灵厨招招手:“大家不妨一起参加?”
“尽管挑选擅长的菜系,就当是一场特殊的交流会吧。”
其余灵厨立即响应:“好啊!”
都说同行相轻,放在灵厨这个行当也是一样,之前同行几人听说了郁小潭在灵鼎大会上的表现,心中佩服之余,隐隐地也有些狐疑。
好吃到让评委险些大打出手的面条?
当真……有那么好吃?
目光落在郁小潭年轻得有些过分的面庞上,几名灵厨心底摩拳擦掌——总算有机会近距离感受下这人的厨艺了。
这次可不是随意发挥,而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与对方PK。
这小子就算再神,也不可能当真精通所有菜系吧?
……
马车辚辚,驶过大道。
车顶坐了一排人,神色呆滞,目光茫然。
“……我真傻,真的。我光知道他面条做得好,我不知道他炒菜也做的如此完美,那双手简直就像厨神亲吻过的一样,翻炒的动作优美如行云流水,我看着看着,还没看够,那菜就盛了盘,我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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