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劳伦廷的声音听上去很暗哑,实际上,他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扑上去将这个新生拆骨入腹的冲动。
彦昭后背的皮肤变得很红,有血渗出来,染在白色的床单上,整个画面诡异至极。
“这很少见,殿下。”艾利克斯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拿来干净的毛巾替床上的那个新生擦拭后背,然而,彦昭却因为他的触碰眉头皱得更紧。
劳伦廷向房间的另一侧退了几步:“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我还能回忆起自己的分化期,虽然疼痛确实令人难忍,但也没到流血的程度。”劳伦廷的血统已经足够强大,故而分化期也相较于其他人更加痛苦几分,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流血。
流血,对于一个吸血鬼来说是一件非常致命的事情,它不会直接导致死亡,但会让一个吸血鬼的力量流逝,变成一个真正的活死人。
劳伦廷的眉头皱起来,他眼睁睁看着床上男孩的脸色越来越趋于苍白,而彦昭呼吸的幅度也变得越来越小——他看上去就要死了。
第40章 40
“历经死亡,然后于夜色中重生。”艾利克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认真观察着床上的男孩,尽管他是一名颇具资历的医生,他敢说,在整个大陆上应该不会有比他经验更加丰富的吸血鬼医生……尽管如此,他对于彦昭的情况也拿不准主意,尤其是在面对身侧亲王殿下周身越来越低的气压,他几乎要流下冷汗来。
“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了快五分钟。”劳伦廷的语气中带了明显的烦躁,“这不应该,一般的新生分化在这个时候已经结束了。”
“呃……也许是因为少了亲族的血液,我曾看过医术上的记载,有分化时间过长的新生在饮用了亲族的血液之后,缩短了分化的时间。”艾利克斯犹豫道,“也许我们应该给他补充一些能量,殿下,恕我直言,但您城堡里的血奴或许……”
“也许,也许!”劳伦廷动了怒,他抓住艾利克斯的衣襟,单手将他拎起,“你老得脑子都不转了,艾利克斯!亲族的血液尚不能完全保证新生的苏醒,难道普通的人类就可以吗?”
血统之间的压制是绝对的,艾利克斯在这种情况下浑身不自觉地颤抖,只有惯性的理智让他能继续和劳伦廷对话:“亲族没办法找到,殿下,唯一的办法只有用在场其他同类的血来替代……新生分化需要能量。”只是一般吸血鬼并不会愿意将自己的鲜血分给其他人,所以通常只有亲族才会在这个时候愿意贡献血液。
“我可以。”艾利克斯毫不犹豫撸起袖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只是失去一些力量而已,那么就牺牲我这个混血的老家伙吧,只要能帮助到一个矜贵的纯血新生。”他睁开眼睛,偷瞄着劳伦廷的表情。
行医这么多年,艾利克斯早就比池塘里的泥鳅还要滑头,他当然清楚彦昭在劳伦廷心中不一般的地位,尽管不敢暗自揣测这位亲王殿下的心思,艾利克斯用脚指头也能想明白,劳伦廷断然是不可能让他以混血的身份染指这样一位东方的纯血。
毕竟,新生转化时喝到的同类血液可有非比寻常的意义,类似于混血吸血鬼所经历的初拥,从此在供给者和接受者之间建立起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唯一不同的是,纯血吸血鬼的转化是有选择的,如果转化顺利,他们也可以不用同类的血液。
问题是,现在在床上躺着的这位,明显是不太顺利了,也许他会转化失败,又也许会陷入长眠……不确定的事情太多,艾利克斯也说不准。
这位狡猾的医生向前伸出胳膊,就快要凑到彦昭的嘴边。
不出他预料,在碰到彦昭的前一刻,劳伦廷一巴掌拍飞了他的胳膊:“滚!”他怒骂。
艾利克斯讪讪收回胳膊:“那我叫吉尔伯特进来。”这是城堡内为数不多的纯血吸血鬼。
“滚出去,谁都不用叫。”
艾利克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秉承着“服从”的原则,他还是按照劳伦廷所说的,退出了房间,毕竟,谁也不想惹怒一个正处在怒火中的吸血鬼亲王。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彦昭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躺在绵软的床上,他身下的床单上蹭着斑驳的血迹,现在也已经变得干涸——他很安静,苍白的脸和无力垂在身边的手,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真正的死人,值得被泡进福尔马林里的精致人偶。
劳伦廷站在他的床头,目光从他墨黑散乱的头发,一直移动到他纤细的脚踝……忽然,他发狠一般掐在了彦昭的脖子上,一双森白的獠牙从口中探出,劳伦廷血色的眸子死死盯在彦昭身上。
这位亲王久违地感到了焦虑,而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几乎失去理智,想要用最粗暴原始的办法解决。
他大可以捏断彦昭那根脆弱的脖子,以此来将任何不应该出现的情感扼杀在襁褓中;却也可以选择遵从内心,将自己珍贵的血液施舍给这个可怜的新生……即便他们才发生过不太愉悦的争吵。
可他还是个孩子,原谅他吧。
劳伦廷掐在彦昭脖子上的手卸了力,最终,他选择了遵从内心。
锋利的匕首划破劳伦廷的手腕,那截棱骨分明的手腕被递到了彦昭的嘴唇上方,鲜红的血液慢慢从血管中流出,一滴一滴,沾染了彦昭没有颜色嘴唇,那张漂亮饱满的嘴唇变成了殷红色,在屋内暗淡的烛光中显得妖治极了。
亲王的血液顺着彦昭的唇缝中流了进去,其中蕴含的庞大力量也随着血液进入他的体内,而在劳伦廷左手的手指上,那颗蓝宝石戒指在暗中闪了闪。
几乎没有花费多久,身下的男孩就有了动静。
一声轻哼泄露于彦昭微启的唇瓣当中,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将更多的血液卷入口中。
劳伦廷看他醒过来,准备将手腕抽回,奈何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的新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坐起身来,睁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抓住劳伦廷的手腕,就像是饿了一整个冬天的小兽,没有丝毫犹豫,抱住就吸吮起来。
未完全发育的尖牙试探性地刺破了那位亲王殿下的皮肤。
劳伦廷从喉咙之间发出一声低吼,他之前从来没亲自参与过哪个新生的转化,也没有料到床上那个看上去脆弱得要死的新生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他被彦昭拖到了床上,以一个非常狼狈的姿势。
彦昭的意识并不清晰,他只知道那血液才是能让他活命下去的东西,他本能地抱着不撒手,甚至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挤到劳伦廷的怀里,有声音从他的口中哽咽着泄出,劳伦廷听清楚了那两个字的发音“mama”。
对于母亲的呼唤似乎是各族语言的共同之处,劳伦廷在听到彦昭的呢喃时,不自觉停顿了片刻。
然而,正因为他的停顿,导致彦昭变本加厉在他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停下!”那位亲王殿下何时有过这种遭遇,他反应过来之后,掐着彦昭的后颈将他从自己的怀里扯出去,“你这个不知道满足的小混蛋!”
彦昭被他推开的一刻,没有半点自控力一样倒在床上,他的手还拉在劳伦廷的衣摆上,迷迷糊糊道:“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
“我好饿啊……”
伴随着男孩中英文混杂的一段呢喃,彦昭再次陷入了沉睡,分化消耗了他太多体力,而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彻底分化之后的第一顿“晚餐”。
那位亲王殿下眼睁睁看着彦昭倒回了枕头上,那小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睡得香甜,而他却因为这混乱的一晚被折腾得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该死的!撒旦说的对,当他自献身黑夜的一刻起,就不该涌起什么圣人的念头!当初就应该放任这个麻烦的男孩自己挨饿,看他被那群自私的人类和愚蠢的混血玩弄于股掌之间!
劳伦廷手腕处的伤口已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可这也难以弥补被一个新生咬了的“心理创伤”,劳伦廷从床上跃下,愤怒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拳头。
不过,他还是在临走之前将彦昭从屋子里抱了出来——客房里的这张床早就变得又脏又乱,上面还沾了不新鲜的血,这些都对一个新生吸血鬼没有好处。
他还得给这麻烦的小子换个睡觉的地方。
第41章 41
对于彦昭来说,混乱的长夜还没结束,他虽然陷入了睡眠当中,思维却没有停下步伐,相反,当体内那些相互冲撞的力量影响到大脑,有些曾经消失的神经元又再次重现,裹挟片段化的记忆画面。
这是……哪?
彦昭眼前混沌的黑色褪去,冰凉的雪花从天空中落下,落在他的面颊上,彦昭想要抬起手臂触碰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整个人正被包裹于一块柔软的面料当中,动弹不得。
襁褓?
彦昭瞪大了眼睛,抬眼看到了一个女人的下颚,再往上看却没办法看清那个女人的样貌——始终有一团浓雾笼罩的样子,模糊掉她的五官。不过,那女人身上的气息,却让他感到十分心安,有一个词汇在喉头中卡住,彦昭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念出那个发音,“妈妈”。
“你不能带他走,他是我的孩子!”
“听话,你想想小光……他还什么都不记得,他不会知道的。”
彦昭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上,应该是眼泪,那个抱着他的女人在哭,他后知后觉感到胸口的地方传来微妙的疼痛,于是,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他自己也跟着那女人哭起来,并不是成年人的哭泣,而是来自婴儿的嚎啕大哭,响彻整个房间,将彦昭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用上百年的寿命换来这么一个孩子,你却要将他从我身边带走。”那女人抱着彦昭的手骤然缩紧,悲痛欲绝道,“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他会恨你,恨你把他交给那群环伺我们的人类。”
“这难道不是迫不得已!你……”
“朵兰鑫,要知道这是你们主动的选择,不要做出一副好像被我们逼迫的样子。”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
彦昭诧异地抬起头去看,眼前的世界却再一次扭曲、变淡,最后沉浸在一片黑暗当中,彦昭顾不得其他,他叫起来,拼命挥动着双手想要将眼前的迷雾擦掉,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徒劳,命运和过去,都像是他抓不到手中的沙子。
身侧响起一个男人的闷哼声。
彦昭骤然睁开眼。
老实讲,在刚醒来的时候,对上一大片充满雄性荷尔蒙的胸膛,那种视觉冲击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彦昭愣怔着注视了好几秒,这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往另一侧滚了滚,却没想连带着两个人身上的被子也跟着卷了过来。
劳伦廷睁开双眼,在缓了一会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个新生,他撑起脑袋,侧卧着看向彦昭,神色沉静,让人看不出他是在想什么。
彦昭盯着劳伦廷散开的睡袍下方,一片苍白的皮肤,这才有一种实感:他和吸血鬼同床共枕了。
这是一件多么惊悚而且难以置信的事情。
受到人类世界诸多吸血鬼电影的影响,彦昭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完好无损,浑身上下除了有些乏力之外,没有任何不适。
劳伦廷似乎是没有办法再忍受彦昭这种笨蛋行为,皱起眉头,不太优雅地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故意向面前这位新生展示了一下自己两颗尖锐的獠牙:“怎么,难不成你觉得我会趁你分化把你吸干?”他的用词也不怎么文雅。
不过,吸血鬼本来也不是什么优雅矜贵的物种,他们本来就诞生于黑暗中,靠杀戮和鲜血维持性命——这样的物种又怎么能和优雅沾边呢?
劳伦廷在人类社会维持出良好的绅士风度,可现在都已经在他自己的城堡、自己的卧室、甚至自己的床上。
这位刚睡醒的吸血鬼亲王决定不在这个新生面前伪装了,毕竟,这个麻烦的小家伙昨天晚上可是喝下了自己的血——这对于吸血鬼来说是一件非同的事情,通常只会发生在最信任的人之间。
劳伦廷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善心大发,还是成功的被彦昭迷了头脑,竟然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总而言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到这个地步,劳伦廷决定将彦昭看做是自己初拥的新生,完成一些教导的义务。
彦昭不知道面前这个吸血鬼在想什么,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力量深不可测的吸血鬼,正露着獠牙,对着他虎视眈眈,他被吓得头脑一片空白,甚至还想再往后缩一点。
差点掉下去。
彦昭小声惊呼,将自己的重心摆正在床上,当然,是距离劳伦廷最远的位置。
“怎么,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是做出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劳伦廷托着脑袋躺在床上,稳如泰山。
彦昭其实不太能记得起来昨天晚上的事,他现在脑子里只有那个不太清醒,甚至说不清是真的还是虚幻的梦:“我想,我昨天晚上可能做了个奇怪的梦。”他的语气中充满不确定,像是在说给劳伦廷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哦?”劳伦廷来了点兴致,他伸手将彦昭往大床中央捞了一点,“分化时期的记忆回溯,你梦里的东西,应该就是你婴儿时期遗忘的记忆,是真实的。”
彦昭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复杂,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实际上,他正处于一种震惊且迷茫的状态……他好像真的是个吸血鬼,不然梦里那位女士口中所言“上百年的寿命”根本没办法用人类来解释。
“我曾经也越多过一点你们东方的书籍,这种现象,应该就类似于你们所谓的‘走马灯’。”劳伦廷的发音非常标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彦昭背脊发凉:“您的意思是,我已经死了?”
劳伦廷大笑起来,他没有回答彦昭的问题。
彦昭仔细思索了一会,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问题的愚蠢性。
他保持着仰躺的姿势,躺在床上,一双手举在自己面前,像是在仔细分辨着什么:“我现在感觉很奇怪,先生,也许我这么所说您不会相信,但是我始终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吸血鬼。”突如其来的身份认知问题,让彦昭分身乏术思考别的事情,所以他几乎没有工夫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劳伦廷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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