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看了他一眼:“其实我一个人吃东西,还是习惯吃不辣的。”
梁锐希呆滞道:“是么,那你怎么不早说。”
周琰从容地喝了口辣汤,笑道:“也没必要说,我只是想告诉你,重点不在于加不加辣,而在于跟你一起吃。”
梁锐希心跳一个漏拍,正被周琰这句情话说得不知道怎么回应,恰好手机响了起来。
“杜警官?嗯,是我,我们已经到了,在桥头吃丸子汤呢……好好,一会见。”梁锐希挂了电话对周琰道,“他说现在过来找我们。”
两人快速吃完,出了门在街边等,不一会儿就见一个身穿警服的男子走来,对方皮肤有点黑,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
梁锐希用家乡话跟他打过招呼,还从兜里掏出那两包刚买的烟来给他。对方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当即拆了一包,抽出三根来分。
递给周琰时,两人视线相触,皆是一怔,那杜警官打量着周琰道:“你是……”
梁锐希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姓周,叫他周律师就好。”
周琰抿了下嘴唇,说:“你好。”
点了烟,那杜警官又眯着眼睛看了周琰两秒,像是有点疑惑,但也没再说什么,扭头跟梁锐希交流起白芸那个店铺的情况。
梁锐希当面陈述了一遍他小姨店铺遭遇的事,杜泰说可以带他们去一趟镇上的工商局,先核对一下白芸录下的音频内容是否属实。
到局里找了相关人员一问,录音里的声音果然来自一个林姓的市场监管人员。
但很显然,对方没抓到什么违规证据就去找了白芸,见梁锐希带民警来取证,他吓得当即慌了神:“不关我的事,我是受上面的领导交代才这么做的!”
周琰立即追问:“是哪个领导?”
录音里颐指气使的家伙在面对民警和律师的盘问时却显得支支吾吾无比怯懦,周琰又说:“如果不交代,你随意利用职权威胁恐吓他人这事,追责下来不但饭碗保不住,还可能吃官司。”
杜姓的民警也厉声呵斥:“赶紧交代!”
那人脸都白了:“是我们副局长让我去说的,”又说,“他今天人不在,你们要找他最好先给他打个电话……”
周琰和梁锐希对视了一眼,又跟其他员工确认对方所说属实才离开。
出了门杜泰问他们:“你们要再找那个副局长么?”
周琰道:“找他上面的领导不在你我的职权范围,恐怕打电话也问不出什么的。”
梁锐希明白周琰的意思,加上刚刚他们询问林姓职员的过程他也录了音,便作罢道:“那就先这样吧,谢谢你了杜民警。”
杜泰仍叼着烟,笑说:“小事情,有什么问题你们再给我打电话。”
他挨个儿与他们握手道别,临走前一拍脑瓜,像是想起什么,猛然转过身来看周琰:“诶,周律师,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梁锐希一脸茫然地看向周琰。
杜泰又道:“三年前,你是不是来过这儿?”
周琰叹了口气,只能承认:“嗯,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杜泰“哈哈”一笑:“你都没什么变化嘛!”
梁锐希都傻眼了,周琰来过他老家?
见梁锐希这个反应,杜泰也有点奇怪,可没等他再说什么,周琰就拍拍梁锐希的背,低声催道:“回去再说吧。”
第72章 往事如昔
才跟杜泰分开梁锐希就按捺不住了, 盯着周琰问:“杜警官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跟他早就认识?”
“不认识,”事已至此周琰也不好继续隐瞒,“只是三年前我来的时候, 曾找派出所民警问路,恰好碰上了他。”
“你为什么会来?”虽然已隐约猜到是为什么, 但梁锐希还是情不自禁问出了口。
“我从学姐那儿得知你爷爷去世,你在老家办丧事, 怕你一个人心里难受, 就买了高铁票过来找你……”周琰是先到的长水, 下了高铁都没在市区停留,而是直奔津港。
梁锐希的户口就落在他爷爷家, 周琰看他身份证时看见过, 但三年前手机导航信息还不大完善,他出了站不知道往哪里走,只能求助当地民警。
津港镇就这么点大,杜泰见他态度彬彬有礼, 又能准确报出梁锐希的电话和梁家的地址, 丝毫没有怀疑,不但给他指了路, 还把梁锐希外婆家的方向都告诉了他。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周琰几句话便交代完了。
“你人都来了, 为什么当时都不告诉我?”梁锐希神情复杂。
已是傍晚五点, 天边出现了一抹淡淡的晚霞,周琰望着远处的天空,平静地说:“你也没有告诉过我你爷爷的事, 我这么直接跑过来, 其实有点唐突。而且, 我那时候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
“我当时忙得估计都没时间看手机……”梁锐希的爸爸早亡,为爷爷处理后事时他既是长孙也是长子,一个人肩负起了所有的重任。
“我知道你很忙,”周琰看向他,表情在霞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我打了你七个电话,你就接了最后一通。”
听周琰又说“我知道”,梁锐希不由呼吸一颤,问他:“你看到我了?”
“嗯。”那时周琰已经找到梁家,看见梁家大门上奠字高悬,院子里撑着白色帐子,摆了几桌吊唁餐,白芸也在场帮忙。
才毕业半年的梁锐希穿着一身不知从哪里借来的黑色旧西服,袖侧别着一小块白布,进进出出地接待着前来吊丧的亲戚,在那种情况下,他几乎没什么精力再招待来自远方的友人。
周琰也没有直接上前,他就站在远处看,一直到天快黑了,才看见梁锐希出来,送走几个客人后,孤零零地靠在门边的水泥墙上。
他也没哭,只是一脸疲惫地望着天空,仿佛灵魂都被掏空了。
周琰就是在那时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梁锐希拿出手机后盯着屏幕,迟疑了好几秒才接起来:“周琰?”
周琰屏着呼吸问他:“你在哪儿?”
无论过去多久,周琰都无法忘记接下来所见那一幕——他看见梁锐希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我和许妍在吃饭呢……”
许是因为疲累,梁锐希的语气软软的,甚至还能称得上是温柔:“怎么了,打我这么多通电话?”
“没,我只是……”那一刻周琰感觉自己的嗓子被封住了,几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只是想,见你一面。”
“等过完年吧,周琰,”梁锐希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说着轻而易举能被揭穿的谎言,“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周琰停顿了两秒,说了个“好”字,就挂断了电话,也没在梁锐希面前现身。
梁锐希记得那个电话,可他压根没想到打那通电话时周琰就在咫尺之距。
说到这段往事,周琰的语气也是轻描淡写的,但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威力简直比核弹还巨大,梁锐希一瞬间都快要被自己的愧疚心给杀死了。
“所以,你打完电话就走了?”
“没,是在送你爷爷出殡后,那天傍晚走的。”周琰说。
“你那天……”梁锐希眼眸微微一睁。
“那天我也跟在你们后面,但我没有上山。”可能是当地的习俗,出殡那天他们允许陌生路人尾随吊丧,管事的还会给参与者发纸钱。他跟着撒了点,但梁锐希失魂落魄地走在最前面,根本没有留意到他。
梁锐希百感交集,难怪中巴车经过那山岗公墓时,周琰也会说那句“我知道”。
为驱散心中的酸涩,他自我打趣着说:“三年前你要是告诉我你来了,我没准会感动得哭出来……”
周琰笑了笑,没有答腔。
梁锐希知道周琰不会那么做,也知道即便他那么做了,他们恐怕也不会在一起。
因为那时候自己并没有跟许妍分手,周琰也没坦白过他和萧芷的真实关系。而他们都不会让对方因冲动背负上道德枷锁,也不会允许对方为了自己误入歧途。
所以这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假想,两人都心知肚明。
可回顾这三年的错过,幻想着周琰是如何遏制着对他的思念和爱意,守着那几箱茉莉花香皂度日,梁锐希心里又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哀伤。
他脑海里此时竟浮现出周琰诗集里的那篇《告白》。
“那麻辣香锅,是你在回海城之后一个人去吃的么?”他问。
“是在二月份见过你之后。”周琰说。
是了,他答应了周琰年后见面,二月份主动约了周琰一次,他忽然间又恍然大悟,为什么周琰在看见自己时冷若冰霜,为什么他还会在周琰身上察觉到拒人千里的态度……
不是因为周琰觉得他给他添麻烦,而是被他彻底伤到了。
可纵使被他刺得遍体鳞伤,周琰还是强压着私人情感,鼓励他再次进行司考,甚至想尝试着对他伸出援手……
梁锐希难受得不得了,他仰头眨了下眼睛,问周琰:“你没有别的事瞒着我了吧?”
“……嗯,应该没了吧。”周琰的回答仍有点迟疑。
梁锐希一噎,急得想拿前两天自己坦白黑历史那事做对比,叫周琰也对自己坦诚,如果还有别的,不如都说出来给他个痛快。
可他看着周琰,又望见对方脸上浮现出一股欣慰之色。
他明白了,每当他发现周琰爱着他的一个小秘密,生气难受也好,愧疚感动也好,种种反应恰恰是对对方最大的补偿,皆是在弥补对周琰造成的伤害。
他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彻底服了输,转身看向前方,不再追究过往。
“走吧,我带你去见我外婆。”他说。
梁锐希走了两步,忽然控制不住情绪,一把拉住周琰的手开始狂奔。
周琰在短暂地错愕后也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跑,晚霞渐浓,天色未暗,路上还有人,看见他俩手牵手奔跑都好奇侧目。
但梁锐希像是没感觉到,他拉着周琰在夕阳下跑了七八分钟,一直到他外婆家门口,才猛地停下脚步,重新面朝对方。
他的眼眶都是红的,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伸手将同样喘着粗气的周琰拥进怀里。
胸腔里的噗通噗通,是两个人的心跳,梁锐希觉得自己对此人的心动仿佛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阿琰,”他在周琰耳边低喃,“你真是个大傻瓜……”
“……”
没等周琰做出什么反应,院门内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梁锐希赶紧松开了他,只见他外婆从里面出来,愣了愣,喜道:“锐希回来啦!”
第73章 确实浪漫
梁锐希的外婆今年才七十一岁, 也是个身材娇小的老太太,得知外孙要来,她大清早就开始盼着了, 此刻脸都笑出了褶子。
不过她只会讲本地方言,叽里咕噜和他们说了一通,周琰都没听懂, 只跟着梁锐希叫了声“外婆”。
梁锐希带着他进了屋,便对他道:“我先跟我外婆聊会儿,你随便坐。”
“嗯。”周琰放下东西, 打量着屋内的环境。
只见几串干辣椒挂在檐口, 角落里堆着杂物, 厅里摆着几把藤椅, 一张木桌,竹编的箩筐挂在水泥土胚墙上, 透着一股朴素的美。
这样的自建房在津港随处可见, 可周琰一想到这是梁锐希从小生活的地方, 心中就泛起一股柔软的酸楚。就像他三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 从下了站的那一刻起,他吸入的每一口空气, 目睹的每一寸景, 都带了别样的亲切感。
一股花香随着秋风吹入屋中,周琰不由有些失神,寻香而去, 见隔壁的堂屋连着后院, 隔着纱门, 花坛里种着一大片茉莉花。
已经是十月, 茉莉竟然还开着, 周琰觉得不可思议,迈步走了出去。
梁锐希在厨房里和外婆聊了二十来分钟,端了一盘荸荠出来,见周琰不在客厅,找了一圈才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后院,正负手站在那片茉莉花前发呆。
梁锐希怔忡片刻,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一幕又让他有一点心跳加速,好像活了二十六年都没料想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周琰在他老家,他和周琰正在相爱。
梁锐希悄声走到周琰边上,把装了荸荠的盘子往对方跟前凑:“吃不吃?”
周琰回过神来,取了一颗,好奇道:“茉莉不是五六月份才开花吗?”
“那些都是普通的茉莉花,跟咱们家这个哪能比?我外婆种茉莉种了三十多年,在镇上都是出了名的,”梁锐希得意洋洋地啃着荸荠,又说,“这些茉莉每年五月开,能一直开到十一月。”
“我也是头一次见这么高的茉莉……”周琰惊叹不已,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茉莉花都像是茶树那样矮矮的,或者是盆栽。
“嘿嘿,”梁锐希扬扬下巴说,“这一株是老根母树,最高的时候有两米多,我小姨想摘花都要找个凳子站上面,被我外婆修剪过后才矮了点,”又指着边上那些花道。“这几小株移植出来的,估计是镇上别人跟她要的。”
见周琰看得目不转睛,梁锐希便想起那些香皂,笑说:“你要是喜欢,走的时候可以叫我外婆给你刨一株小的出来,带回海城去,找个盆来养,岂不比我小姨做的肥皂要香?”
“算了,”周琰盈盈一笑,对梁锐希说,“我又不会养花,我养你就够了。”
梁锐希轻轻地“哧”了一声,心说一个律所都快撑不下去的人,以后到底谁养谁啊?
看天色快暗了,他说:“进去吧,吃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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