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这马郎中现在岂止是有违医德,简直是缺德……”
既然李管家先开口说道了,高承也就不再顾忌什么,顺着话茬抱怨了几句。
只见高承将马郎中形容的如此不堪,和师父以前口中所述的“疮疖圣手”相去甚远,柳烟寒不解地问:“缺德!此话怎讲?”
“他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马郎中了,他家的医馆想开就开,不想开就关张,一连十天半个月不开门是常有的事,治病也得看心情,而且诊金收得奇高,没有一块金锭子,连他家门槛都别想入。”
“什么?一块金锭子……”何青青惊讶得合不拢嘴。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一户百姓家,一年的开销也就三五两银子,这一块金锭子可以换十几两银子,他搁这儿抢钱呢?”
何青青一个大户小姐,本以为是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主儿,没想到算账倒是麻利,这点让柳烟寒很是出乎意料,无意间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越讲越来气,越说越激动,高承有些愤慨地说:“可不是抢钱呢!普通百姓谁还敢找他去看病啊!病还没瞧好,人就得倾家荡产了!”
“现在即便看诊,也只是有钱人家求得起,可恨的是,疑难杂症难医,普通百姓却求医无门,你们说这马郎中不是缺德是缺什么。”
“好了,承儿,别在这儿得理不饶人……”
倒是高老伯不乐意自家儿子这么背后论人长短,出言阻止。
“爹,本来就是,我说错了吗?要不是马郎中这人没医德,见死不救,咱们至于耽误成这样?”
“算了,别说了,人家不愿意给治,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听天由命吧!”
“爹,您老就是太要体面,要我说就应该把那遭瘟的马老头子抓起来打一顿,他自然就把药方交出来了。”高承心疼自家老父亲求医无门,咬牙切齿地说。
“哎,你这孩子说得什么浑话……”
听着高承不着边际的气话,高老伯语气严肃地训斥。
“哪里学得这等强盗做派,对方是个郎中,又不是土匪,哪能用这些粗暴手段,毕竟他是镇子里德高望重的医者,周围百姓还指着他看病救人呢,切不可莽撞行事。”
柳烟寒思索一番,开口与高家父子商议。
“我看这么着吧!那马郎中与家师早些年间有些渊源,我愿代高老伯再走一遭,一来亲自拜会这位杏林老前辈,二来帮您老从中调停,这世上哪有什么解不开的仇、化不开的怨!
再说了,你二人之间只是几句无关紧要的口舌之争,想来他老前辈看在家师的薄面上,怎么也得出手相助一把。”
“哎呀!那……那感情好……”
听了柳烟寒愿意出手相助的话,高承是喜出望外,本来他父子二人已经走投无路,心情晦暗到了极点,这时又突然燃起了希望。
“爹,柳大夫肯帮咱们,你的手有救了,不用断指了。”
实在没想到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医,会对一个非亲非故的病患这么负责任,即便病没治成,但还热心地张罗帮忙找能人相助。
高老伯连连道谢:“那……那……就有劳柳大夫了,老朽在此谢过。”
“我替家父多谢柳大夫……”说着,高承就要拱手施礼。
“这样吧!高老伯,你先同高公子回家养病,我这里暂且给您开一副药方,您先回家吃着,虽然不能治标,但是可以延缓患处病况加剧。”
一边说着,柳烟寒一手提笔在纸张上行云流水地写下了方剂。
并嘱咐道:“您这只患手即便是疼痛难忍,也不要再裹上了,闷在不透气的衣袖里病况发展的更快,平时也别用布缠缚,自然呆着就行,少干活别沾水多休息。”
末了,她将药方递给了高承,并向父子二人承诺,至多三天,一定求得救命良方。
送别高家父子后,柳烟寒拾掇了一下随身物件,连午饭都顾不得吃了便要启程。
何青青问柳烟寒:“你这就要动身去杏岗镇拜访马郎中吗?”
柳烟寒回答:“是啊,高老伯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病宜早不宜迟,我怕迟了,他的手就真的保不住了。”
听说柳烟寒这就要走,何青青有些舍不得她独自离去,虽然心知她和自己不同,不是关在深宅大院里长大的,有能力独自走南闯北。
可她依旧不放心的说:“这南阳城柳姑娘也算是初来乍到,周边地界怕是还不太熟悉,不如让我陪你一起去吧!长短有个照应,你看怎么样?”
“小姐,这不太妥当吧!方才出府之时,夫人还嘱咐我要快些带你回去呢!”李管家有些不放心的阻止说。
这话说得何青青不乐意了,她一个劲儿地朝李管家央求:“哎呀,李管家,你就让我同柳姑娘一道去嘛,最近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没什么大问题,你就放心吧!”
说着拿出了小孩儿讨糖吃时无理取闹的劲头儿,拽着李管家的胳膊就是一通左右摇晃。
只晃得李管家眼花头晕,无可奈何地抻了抻衣袖,依旧不让步。
“嗨……大小姐哦,您就甭闹了,你说你跟着去不是添乱子吗?”
“我……我怎么就是添乱了?”何青青有点不服气地质问。
“这杏岗镇虽说离得南阳城不远,可你也没去过啊!一路上柳姑娘还得分神照顾你,你说不是添乱是什么?”
“是……话是没错……”何青青因为以前身体有恙,出门机会不多,甚至连南阳城都没出过几次,可她今天就是特别想跟柳烟寒一路同行。
对李管家所言她虽然无从反驳,却依旧努力做着争辩:“这杏岗镇我是没去过,可柳姑娘一个川蜀人士,我……我怕那儿的人欺生,本小姐好赖是本地人!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所以……所以我一定得陪她去。”
这理由虽然说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很牵强,可她就是不甘心。
“小姐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若是真遇上事儿了,你就是个本地人又能怎样,快跟我一道回府吧!”
“不嘛,柳姑娘一个人能去得,我凭什么就去不得,况且杏岗镇又不远,离此处也就二十多里地,我就是想陪她一道去,你就让我去吧。”
“这……我……”
在何青青的反复央求下,李管家犯难了,“小姐喂,您就别为难老朽了,我回去可怎么和夫人交代啊!”
“我不管,您老说了不算……”
此时,她倒是端起自己大小姐的架子了,一双狡黠明亮的眼睛转了两圈,何青青将目光落在柳烟寒身上,满目期待地说:“柳姑娘说了才算……”
柳烟寒看了看一直盯着自己的何青青,又看了看极力劝阻的李管家,终是于心不忍。
便从中调和说:“李管家,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何小姐的身子确实没什么问题了,可以适当出门走动走动,既然这杏岗镇离得不远,不如就让她随我走一遭!这一路上我定会好生照顾她,您老放心吧!
没想到柳烟寒居然这么痛快就帮自己说话了,何青青有点喜出望外。
她甚至有点小雀跃地说:“柳姑娘,你愿意我陪你一起走这一趟啊!太好了,我已经很久没能出门了,你放心吧!我机灵着呢!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柳烟寒对她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浅笑。
其实她挺心疼何青青这幅模样的,连出趟门都是奢望,只要能让何青青开心一点,她不介意一路上麻烦一些。
“那小姐如果执意如此,老朽同二位姑娘走这一遭吧!”
“哎……李管家,这倒是不必了。”
好不容易有趟出门的机会,何青青实在不想李管家还寸步不离地跟着。
连忙推辞:“柳姑娘只是去拜访马郎中,顺便求药,您老若是去了,这人未免太多了些,搞不好会弄巧成拙的,人不愿出手相助可就坏事了,况且何府家事冗杂,一天都离不了您老人家,您要是光陪我俩,何府日常事物岂不是就该耽搁了。”
“李管家,您大可放心何小姐四处走动走动,有我在没问题的。”
柳烟寒也开口作保。
“我……这……”
李管家依旧很是为难。
见李管家一直犹豫不决,柳烟寒只能打趣地问。
“怎么!您老还怕我把您家小姐拐跑了不成?”
“这……这……”
这下倒是让李管家有些无言以对了。
他忙解释:“柳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老朽怎敢如此质疑姑娘品行……”
里外里的,这柳烟寒是一直在帮何青青说话,最终李管家还是妥协了。
他说道:“成……既然话已至此,老朽也就没什么可反对的了,只是劳烦柳姑娘一路照顾好我家小姐就行。”
得了柳烟寒作保,李管家终是松了口,何青青见状忙不迭地将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地明明白白。
“不如这样,你老早些返回府上告诉我娘亲,就说我跟柳姑娘去一趟杏岗镇办点事儿,离得南阳城不远,我就是随同逛一逛、散散心,有这么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看着,不会出纰漏的,事毕之后,我俩一定早些回还,让她安心。”
“成,那老朽这就回府了,这随行的马车留给你二人使用,车上平时备用的有银两、衣物,你俩自行看情况取用吧!”
交代完毕,李管家就先行回返何府。
“咻……”见李管家离去,何青青长长嘘了一口气。
因为身体原因她从小到大被看管的很严实,少有能自己外出的时候,这下终于得了空档,整个人都觉得轻松愉快不少,况且这次是与年龄相当的柳烟寒同行,她自是无比期待。
“终于走了,这李管家是比我娘还小心谨慎,可怜我出趟门也太不容易了。”
只是出趟门就一副欢欣雀跃的样子,这何青青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见状,柳烟寒无奈地摇了摇头,笑言:“话不能这么说,李管家也是行事认真负责,你还是多体量一些吧。”
接着,就要立即启程动身。
何青青这会子着急快些上路,倒是一点也不多话,只催促说:“是、是、是……多体谅,不说了,咱们快走吧。”
说着,拉起柳烟寒就往城隍庙门口停伫马车的地儿跑。
“哎,何小姐你倒是慢点,你心脉不足,悠着点当心身体吃不消。”
“放心吧,这段时间经您之手调治的好,这种程度没问题的。”
第十五章 杏岗镇
一盏茶后。
一匹马铃儿甩得叮当作响的枣红色大马,拉着一辆马车行驶在了通往杏岗镇的路上。
今儿虽是冬至,难得天气大好,人即便行在路上,看着一片湛蓝的天空,也是心情舒畅。
“驾……”
何青青吆喝一声,甩了甩手里的马鞭,勒紧手里的缰绳,只将马车赶得是又快又稳。
“何小姐,你累吗?要不换我帮你赶上一程。”坐在车篷里的柳烟寒左右有些不放心,在后面撩开锦纱窗帘,探出身来询问。
“没事儿,不累,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啊,我没那么娇气,再说了,都好久没赶过马车了,让我多遛上一会儿怎么了。”
何青青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赶着车,仿佛一个老把式的模样,其实这点很让柳烟寒意外,她一个大家小姐倒是对赶车驾马一点也不陌生。
见何青青不肯换手,柳烟寒只好从车篷里钻出来,同她一起在前边坐着,无论怎么说,她也是个有恙在身的病人,不能放任她行事,长短能照应一下。
见柳烟寒在身旁坐下了,何青青回头瞥了一她眼问:“咿!你怎么出来了,里边歇着多好。”
“不了,闲坐着也是坐着,不如陪你聊聊天……”
“成,那你可坐稳当了……”说着,何青青又大呵一声“驾……”,快马加鞭地往前赶着。
柳烟寒看着眼前这位弱质纤纤的大小姐马车赶得有模有样。
笑了笑问:“话说你们南阳城里的大家闺秀赶车驾马都这么熟练的?何小姐这马车赶得不错啊!”
“哪里有……“说着,何青青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柳姑娘这话就玩笑了,只是因为何家是做南北货运买卖的,何府里驾车的老把式们一抓一大把,我就是看也看会了啊。”
“哦!原是这样啊!”闲来左右无事,柳烟寒坐在侧把何青青细细端详一番。
这何府大小姐虽然身体羸弱,可周身气质却并不怯懦,一双眸子更是明光闪闪,并没有通常深宅闺秀们的那种柔弱感,反倒显得很坚强。
她笑了笑说道:“不过我觉得主要是因为何小姐你骨子里有些不输于男子的果干气度,不然也不会学得这些女子所不擅长的事情了。”
“哎……柳姑娘玩笑了……”
何青青摇了摇头否认:“像我这样的人,也就是因为爹娘体恤身体不好,小时候没有多做管教,放任自流想干嘛干嘛,胡乱学了些不合体统规矩的东西,怎能比得上柳姑娘你这样的能耐,山南海北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何等的逍遥自在。”
其实何青青说这些话,不全是出于恭维自谦,很大一部分确实是她的所思所想。
可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得有点丧气,连连改口:“哎呀……算了不谈我了,说说你吧,柳姑娘,你一个姑娘家是怎么想到要修习医术,做医者的?”
“我吗?”说到此处,柳烟寒顿了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弱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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