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你?”
其实有。
上周他就得知这次租了个那种专门用来联谊的小别墅,来来去去已经有三四个人明里暗里地问过杜尽深要不要过去“玩一玩”。
“早退休了,没人邀请我。”杜尽深彬彬有礼地问,“我可以去么?”
程幻舟:“……”
他觉得杜尽深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先前也没见得他对这些活动有多感兴趣,当然程幻舟自己也一样,若不是学生会的人强烈表示这次程幻舟必须得同去捧场,他实在没法推辞,否则也不会参加。
程幻舟半天憋出一句:“你想去就去啊。”
“反正也都是你的熟人。”
抛下这句话,程幻舟一脚还没踏出门,杜尽深拉住他的背包带,程幻舟重心不稳地晃了晃,一下栽在杜尽深怀里。
“你包开了。”杜尽深淡声说,“帮你拉好了。”
程幻舟在杜尽深的体温里沉溺了半秒钟时间。
然后他弹了弹,逃出来,快步走了。
六点整,晚会开场。
程幻舟在底下指挥,偶尔提醒,九点钟,整场晚会顺利圆满结束,程幻舟从后台走出来,学生会的工作人员一个个上前与他拥抱。
比起他们的兴奋激动,程幻舟倒没太大的反应,众人闹了一会儿,合了几张影,闹哄哄地出发往租好的小别墅出发。
程幻舟莫名有点心不在焉,这样的症状从六点钟开场时就出现了。
注意力不集中。
也许是他最近病情加剧的证据之一。
那天他去找陈医生,对方用新研制的药物给他做了一些保守治疗,这些年陈医生十分了解他体质,照理说才过去这么短时间,不应该又出现异常状况才对。
但程幻舟依然在时不时地走神、发呆,他拿着对讲机在后台时能清楚看见场上所有演员和场下所有观众,当年杜尽深大二的时候也站在过这个位置,有条不紊地控场。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走楼梯的脚踉跄了一下,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臂钳住,这才没摔。
杜尽深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程幻舟眨了眨眼。
“这次杜总也一起呀?”
旁边人惊呼一声。
程幻舟回过神来。
整个学生会,光核心成员就不止三十几个,况且这种难得学校拨款的大型联谊活动,不少人还带上了潜在家属,趁机培养感情。
这下导致人数就更多了,乌泱泱地挤在寒风凛冽的学校门口,叫车都得叫上半个钟头。
杜尽深轻轻拍了拍程幻舟的肩,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说:“我带你先走?”
一边的韩婷婷立刻就道:“对啊,杜总有车,怎么也不早说,我能蹭不?”
杜尽深温和地笑了下,答:“抱歉,不能。”
韩婷婷垮下脸,伤心地瘪了瘪嘴,还欲再争取一下:“不要这么小气嘛,你都带我们老大了,车上再坐两个人也不挤嘛。”
郁梁赶紧阻止了她继续纠缠,小声提醒:“那个,杜总和程老大……呃,你要不跟我一起?”
程幻舟冷着张俊脸:“这人有洁癖,不是针对你,别理他。”
韩婷婷惊讶地捂着嘴,睁大眼。
“诶,原来是这样嘛?”
都大学四年了,杜尽深平常待人接物一向和善有礼,鲜少叫人下不来台,她完全不晓得原来杜尽深连被蹭车都受不了,那他是不是其实也不喜欢别人碰他啊?
等等,那为什么他们程老大会知道这事儿?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还没等韩婷婷想明白,杜尽深已经把他的人带走了。
今晚是个大风天,在外面没站了一会儿就跟冻住了似的,杜尽深发动车子之后立刻打开了暖气,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抬手碰了一下程幻舟苍白的脸侧,果然触感冰凉。
程幻舟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我一直搞不懂你那个洁癖症到底是怎么回事,某人是身体里装了个开关,还是手贱?”
杜尽深不正面回应,半冷不热地说:“怎么着,不让碰啊。”
程幻舟扭过头。
过了会儿,他又装作不经意地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被那人手指触摸过的地方有点发烫。
“杜尽深。”
他找茬般颐指气使地说:“空调不要油啊,加油不要钱啊,你把暖气开那么大做什么?”
杜尽深把温度调低了一档。
杜尽深和程幻舟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不需要去现场工作的外联部同事已经在准备丰盛的晚餐了,包括他们的部长,之前郁梁多次对程幻舟提过的沈萱。
这一回丰富的赞助经费全仰仗外联部,沈萱功不可没。
沈萱长着一副姣美动人的容貌,做事雷厉风行,是位女性Alpha。
程幻舟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她系着围裙,扎着高马尾在厨房边忙活,一双雪白的手在水龙头下淘米,这样自带反光效果的人很难不然让注意到,而对于郁梁提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这一说,程幻舟并未放在心上。
他不过是前阵子与沈萱因为工作原因走得近了些,他们巧合地在同一律所实习,两个人报道第一天在公司正好碰见,因为同在学生会任职,程幻舟之前和沈萱的关系就不算陌生,这下自然更熟络了。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也不知怎么,传着传着,就变成了一件风靡校园的桃色新闻。
说来也怪,当今社会人们对同性Alpha的包容度很低,但若放在一男一女身上,那柏拉图似乎听起来也挺浪漫,大约还是刻板印象在作祟。
沈萱手里正忙活着,随意地朝程幻舟打了个招呼,直到看见程幻舟身后跟着走进来的杜尽深,才怪稀奇的挑了挑眉。
“杜尽深。”
她直接地道:“好久不见啊。”
外联是管钱的部门,虽然从属于校联的下级,但两方不太受管辖也鲜少互相掣肘,倒更像是合作关系,因此沈萱一向对程幻舟直呼其名,也不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一同到来的主席和前主席毕恭毕敬。
屋里的暖气开得很热,程幻舟把大衣脱下,杜尽深随手把他和自己的衣服挂在了门口。
沈萱:“你俩别光顾着脱,过来搭把手。”
程幻舟:“……”
他诚实地道:“我不会。”
杜尽深倒是主动上前,撩起袖子时露出一截线条优美流畅的前臂。
程幻舟没事做,就在边上待着,杜尽深舀了一勺番茄汤一边吹一边叫他试味,程幻舟喝完,觉得味道不错,却苛刻地评价还得再加一勺糖,不够甜,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沈萱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脸上出现了些意味深长的神情。
程幻舟趁厨房没人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学会烧菜了。”
杜尽深答:“在国外的时候。”
程幻舟问出口那一刻其实就料到了他的答案,但他依然感到十分不爽。
说变就变了脸,程幻舟不想再搭理他,转头便说自己要去外头找沈萱,杜尽深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他,等他的理智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这一回,程幻舟是踏踏实实被他抓在了怀里,杜尽深倾覆上来,把他按在墙根的角落里,那种从他身上倾泻出来的威压感从未如此强烈。
外头都是人,程幻舟也不敢大肆挣动,只小幅度地蹭了蹭,他受到惊吓时不小心漏出了一点信息素,本意是驱散对方,却不料杜尽深放在他腰侧的手臂反而更加用力,两个人从未如此亲密地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紧贴在一起。
只一片刻,程幻舟感受到杜尽深微妙而奇怪的变化,似是碰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
这简直就像石头里开花那样稀奇。
他第一反应是茫然。
无法思考。
杜尽深的易感期不是才过去不久吗。
……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一则小通知:不出意外的话将于22号(下周二)入v,届时粗——长——爆更,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 ̄)~
第22章 打碎(一更)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杜尽深低低地说:“我去洗个手。”
程幻舟没说话,直到杜尽深真的去“洗手”了,他还站在原地。
又过了会儿,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
晚上没来及吃什么,忙到这个点,大家都已经很饿了。
一张长条形的餐桌,程幻舟和杜尽深被簇拥着,自然而然地互相挨着在中间坐下。
一时间,除了狼吞虎咽,就是觥筹交错。
旁边人夹菜的时候没在意,便碰到了杜尽深的叉子。
程幻舟注意到了,杜尽深再也没用过手边那只银叉。
他了然地把自己的餐具递给了杜尽深,转而拿走了杜尽深被别人碰过的叉子。
杜尽深上桌后就没一个眼神往程幻舟的方向投来过,直到这时,他平淡幽深的目光才终于撇过来。
程幻舟已然毫不介意地用叉子插了块面前的牛排,对他做了个口型,三个字:“不客气。”
饭菜的味道尚可,就是盐搁多了有点咸。
吃到最后程幻舟拿起了手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喝完发现自己不小心拿成了杜尽深的杯子。
他俩挨得近,两只差不多的玻璃杯也放在一起。
他刚才也没注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唇就覆盖着杜尽深喝过的地方上面,杜尽深看见了,并没有露出任何介意的神情。
程幻舟顿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心跳突如其来地失了规律。
手里那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清清楚楚地印着两个交叠的唇印,仿若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接了一个随时可能被察觉的吻。
可明明他们以前也经常用同一只杯子,这只是他们众多共通生活习惯中一个小小的缩影。
或许是因为伯母贺晚鹃也特别爱干净的缘故,杜尽深自小身体健康也没什么毛病,唯独有点轻度洁癖,症状并不算太严重也较难察觉,具体表现形式为杜尽深从十几岁自我意识逐渐觉醒后就不再让家里的佣人随意碰他。
那会儿程幻舟就觉得杜尽深十分奇怪,程幻舟自己没有洁癖也理解不了,而且杜尽深明明会抗拒肢体接触,却老是吵着嚷着要程幻舟陪他一块儿洗澡。
小小的程幻舟问他为什么,小小的杜尽深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咱俩关系好呗。
程幻舟想到此处,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杜尽深不喜与人过近接触,自己不在这个范围之内,这在程幻舟的认知范围内已经勉强超出理解。
那他又怎么会对我硬啊?
他思索了半天,只觉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暂时归咎为自己精神失常,俗话说是失心疯了。
程幻舟无处宣泄,只好在心底暗自骂了一句。
陈医生果真是个庸医。
去他那儿一趟,没见好转,反倒病得更厉害了。
这别墅是专门租借给大学生办各类联谊活动,内部还特地留有一个影音厅。
巨大的液晶屏幕嵌在墙壁上,还贴心地立了几只话筒,长型的黑色皮沙发,点歌的操作面板,小茶几,各种音效灯光装置,可谓是设备齐全。
这边收拾完碗筷,那边已经开始鬼哭狼嚎了起来,程幻舟嫌吵,想着躲起来,不巧被几个热情的同事逮住,生生拉进了影音厅。
他被推上了台,还有人在他手里塞了一把旧吉他。
是房主特意留给前来玩乐的租客们使用的乐器,一旁还堆放着高矮不一的架子鼓。
程幻舟上手一摸便知这东西做工粗糙,且积了一层薄灰,大约只是用来装饰摆设。
他垂着目,坐在高脚凳上,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弦一动,抬起手指不紧不慢地给吉他调了下音。
他没有要任何伴奏,唱得不太用心也不太认真,就好像一个流浪无处可归的旅人,在深夜无人经过的巷口哼着零落的小曲。
程幻舟本就音色偏冷,平时常让人觉得他不近人情,唯独此刻在略带哀愁忧伤的旋律里,有种说不出的深情。
我爱过朝阳晨星
见你的样子总是眩晕
直至黄昏熄尽
白日梦醒
我会在这一刻离去。
时明时暗闪烁的光照在这个英俊帅气的Alpha身上,唯独他透彻的琥珀色眼睛里空无一物。
大家都激动地尖叫起来。
韩婷婷整张脸都红成了酱紫色,抓着旁边的人乱晃。
“值了值了,我在大学四年了,都没听过老大开一句嗓。”
“哎,今天还好来了,早知道有这种意外福利,我就该多叫几个小姐妹一起……”
“你录个视频发啊,明天一早起来他们那些说太晚了不来的肯定都后悔死。”
“我靠,有道理啊!”
“所以你录了没?快快快……”
韩婷婷手忙脚乱地开始翻找手机。
“老大,这歌好好听,曲库里没有吗?”
“我刚也想问了,这歌名字叫什么啊?”
程幻舟慢慢地弹完,才答了一句:“是我自己写的。”
他说:“没有名字。”
闹哄哄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聒噪着,唯独杜尽深静静地坐在底下,目光从一而终地凝在程幻舟单薄冷清的身影上。
记忆里那个抱着吉他在草坪上唱歌的十八岁少年好像消失又好像还在。
高中那会儿,杜尽深和程幻舟放学回家的路上有一家乐器专卖店。
两个男孩子有时不乐意坐家里的车回去,就一路步行,程幻舟每次经过那家店都会往放着一排吉他的橱窗里看上好几眼。
杜尽深知道程幻舟是不好意思花自己的爸妈给他的零用钱,于是杜尽深趁有次留校晚归,便溜了过去,打算悄悄给程幻舟个惊喜。
他也不懂如何分辨好坏,进门便叫老板直接把店里最贵的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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