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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铁衣(古代架空)——不道不道寒

时间:2022-05-02 17:52:16  作者:不道不道寒
  袁牧城看着他的动作,喉结动了动,手间也没闲着,一颗一颗地捻着持珠上的菩提子:“我在阇城里双手既触不到御州营,也碰不了亲卫军和禁军,对冯颜两家算不上威胁,他们盯不上我。”
  江时卿取了小杯,往里斟满酒后才递往袁牧城眼前,说:“所以我想让你去寻温尧。”
  袁牧城松了念珠,任它滑到了腕上,而后抬掌覆上那人持着杯身的手指,却没有要将酒杯接过的意思,只保持着动作,在沉默之中暗起一阵较量。片刻后,他说:“温次辅虽占着内阁的高位,但手中空无一物,按你们庄主的意愿,如今还不能同他说明真相,你想让他做的事他未必会应。”
  “我知道,”江时卿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指,不显露半点抗拒,反而还附和地笑着,说,“所以还得靠袁二公子不是。”
  袁牧城知道江时卿此时的乖顺中掺了不少假,可他偏就不打算揭发,甚至还想得寸进尺。
  “你想让我说什么?”袁牧城轻拉过江时卿,带着被他裹在掌中的手指,一同把酒杯送到自己嘴边。祛了寒的酒水发温,带着醇香流过齿间,可他的鼻腔中却缠着独属于江时卿的气味。
  他没法强迫自己不去看江时卿。
  江时卿被袁牧城不肯收敛的目光灼到,手也被攥得发热,却还是看着他饮完酒,才收手将空杯置于案上,说道:“我想让温尧在刘昭禹面前,亦要在颜有迁面前提醒他们卫柠战一事,说的也不用太多,只需提一提当年柠州知州开城门以及冯翰押送军粮这两件事即可。”
  须臾之间,似是酒味熏起的暧昧被驱散,袁牧城收起了侵/略性,便开始学着江时卿的模样玩起了念珠:“你想查卫柠战一案,直接寻我不是更方便?”
  江时卿说:“近来御州营传来的军报也不少,还不是想着袁二公子无暇管顾,我才要绕个弯子办事吗。”
  又骗人。
  袁牧城心里明白,卫柠之战涉及卫旭王和清晖军,又与柠州萦州脱不开关系,此战只以抵御大渪的偷袭为名,却没人深究其中可能存在的阴谋诡计。
  当年大渪人偷偷潜入大黎边境,利用截断粮草的方式引诱卫旭王赶往柠州,又在柠州挟持了卫旭王家眷,将清晖军逼退到柠州城门外,围剿了清晖军大部分兵力。驻守萦州的清晖军前去柠州支援,兵力被分散,而后大渪便发起突袭,趁机屠灭了萦州。可卫柠战中,大渪人的计划都太有把握,太过顺利,就像他们早在大黎潜伏了很久一样,预测的每一步都精确得有些不正常。
  此案若要查,必要牵涉不少人和事,指不定在查案途中会触到哪位高官的逆鳞,因此需要一个有权势的人首当其冲,揽下各种明枪暗箭。江时卿之所以要引导颜有迁查此案,就是不想让靖平王府蹚这趟浑水。
  想到这儿,袁牧城轻笑了一声,道:“淮川,借刀杀人这招你屡试不爽啊。”
  江时卿淡然道:“你既然知道,何必多问一句。”
  袁牧城一手搭在膝上,若有所思道:“老爷子也怀疑过卫柠战有蹊跷,但自卫旭王殉国后,朝中针对靖平王府的矛头不少,再加上御州战事,老爷子想查案也有心无力。眼下让颜有迁去查此事,确实最妥。不过,你为何会想起要查此事?”
  “这个等你说服温尧之后,我们再说不迟。再谈颜凌永,”江时卿转头看着他问,“那晚,你在礼陈寺外露了面?”
  微风扰起江时卿额角的几丝碎发,袁牧城看他的眼睫被发丝挠得忽闪,伸指极轻地替他拨了一下,才说:“翾飞将军夜间自备两坛好酒,寻人逍遥快活,途中听见礼陈寺有动静,便乐善好施多管闲事,有何不妥?更何况,我不露面哪能把人支开,好让你安心杀人。”
  动作亲昵,江时卿稍稍侧过了脸,热意忽地在身体里漾开。见那人渐渐浮上红色的耳根,袁牧城接着说:“只不过,跟着你沾了一身的血,回去后只好折了我那两坛好酒,用酒味盖盖血气了。”
  说着,袁牧城又凑近了些,将案上的空杯举到江时卿的面前,道:“不知副庄主赔酒吗?”
  他在撩逗那只被他盯上的小兽,甚至想寻个机会舔一舔他的皮毛,宣示自己的主权。
  江时卿自然听出了端倪,却镇定得像个常经风月之事的浪人,伸手便揽过酒瓶,往面前的空杯中倒着酒,道:“那要看袁二公子说的是哪个‘赔’了。”
  “想什么呢?”袁牧城故意装傻,将杯中的酒饮尽后才说,“不过赔钱赔身都行,你袁公子不挑。”
  春季未远,窗外丝丝微风偶尔拂来,分明还带着点凉意。混着鲜活生命的气息并不能激起江时卿心中的波澜,他只能感到其中的寒凉。
  他总觉得自己本该藏在阴冷中,才能保证这副败弱的身子不被阳光刺伤,可袁牧城却总是能将他周围的空气都烘热,要把他一点一点推到阳光底下。
  可袁牧城越是热烈,越是靠近,他越是不敢。他怕自己太过贪恋这种温暖,忘记自己本是从地狱中折返的恶鬼,苟延残喘只为报仇雪恨。
  一个靠着恨意苟活的将死之人该记住的是仇恨,不是爱。
  江时卿不自主地往身旁小幅避退,可袁牧城仍在看他。气氛微妙,江时卿转了话锋:“颜有迁这几日虽卧病在床,但若是崔承再无下落,日后他或许会让谒门庄替他寻人。”
  “这点小事副庄主还是能应付过去的,该轮到我问了,”袁牧城转头正正地看着他,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那晚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江时卿说:“先引崔承出寺,再将颜凌永带出,可有人先一步把崔承调走了。”
  袁牧城问:“是那张字条?”
  “是了,”江时卿眉梢微挑,“本想先解决掉颜凌永再寻他,但碰巧在后山遇见,我就顺手把人弄晕搁在路边了。”
  袁牧城蹙了蹙眉:“不杀吗?”
  “后来一想,他死不死倒也不重要,只要颜凌永是在他手中丢的就够了。”说完,江时卿淡淡地露了个笑。
  可事实是,他亲手杀了崔承。
  那晚,他将崔承从马背上踹下后,便把那人击晕。而后他从崔承腰间搜出了字条和飞刃,便随手用那柄飞刃杀死了崔承。
  他对袁牧城说谎了,说谎的理由很幼稚。
  因为袁牧城从来对他半信不信,不论行为举止有多亲密,他知道袁牧城从来都没有完全相信过自己。所以此刻他干脆编了个谎话,没有别的目的,他只想逗弄袁牧城。
  闻言,袁牧城凝视着江时卿的眸子,摸着手边的酒瓶往嘴边送。他越过瓶身直直地望着江时卿的笑眼,直到酒味浸过喉间,他才放下酒瓶,瞧着人笑道:“那你用他的刀杀人做什么,崔承早就被你杀了吧,诓人也得分对象啊淮川。”
  江时卿双眉轻轻一挑,笑得更深:“袁二公子既然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我那时在想什么。”
  袁牧城抬指撩起一缕江时卿垂落的青丝,有意无意地转着手指,黑发绕着指节,妖娆地顺着肌肤纹理滑动,却又根根纠缠不分,便在那修长的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你想,顺水推舟,只可惜那一整晚都是变数,”袁牧城细细抚着流连于指间的发丝,轻声道,“我猜,你用来杀崔承的东西,是一柄飞刃吧。”
 
 
第35章 复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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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时卿饶有兴趣地笑了一笑,转头示意袁牧城继续说。
  袁牧城浅笑,接着说道:“在你的计划中,崔承必须死,而且杀他的人最好是沙蛇,这样就能把颜凌永的死嫁祸给崔承,但又因崔承死于非命,死无对证,颜有迁便会对与崔承同盟的冯氏心生怨怼,不仅如此,趁此机会还能挑拨冯氏和沙蛇的关系,到时只要有人和颜有迁透个风,说出沙蛇的存在,颜有迁定会对沙蛇搜查到底,这下就连查沙蛇的理由都不用再找了。”
  说到这儿,袁牧城松了手指,那绺长发于指间滑散开。他倾过身子,小声道:“你杀了人家的独生子却还要借他的手做这么多事,真够狠心啊淮川。”
  江时卿说:“这心虽狠,不也没得逞吗。”
  袁牧城挨得太近,烈日的气息正在击退他身侧的孤寒,江时卿抿了口茶水静了静,又问:“你觉得带走崔承的人是谁?”
  袁牧城正回了身,继续背靠着桌沿,说:“心里有个人选,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你不说我可猜不着。”江时卿说。
  袁牧城扯着嘴角狎昵道:“别这么不解风情啊。”
  袁牧城的放浪不羁总是不经意地混在这一句两句不正经的话中,先前还算收敛,但自从颜凌永死后,他愈发放肆直白,却又清醒地把控着与江时卿之间的距离。他知道欲望有多危险,却又万分着迷,所以他既想与江时卿亲密无间,又指望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袁牧城重新把玩起落在腕部的念珠,静候江时卿的回应。
  而此时的江时卿正看着他的侧脸,视线从耸挺的鼻梁移至高深眉骨,最后还是落在了被长睫掩着的双目上。那人凝视着某处的眸子蓄光,微微弯起时似是盛着捉摸不透的星夜,深邃迷人,亦正亦邪。
  明朗又多情,是个风流人。
  江时卿想着,收回了目光,说:“袁二公子若想聊这个,得先找根绳索把自己拴起来,保证不会乱咬人才行。”
  半晌没听见回答,江时卿稍侧了脸,只见袁牧城那双含情的眼正实实地落在自己身上。
  “看什么?”江时卿问。
  袁牧城眨了眼,露出一个略显佻达却又满带情意的笑:“梅一落,瞧你这院子又和往日不同了。”
  袁牧城又在厚颜无耻地调戏人。他口中说的、眼中瞧的都是江时卿,可是有些话不论说得多含蓄或多露骨,他半点也不觉羞耻。
  江时卿轻笑:“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不知袁二公子师承何人?”
  袁牧城也笑:“无师自通,不及你。”
  江时卿勾了勾嘴,全当没听见,本欲转着念珠解乏,可那串念珠仍搭在袁牧城的手上,于是他别过头去寻案上的杯盏。待到杯中茶水饮尽后,他便伸出手指,无聊地在杯沿上划圈。
  袁牧城盯人盯出了瘾,把人看了个够之后,才说:“这样,我先说些你不知道的事,如何?”
  江时卿头也没转:“听着呢。”
  袁牧城随即开口说了起来:“崔承的刀被人带走了,不过颜凌永尸身上多了几个豁口,瞧着像是被飞刃伤的。有人跟了你一路,还借着你的手把事情都办完了,副庄主太不小心了。”
  那人把用来杀死颜凌永的刀带走,换成飞刃后又刻意往颜凌永尸身上划出豁口,但仵作不可能会验不出颜凌永的致命伤,所以这人的目的不是想误导旁人觉得凶手是沙蛇,而是想让人觉得这是崔承杀完人后制造的假象……
  不对,可这样做仍是瞒不过仵作。
  江时卿思索了片刻,问:“字条上的字,你可瞧见了?”
  袁牧城说:“不巧,那字条给人带走了。”
  江时卿微皱起眉,道:“原先那张字条上写着‘事有变,后山商议’,所以这人与崔承相识,甚至与冯氏共事,但却另有所图。”
  崔承先前定是与这人有过合谋,才会因这一张内容含糊不清的字条便只身到后山,而崔承本就是冯氏的人,所以诱他过去的人多半与冯氏有所关联。
  袁牧城点了头:“颜凌永的致命伤都是刀伤,可现场寻见的却只有飞刃,这人把崔承的尸体带走,就是想让人觉得崔承杀人潜逃后,还想把罪名甩给沙蛇。但仵作验尸时能轻易看出真正的致命伤是用何种凶器造成的,崔承身为刑部尚书,不可能会把尸体处理得漏洞百出。”
  袁牧城特意在此顿了顿,放缓语气后,继续说:“如果你是那个人,布这个局的时候,最想做的是厕足其间,还是坐山观虎斗?”
  袁牧城显然已经把这个疑问想通了,此刻他说的这些话都是在引着江时卿思考。
  眼下与崔承牵扯最多的无非就是冯氏、颜氏和沙蛇,可颜氏并不知道沙蛇的存在,见到飞刃也只会想到当初刺杀陛下的那伙人,而颜有迁早已认定那伙人与寅王相关,再有上回崔承在迎晨殿触怒天子的事,冯若平一言不发,事后也无意帮崔承脱罪,在旁人看来,或许崔承已经成了冯氏的一枚弃子,他心生不满设法报复也是合情合理。
  而对于冯氏来说,沙蛇刺杀刘昭禹不成,便想趁早让冯颜两家翻脸,好在内斗时挑起战乱。于是沙蛇借颜凌永和崔承被共罚于礼陈寺的机会,杀了这两人,让旁人以为崔承杀人后想嫁祸给他们,借此搬弄是非,刻意把挑起事端的罪过都推到崔承身上,让自己站在了有理的这方,日后在与冯氏清算利益时才好得逞一些。
  江时卿思绪飞转,很快便寻见思路,跟了上去:“这人真正的目的,是想营造崔承还未布置好现场就被人带走的假象。如此一来,在颜有迁眼中,崔承此次是自作聪明有意杀人,本想利用飞刃让人对寅王起疑,中途却被冯氏发现,可当时情况紧急,冯氏便干脆把人带走了。但在冯氏眼中,颜氏不可能以颜凌永的性命为代价设局,另外,靖平王府无人帮扶,出事当晚又有守卫替你作证,那么有理由带走崔承的人,大概只有沙蛇了。”
  袁牧城笑了笑:“聪明。”
  “此事一出,挑拨的是颜冯两家以及冯氏与沙蛇之间的关系,可冯氏既与沙蛇为伍,必然不会想着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所以这人定然不与冯氏同心,”江时卿说,“说了这么多,将军不打算透露一下自己心中的人选吗?”
  此时的江时卿瞧着比方才来了些精神,面上不知是怎的有了些淡红色,袁牧城又难耐地想看他,只想看他。
  “你和那个人的计划都是杀了颜凌永和崔承,只不过你想让人以为颜凌永是崔承杀的,崔承则是被沙蛇除掉的,而那个人想的却是制造崔承想把罪名嫁祸给沙蛇却意外被人掳走的假象,虽有所不同,但目的一致,”袁牧城说,“不过我在想,这人虽在离间颜冯两家,也未必不是颜氏的人,他可以假意和冯氏同盟,转头又在颜氏面前表现自己的诚心,反正都是作壁上观再从中渔利,无论是冯颜两家还是颜凌永的命,于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因为他想要的是在两家的争端到达顶峰、再无暇顾及其他时,独得掌控傀儡皇帝的权力,所以我猜这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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