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卡马似要反驳,但贝因加纳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想必您在得到这件宝物之后已经实验了它的效果,放一些马上就要腐烂的苹果,或者将新死的动物放入其中,结果势必令您满意,但这只是几天时间,怎么证明这份神奇能持续多久呢?”
如果它只是比理论上的魔法防腐措施强了那么一点点,却让人因为这刁钻的诅咒惹上大麻烦,这就得不偿失了。
贝因加纳的话明显产生了一些效果,藏不住表情的红山勋爵脸上接连掠过半信半疑、恍然大悟、恼羞成怒的神色,堪比换了几张脸,最终定格在犹疑不决上,这让贝因加纳意识到,想要把东西撬走并不容易,被宝物迷了眼睛的勋爵大人可能需要时间权衡利弊,而他不介意等对方把能用的办法用尽后再来求助。
逼得太狠容易功亏一篑,反正现在日夜提心吊胆的人是勋爵,贝因加纳不再刺激对方,把话头一收,转而说起屋内的熏香,给迪·卡马几种安神草药的建议,劝他先去睡个好觉。
红山勋爵脸色和缓了不少,对贝因加纳表示了十足的感谢,他让佣人准备行宫最好的房间款待贵客,然后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贝因加纳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今夜睡个好觉的机会,他在洗澡之前本想找赞沙玛尔聊聊灵灾和棺柩的事。他们两个的房间就被安排在隔壁,但他敲了门没有人应,想到赞沙玛尔刚刚跟勋爵会面时也是一言不发,贝因加纳理解他东西近在咫尺却不能马上拿到的心情,不聊就不聊吧,先好好睡一觉,趁着灾难还没到眼前。
回到房间的勋爵完全无法像他的客人那样安然入睡,他在富丽堂皇的房间里踱步,从挂着古帝国旗帜的那面墙走到悬挂红山家族纹章的那面,他叫来侍从,问自己送往星正教的信是否有回音,而后又召来另一人,问两天后去往弗霍斯山城的车马能否按时启程——弗霍斯是矮人王国德瑞尔的首都,那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即便是可怕的灵灾,到了那里也用不着提心吊胆了。
贝因加纳·翡银的到来固然让他精神一振,但即使这个人在传闻中十分强大,一个法师能发挥作用实在有限,他必须做好多手准备。
“星女神古因洛尔,请庇佑您的子民……”
人类普遍信仰风暴与智慧之神,但古因洛尔是珈蓝帝国的旧信仰,即便现在,也有一些古帝国后裔在寻求祂的庇佑。
迪·卡马虔诚地祈祷完毕,准备就寝——他疲惫地走向自己的卧室,没让佣人来服侍,他们跟着自己提心吊胆好几天,已经被他遣下去休息了。
勋爵打开房门,却发现窗边站了个陌生人,好吧,并不陌生,他能认出对方,是贝因加纳的护卫,长着一副好面容,就是这副俊美过于锋利了。
“你……”
这黑发男人直直地盯着他,把迪·卡马盯得浑身发毛,而就在下一个晃神,勋爵即将脱口而出的质询被骤然掐断,他被闯入者用一只手捂住嘴提了起来,脚尖离开地面,迫使他徒劳地挣扎。
“唔……救、唔!”
赞沙玛尔的手掌扣紧勋爵的下半张脸,既让他无法发声,也掐得他面色青紫——如果他再多增加一点力道,几乎就能捏碎这可怜人的颅骨。
“把棺柩交给我。”赞沙玛尔命令他,用着能让这个自己一手掌握的家伙听清的音量,紫红色的眼眸浸满深深的不耐。他一手拎着人,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拿出一枚铜板,敷衍地塞进勋爵睡袍的领口,铜币一路坠到腰带附近,替主人收下了“移交棺柩所有权”的钱财。
“唔唔!呜……”勋爵说不出一个字,脸在青紫后又胀得通红。他徒劳地用双手去掰赞沙玛尔铁钳似的手指,扑腾着,但是一点用没有,他快要窒息了,胸腔不受控制地一鼓一鼓,眼珠翻白。
可能就差最后那么几秒时间,赞沙玛尔“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勋爵被冷汗浸透的身体摔在地上,开始像濒死动物获救一样疯狂咳嗽跟呼吸,等他捯气捯回半条命来,这惊天的动静都没引来侍从和护卫的关切。
被泪水鼻涕糊满脸的勋爵通红的目光中满是绝望,居高临下注视他的男人眼里毫无怜悯,他听到这个男人再度开口,“你的回答呢。”
“你……咳、你不能,如果你杀了我,王室、还有议会不会放过你的……”
这断断续续的威胁就像蚊音,就连迪·卡马自己嗡嗡的耳朵都没听清多少,他钝化的脑袋里闪过贝因加纳·翡银要取他性命抢走棺柩的念头,他怎么会这么做?这不可能……
赞沙玛尔听他说完,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又把勋爵从地上提起来,把刚刚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
这回他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浓郁,好像在说“你为什么要浪费我的时间。”
对肉体施加摧残花样繁多,但那些又不是原始种能够承受的,于是赞沙玛尔选择最省时高效且简易的办法,剥夺空气,在两个来回之内让红山勋爵变成一条濒死的鱼,在巨大的痛苦中断断续续完成了“交接”。
在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后,赞沙玛尔留了一点时间给勋爵恢复力气,他倚在墙上,盯着窗外,一点不担心人跑掉。
他还需要这个人类引路,去宝库里拿自己要的东西。
赞沙玛尔眼底毫无笑意,在迪·卡马能颤颤巍巍爬起来之后便上前扯住他的后领——这次拎得比较“温柔”——让他带路。
红山勋爵根本没有力气做任何小动作,行宫中的防御、那些宫廷法师设下的符文阵法至少需要有人来启动,而现在根本没有能完成这件事的人,等于是个摆设。在前往地下宝库的路上,他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绝望感一分一分递增,勋爵脚软得不像话,但赞沙玛尔强硬地提着他,无论如何抗拒,他也根本逃不了。
宝库深处,赞沙玛尔看到了那副被人抢夺的棺柩。
它不是木质或是石质,不是肃穆的黑,而是能让人联想到温柔的乳白色,跟“匣”一样,像是一种不知名的金属打造,如水晶般半透明的棺身在黑暗中轻轻泛着流光。
黑发男人走过去抚摸它,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跟匣子和他的剑相同的气息,悠远空邈又虚无。
瘫软在宝库门口的红山勋爵看着男人的背影,鼻子里还不住喷出血沫,他颤抖地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赞沙玛尔。”他用嘲弄的语气说出自己的名字,仿佛以此来表明自己是个有问必答的好人,而后转身去看勋爵的表情。
迪·卡马睁大眼睛,可能他刚刚遭受过这辈子都没遭受的凄惨待遇,记忆力有些损伤,但显然他很快想起来自己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信上,落英要塞,无畏的圣武士克罗斯·提昂将军寄给古因海姆大陆各掌权者的信件上。
红山勋爵是个层层包装,用稀薄的血缘供起来的吉祥物,但信有他一份,他在收到它的时候还在想,喔,是个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魔族。
这一刻,好像神话时代猛地扑到他眼前,迪·卡马的身体抖若筛糠,牙齿打战。
面对同样的智慧生物和那些“非人”是两码事,仿佛这些智慧种族本能地排斥与自己并非同源的东西。
赞沙玛尔这时好像突然想起些什么,冷冷地问,“三千年前血祭司伊格纳罗逃到珈蓝,你祖先留下的史书上是怎么写这一段的?”
勋爵茫然地摇头,幅度越来越快,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赞沙玛尔看上去丝毫不介意对方是个草包,兀自说了句,“的确,你们这些原始种生命过于短暂,连自己的历史都七零八碎,需要神来挽救,怎么还会记得这些。”
贝因加纳的睡眠一般无梦,他睡得不是很沉,甚至没有换上睡袍,而是穿着随时都能起来行动的衣装,好在突发事件发生时第一时间做好准备。
然而,他遇见的突发事件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感觉到房门被打开,但没有敌意渗入,所以贝因加纳并非是惊醒的。他从浅眠中醒来,看到床边的赞沙玛尔和他身后放置的狭长物件,非常难得地,他费了半天时间都没能整理好现在的状况。
“东西拿到了,我们走。”
赞沙玛尔的语气平静地就像在播报明天的菜单。从床上支起来的法师长发未束,衣冠也不太整齐,他直愣愣地盯着那副闪耀淡淡光华的棺柩,却来不及欣赏,难以置信地问道,“您干了什么?”
贝因加纳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他显然能从这个男人的表情和地上这不合时宜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中看出来,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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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贝因血压并不是徐徐升高,而是蹭的一下就起来了hhh
你们魔族没有ceo是有原因的,就这企业文化,ceo上任三天就要被气死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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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对视,贝因加纳瞪视着床边的男人,他一贯涵养很好,这个瞪人的动作不是那么明显。紧接着他下床跟赞沙玛尔面对面,赤着脚踩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雪白柔软的羊毛如丛林一般没过脚背,他脚尖跟前就是那双把地毯踩脏的黑靴子。
法师把手放到黑发男人胸口——他一开始的动作可能是想用手指掐住对面那人的下巴,但中途放弃了,换了另一个兴师问罪的动作后轻声询问,“告诉我,您没有杀迪·卡马。”
贝因加纳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仿佛要用话语将此事变为事实。
法师的手通常都很干净整洁,对温度、触觉的感受比一般人敏锐,而且灵活。他们通常不会费力去拿比自己的魔杖更重的东西,因此那双手、尤其是年轻法师的手给人的印象一般是白皙细腻又纤细之类的,赞沙玛尔能不费力气捏断三四个。
贝因加纳的手不太一样,不会让人联想到没见过太阳或者营养不良,他手指修长有力,如果忽略他的真正职业,可能会被认为是一名优秀的乐师。修剪整齐的圆润指甲根部带着富有血色和营养的淡红,皮肤和指骨间显然有一层作为填充的薄薄肌肉——就是这样一双手,不知怎么,会令人产生他下一秒能把你的肺扯出来的错觉。
房间里只有光线昏黄的夜灯充当仅有的照明,它位于床脚,无法照清人的表情,不过赞沙玛尔看得清,法师颜色漂亮的眼眸此时正危险地眯了起来,当中藏着计划被全盘打乱的恼怒,只是它藏得太深,必须仔细看才能捕捉到一点点,这让赞沙玛尔很想知道对方若是真的发怒会是什么样。
在贝因加纳的耐心耗尽前,赞沙玛尔在胸口越发收紧的手掌渗入的热意中缓缓说道:
“我没有杀人。”
他说的是实话,红山勋爵被他扔在宝库门口没管,行宫的守卫和侍从被他一个一个打晕丢进储藏间里,他虽然不热爱这种繁琐的工作,但一想到这是他来古因海姆大陆的最后一件工作,他干劲十足——拿捏好了力道,没有不小心把这些智慧生物弄死一个两个。
贝因加纳点头,收回手,相信了对面的人。积聚的情绪在他眼中消散,金发法师换好软底靴,整理自己的仪容,往门口走去,赞沙玛尔看出这不是要上路,叫住他,“你去哪。”
“去向勋爵大人道歉。‘我的护卫今天不幸喝多了,耍起酒疯袭击了您,我对此深表歉意。’您觉得这个解释怎么样?或者我可以编排一下您有癔症,是个惯偷,或者有其他更严重的问题。”贝因加纳回身露出和善的微笑,从头到脚把这个高大男人扫了一遍,告诉他,“您是我带来的,我有管束的责任,如果您不管不顾——好吧,已经不是如果了。”
法师吸了口气,接着说,“您做了一件后果很严重的事情,而我现在要去善后,弭平这个严重后果,明白了吗。”
赞沙玛尔不明白。
他说:“勋爵是个普通人,他的士兵里面有几个巡林仙境出身的弓弩手,所谓王室派来保护他的宫廷法师也不过扔火球扔得比学徒熟练一点,他们的魔法抗性都不强,而你‘本领高强’,一个遗忘咒,洗掉十天之内发生的事很容易。”
这方法由一个心怀歹意的人来完成并不容易,勋爵会有防备,根本不会留这样的隐患在行宫过夜,而贝因加纳目前占尽天时地利,即使使用遗忘咒,带着棺柩离开,谁都怀疑不到他头上。
贝因加纳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嘴角,“我不需要您来告诉我该怎么做。”这句话显然在否决赞沙玛尔的提议。
见人还要往外走,赞沙玛尔遥遥道出一句话:“你是个‘天赋者’,而非真正的法师。”
门口的人顿住脚步,将指尖搭在门把上,没有做出开门的动作。他似乎透露出洗耳恭听的意思,赞沙玛尔也没有见好就收,缓缓说道:“除了召唤渊海魔物,你没在我面前用过任何一个其他法术。”
这个行为当然可以用不需要多此一举来解释,但是施法者会依赖他们的法术这是事实,固有思维会让他们优先考虑用自己掌握的秘仪来解决问题,除非做不到,否则不会有第二选项。
但贝因加纳却不是如此,他在劝说勋爵转让宝物所有权以及赞沙玛尔给他出的难题前选择了使用自己的口才——精神干涉类的法术的确没有那么神乎其神,但微小的暗示能撩拨人的心弦,至少能稍微向着施法者希望的方向引导,是并非鸡肋的助益。
赞沙玛尔知道,一个强大的法师,根本不会像贝因加纳这么地……迂回。
“难道不能是因为我格外谨慎吗。”贝因加纳幽幽地说,“迪·卡马跟朱月和山地王国的要员都有往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接受一次法术侦测,以确保他没被一些邪恶势力盯上,被控制想要复国什么的。”在古帝国遗迹的疆域,目前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状态,没人想打破这种分崩离析的惬意和平,因此红山勋爵虽然看上去不被任何人在意,但想要在他身上做手脚,就要做好败露之后被各国联合通缉的准备。
赞沙玛尔听了他的“辩解”,没有再抛出新的论据,仍坚持自己的想法,像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天赋者。听上去他们好像是一群上天的宠儿之类的存在,的确是,但也只是曾经是。
古因海姆大陆曾是古魔法的天地,即使在精灵渡海而来几千年后都没有改变。那个时候,能够使用这些诡秘力量的人依靠的是血脉天赋,那是种纯粹不容旁人觊觎的伟力,这些男巫和女巫构筑了最早的魔法体系,在诡谲的古时代开辟出一片智慧生物的家园,珈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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