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才有课,严忆竹估摸着到时候可以回学校上课了。唉,回到学校就不能和路寒相处了,天知道她多想留下来。
七点半,外面有了动静。走路声,洗手间的冲水声,然后是电动牙刷的声音、洗脸的声音,紧接着听到厨房里有电器启动。
严忆竹知道路寒已经起床了,犹豫着要不要立刻起床,她有点不好意思,想到走出卧室要打招呼,又要在洗手间忙半天,要吃早饭,就感到紧张。昨天她是病人,一切可不按照常理来,她多少可以躲在生病的那个外壳里,今天她是一个正常状态了,好像一切要从新来过。
她正在犹豫的时候,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有个声音小小的但能听到:“小朋友,起床了吗?”
严忆竹慌忙回:“起,起了。”说完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
门被推开,围着围裙的路寒笑着站在她面前。
“就知道你醒了,怎么样?还难受吗?”
“好多了,头不疼了,也不发烧了。”
“我看看。”说着伸出左手,在严忆竹额头上贴了贴,“确实不烫了,再用体温计量一下吧。”
“量过啦,36度9。”严忆竹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计,扬了扬。
“那就好,你今天有课吗?保险起见,还是先待在这里吧,有课的话让同学帮请个假。”
严忆竹刚想说“下午有课”,心里有点不开心,听到后面那句像被喂了颗蜜糖,但还是说:“下午有两节课,我在想,要不还是回学校上课吧……”
“你这还没好利索呢,身体重要还是上课重要?”路寒看着严肃起来,其实有点心虚,她不知道感冒好到什么程度才能出门,但知道现在小朋友回学校是有一定风险的。
“主要是我不难受了……昨天已经缺了一天课了,今天再缺课……”
“那这样吧,你是几点的课?我开车送你过去,你上完课再跟我回来。你们那个宿舍太冷了,现在回去肯定难受。”
这个办法不错,严忆竹心想。但马上又很泄气,这么做太麻烦路寒了,先不说她有没有自己的事,光是出门两趟接送,就很麻烦了;再说学校里人多眼杂,一个学生频繁进出老师的车,怎么都对路寒不太有利。
“下午的课我让同学帮忙请假吧,再找他们要下课件和笔记……”
言下之意,是答应留在这里了。路寒露出满意的笑。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说:“起床吧,好好吃个早饭。”
严忆竹起床后闻到自己一身汗味,又去洗了个澡,才慢吞吞出来。路寒给她拿了件家居服穿上,补充说:“这件不是新的,但是干净的。”
“嗯,谢谢。”严忆竹道谢,又想起什么的似的,“我在这儿会不会打扰你?你应该也有很多事吧……”
路寒笑,说:“不打扰的,要不然我早就把你扔回学校了。我十点有一节课,下午没事。”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才又开口:“午饭你等我回来吃吧?我十二点多一点能到家。”
严忆竹点头,暗暗开心,但又有些不安。君王不早朝什么的,自己也是有点理解了……
早饭是路寒自制三明治,烤好的全麦吐司里夹着煎鸡蛋、火腿、番茄和生菜,色彩鲜艳、香气扑鼻,严忆竹的食欲完全被勾了起来。按平时的饭量,一个三角就足够了,偏偏今天吃完一个还不满足,把另一个也吃了。
路寒看她吃完,非常欣慰,又敦促喝了一小杯牛奶。
饭后严忆竹主动去洗碗,被路寒赶出了厨房,只好在客厅里慢慢踱步,稍微消化下。
路寒收拾完,看了下时间,9点钟,离出门还有半小时。怕严忆竹在家无聊,跟她说可以去书房看书,还给了一个ipad,可以玩游戏或者上网冲浪。然后回房间收拾,准备出门。
再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描过眉、涂过口红的气质严肃、禁欲的路老师了。
严忆竹一下有点挪不开眼,心怦怦跳,彷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路寒的场景里。
路寒在玄关换鞋,叮嘱她好好歇着,多喝热水。小朋友一一答应,眼看路寒推门要走,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路寒征了一下,笑着点头,出门了。
严忆竹后知后觉,“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这一句怎么哪里都不太对啊……是不是太像那种都市情感剧里妻子对丈夫说的话了?羞耻感随即涌过来,她扑在沙发上,把头埋进去,慢慢平复自己。
趴了大概5分钟,终于过去了,决心不再去想。严忆竹去了书房。
路寒的书房很简单,4个顶天立地的书架占满了两面墙,朝南的窗户下是一个大书桌。桌上凌乱地放着几本书,一些文件,还有两本大辞典;桌子正中间空出电脑大小,应该就是路寒平时放电脑的地方了。深色地板上也放着一些书,三四摞,高低不一,不知道是还没来得及收拾上书架的还是平时需要翻阅的。
严忆竹不敢乱动书房的东西,只是从书架上挑了本《黑水灯塔船》,坐在地上的软垫上看了起来。
十二点一刻,路寒回到家,看着客厅没人,手机放在沙发上,知道小朋友在书房,就直接走了进去。严忆竹看她回来,想站起来,但腿麻了,复又一脸痛苦地坐在地上。
路寒拉她缓缓站起来,扶着坐到了书桌边的椅子上,笑着问:“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严忆竹给她看封面,她笑着说:“嚯,我很喜欢托宾。”
“我第一次看他的书,感觉他好细腻。”
“他是Gay,在捕捉和描写情感、意识上比很多男作家细腻很多。”路寒又想了想,补充说,“两者没有必然联系,前者不是后者的充分条件,也不是必要条件。从我阅读的经验,只是有一些关联性。”
严忆竹的腿不麻了,站起来在屋里走了走。路寒说:“走吧,去吃饭,我买了披萨回来。本来问了你喜欢什么口味,但你应该没看手机,我就买了经典口味。”
“啊,不好意思,我,我把手机落在客厅了……”严忆竹才忽然想起来没带着手机进书房。
“没事,不用总说不好意思,你把这里当家里,也不用把我当老师,就当是一个……朋友吧。”本来想说“姐姐”,又觉得有点暧昧,更何况她一直不喜欢有些人动不动爹妈哥姐地叫,总有种黏黏糊糊的感觉。
“好。”严忆竹嘴里不动波澜地应着,心里是乐开了花的。朋友,她心里盘着这两个字,真好啊。
吃完披萨,严忆竹又规规矩矩吃了药,两人打开switch和电视玩了会儿游戏,严忆竹没玩过switch,平时也不玩游戏,被路寒虐了个体无完肤。
一点半,各自去睡午觉。
路寒其实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昨晚醒了三四次,实在是没睡好,这会儿是真困了。
严忆竹吃完药整个人就有点蔫儿,也困了。躺到床上就睡着了,手机还捏在手里,给弓婕的信息回到一半就没了意识。
路寒困是困,身体却好像专门跟她作对似的,躺到床上反而精神了。没办法,找出一个蒸汽眼罩,努力入眠。
刚睡着,电话却又响了。路寒很有些不悦,一看来电是Karen,脸色更差了。
“喂,什么事?”路寒语气不太好,她知道Karen多半是说工作的事,想态度好一点,但就是伪装不起来。
“顾莹说你之前翻译的书样书出来了,让我送给你。你家地址给我一下?”
路寒一听,有点生气了。从前两天单独见面到今天上门送书,Karen虽然一直打着公事的旗号,但其实心思都在别处,两人心知肚明。只是这游戏无聊极了,路寒不想跟她玩。遂冷冷地说:“样书寄过来就行,不劳烦跑一趟,顾莹那儿有我地址,找她要就行。”
那头却不依不饶:“怎么,这么不喜欢见我吗?”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借着工作见面,大家时间都宝贵,不需要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行吧,如果你觉得这是浪费时间的话,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Karen挂了电话,路寒舒了口气。觉是睡不成了,遂去书房工作去了。
刚打开文档没多久,顾莹消息来了:“你现在还住师大吗?我怎么记得你说要搬到新房子里去的,寄到师大没问题吗?”
路寒才想起她新家的地址只告诉了有限的几个人,顾莹那边留的还是爸妈家的地址。也好,以后自己肯定住这边多一点,慢慢把工作联系什么的都转到这边来吧。
“稍等,我给你新家地址。”
飞快地打字,把新地址发了过去。
顾莹回了消息:“样书我让小周发同城快递给你吧,本月底正式上市,到时候还辛苦多多配合宣传呀。”
“好的,没问题。”
这本书是暑假的时候顾莹临时找来的,说原先说好的译者毁约了,只好找路寒救场。路寒暑假其实安排得非常满,一半时间留给翻译,一半时间用来学术研究。顾莹这本书属于硬生生插进来的。还好,是一个相对短的长篇,语言也比较浅显,翻译起来并不费力,愣是像挤牙膏一样挤出时间翻了出来。
路寒跟顾莹合作三四年了,算是彼此信任的好搭档。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未来应该还会合作下去。只是最近顾莹把越来越多的跟自己对接的工作交给Karen,让她有些许不舒服。如果Karen能公事公办,她当然不会介意,偏偏Karen明里暗里都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发生点什么的样子。这是她最难接受的。
路寒发了会儿呆,给手机开了勿扰,继续工作去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许是夜里睡眠质量比较差,午觉严忆竹又一气睡了一个半小时,醒来已是太阳快落山。
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路寒卧室门开着,没人,估计是在书房。
夕阳照进客厅,光线带着些粉色,无限温柔。严忆竹轻轻地走到窗边,闭上眼,感受这美好的傍晚。
不知道路寒在书房有没有留意到夕阳呢?想叫她来客厅看,又怕打扰了她,就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照片当然没有实景好看,聊胜于无吧。
还想发会儿呆,门铃却响了。严忆竹有点慌,犹豫着要不要敲书房的门,让路寒来处理,又觉得多半是快递或外卖,自己帮着收一下也行。
就走过去了开了门。却不是任何“小哥”,是前天商场里和路寒谈事情的女子。门打开时,对方嘴角还噙着笑意,一见是严忆竹,整个脸都收了起来,变得严肃,转而又换了一副面孔,笑是笑的,却是戏谑自嘲的冷笑。
严忆竹没说什么,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把她让进来,在鞋柜里找了双拖鞋给她。趁她换鞋的功夫,赶紧去敲了路寒的门,告诉她有人找她。
路寒一时也没猜到谁会上门,施楠?不会啊,她出差到周五才回来呢。还有谁?顾莹?她不是说寄快递的吗?
走到客厅看到Karen,她顿时明白了。心里也窝着一团火。
“你怎么来了?顾莹不是说样书发快递的吗?”路寒语气听起来不太友善。
“新家布置得不错,跟以前真是两种风格,先带我参观下?”Karen不理会她的发问,四处张望着。
路寒愈加恼了,冷冷地说:“不好意思,家里是私人空间,不向外人展示。”
“你……”Karen没想到她这么绝情,转念又一笑,“我就是作为合作方来送一下样书,路教授不用这么草木皆兵的。”
“抱歉,我对私人空间比较在意,不是针对你,下次工作相关可以约在公共场所,也避免今天这样的不愉快。”
“不愉快?我倒觉得挺愉快的啊。”Karen又露出那种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假笑,“还是说,被我撞见屋里有人,不开心?”
路寒听到这话,脸色变得很差,说:“书呢?拿来吧,我还要工作,周小姐也请回吧。”
听到逐客令,Karen也不恼,她看到路寒脸色变了,知道刚刚击中了路寒的“要害”,笑着说:“路教授对待学生和合作伙伴真是两副面孔啊,只是不知道关爱学生的幌子要打多久,最后会不会关爱到床上去……”
“够了!”路寒厉声打断她,“请离开。”说着走到玄关处,推开了门。
Karen还在笑着,走到门口,换上自己的高跟鞋,回头说:“路教授再见,合作愉快。”
原来她根本没带样书来。
路寒关上门,脑袋里一突一突的,她实在是没想到Karen这么放肆,也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想复合?路寒冷笑了一下。
当初分手是Karen提出来的,说“没感觉了”、“和你在一起很累”、“不想自己活在卑微里”。那半年,路寒虽然也感觉她们之间的关系在加速变差,也常常感到痛苦,但“分手”的念头还从来没有过。路寒尝试着去挽救这段感情,最后却仍是遍体鳞伤地分手了。
也是那次分手让路寒知道,原来人可以有那样截然不同的多副面孔。曾经温柔的、撒娇的、善解人意的、百般关怀的、甜情蜜意的人,可以瞬间撕下这张脸,变成任性的、胡搅蛮缠的、牙尖嘴利的、自私自利的、多疑善变的、铁石心肠的人。
闹分手的那段时间,路寒只觉得那个人陌生极了。朝夕相伴、耳鬓厮磨六年多的人,竟然一下子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还是人本来就漏洞百出,爱情本来就四处漏风,只是自己之前被蒙蔽了双眼?
比跟Karen分手更痛苦的地方正在这里。她所笃信的东西似乎都需要被推倒重来,尤其是爱情。可是推倒容易,重建是多么难啊。
Karen走了之后,路寒去敲了敲严忆竹的卧室门。小朋友把她叫出来之后,就躲进了卧室。虽然不知道这两位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总觉得不那么简单,还是避开比较好。
卧室跟客厅之间的隔音没有很好,所以两个人的对话,严忆竹基本都听到了。果然不是寻常的工作伙伴……至于“关爱到床上”什么的,严忆竹脸一红,这人说话也太露骨了,然后才后知后觉到了一丝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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