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得意地笑了起来,路教授也笑了,说:“你还文学院副教授呢,花香哪里仅仅是嗅觉,还有文学想象呢!”
路寒正想反驳,小朋友却开口了:“你来之前,我们正在说这个呢,关阿姨和路教授念了好多诗。”
“小严,你也别一口一个路教授啦,叫我叔叔就行。”
“爸妈,人家小朋友第一次来玩,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你们这么在乎这个称呼干什么。”路寒不知道二老到底是怎么回事,施楠来家里无数次了,每次也喊他们“路教授”、“关教授”,没见两人让改口啊。
“你说得对,就是个称呼,不过叫叔叔阿姨也没什么嘛,我们年纪大了,想听听亲近些的称呼,教授两个字都听烦了听腻了。”
“就是,叔叔阿姨,多亲切。”关教授也插了一嘴。
“好的,叔叔阿姨你们继续,我带小朋友先出门了。”路寒不想再说什么。
“哎?你们去哪儿?我正打算做饭呢。”
“别做我们的了。活动组织方约了个晚饭,不在家吃了。”
“啊?不能推掉吗?你都好久没回来吃饭了。”关教授语气略微不满。
其实是可以的,路寒工作的缝隙还在犹豫要不要推掉在家吃饭。刚刚只是莫名有些烦躁才决定去赴约,现在又有些动摇了。
“就是,别去了,咱们一起吃。”路教授也接话了。
“行吧,那我跟他们说一声。”路寒给学院那边的对接人发了信息,没想到转头接到了王教授的电话,努力说服她去一趟。
按理说,路寒确实该去,本学院的活动,自己又是译者,推掉有点说不过去。但她一向不爱这类饭局,加上王教授又总有些暧昧言行,就有些心烦。
“很抱歉,家里有点事,晚饭就不过去了,六点半咱们活动现场见。”路寒挂了电话,抬头看到面前三张脸,都一副很满意的表情。“那我们晚上吃什么?我六点半到活动现场,做饭来不及了吧?”
“不做饭了,咱们去梅园吃饭吧?”路教授提议。
“换个地方吧,他们就约在梅园。”路寒撇嘴。
“那去新开的桥楼?老张说去吃过了,还不错。就在北门不远。”
20分钟后,四个人出发去桥楼。暮色四合,外面有点冷,路寒裹紧了衣服,转头看到小朋友露着长脖子,毫不犹豫地拿下自己的围巾,给她系上了。小朋友还想分辩说不冷,看到路寒不容推辞的神情,又缩了回去。
而走在后面的关教授和路教授,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对自己的女儿再熟悉不过了。从小到大,路寒对大部分人和物都比较疏离,不过一旦遇到自己喜欢的,便满心满眼都是那人或那物,以前对小周是这样,现在对小严也是一样的。
只是相比小周,小严还是太年轻了,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以前他们总担心路寒被小周伤害,以他们几十年的阅人经验,小周绝不是那么单纯的孩子——也不是坏,只是有些自己的心思。
至于路寒会在小严这张白纸上留下什么,或者会不会被白纸割伤,他们不知道,只知道至少在当下、在此刻,他们的女儿是快乐的、满足的。那他们便也快乐和满足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师大的活动九点半准时结束了,因为聊得很顺利也很尽兴,路寒整个人都有点兴奋,也有些意犹未尽。所以当王教授提议大家去吃个夜宵,顺便再聊一聊的时候,路寒一口就答应了——原本她是计划带着小朋友溜走的。
校园里没有什么适合夜宵的地方,最后路寒提议去校门口的一个小酒馆,那里不但有市面上常见的酒,还有自家酿的糯米酒,也有下酒菜,最重要的是,很安静,适合聊天。
一行十人浩浩荡荡进了小酒馆,正好客人不多,他们占了正中间的长条桌。薇拉和Maia对这种偏中式的酒馆很好奇,点了玫瑰米酒和桂花米酒,兴冲冲要尝尝。路寒依旧是零度可乐,任谁劝说、假意嘲讽,都无动于衷;严忆竹也随了她。Karen经过一夜宿醉,今天一直都蔫蔫的,只喝白开水。王教授倒是跃跃欲试,点了一打龙舌兰。剩下的多是糯米酒。
众人顺着刚刚的话题聊了聊,渐渐又热烈起来。王教授推过来一杯龙舌兰,路寒正在兴头,也没推辞,一口喝下。一阵快意从胃里向上蒸腾,蔓延到脸上飞快地呈现出绯红色。
严忆竹紧张地望着她,轻轻问:“你没事吧?”
路寒看着她,微微一笑:“没事,我有数。”小朋友这才放心,转过头,Maia正好递过来一小杯玫瑰米酒,说很好喝,她也就接过来喝掉了。
“我喜欢你,Han。”薇拉伸出一只手,拉住路寒。她坐在路寒的对面。一点米酒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可能是第一次喝这种糯米酒,有点上脸,眼神也是灼热的,“你一定要去英国,到时候我和Maia会好好招待你。夏天来吧,海边总是很好看,还有各种各样的礁石,日复一日被海水冲刷,隔一段时间过去,形状就变了。你去了,也会喜欢那些礁石的。它们是世上最沉默的东西,但是有力量。”
路寒回望她,点了点头。Maia在旁边似乎有点紧张,她看看薇拉,再看看路寒,又看着严忆竹。薇拉对路寒当然有好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她的眼神真诚、坦荡,全然不是怀揣心思的样子。严忆竹被她的真挚打动,握了握路寒的另一只也是靠近自己的手,又马上松开,抱起眼前的杯子喝了两口可乐。
路寒在和薇拉聊英国,手里若有所失,又去在桌下寻了小朋友的手握上,就没再松开。Karen在一旁看了全程,心里像被一桶凉水浇下。她没说什么,继续坐在角落里喝水,知道在路寒那里自己再无可能,倒也释然了。
倒是王教授继续着他孔雀开屏式的表演。他自恃有才,总觉得只要自己能适当展露才气,像路寒这样的知识分子女性对自己是没有抵抗力的。之前接触几次,她都冷冷淡淡的,今天在师大的活动现场,他们对谈的时候,他看到了路寒眼里的光芒,好像确实是欣赏自己的。所以现在更加卖力了,想着一鼓作气俘获路寒的心,所以忍不住旁征博引,甚至于出口成章,本以为能赢得满堂彩,没想到不仅响应者寥寥,路寒更是渐渐失去了兴致。他颇不甘心,在其他类似的饭局上,他总能成为全场最闪亮的明星,总有人表达自己的仰慕甚至爱慕,今天是怎么了?路寒是怎么回事?
Maia站起来拿酒瓶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瞥见对面桌下路寒和严忆竹牵着的手,心下了然。回到桌面上,抬起头看了下严忆竹,对方也正好眼神扫到了她,两人对视了一下,Maia飞快地冲她眨了眨眼,严忆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路寒正好凑过来,跟她耳语:“我喝酒了,今晚就住我爸妈家吧?你介意吗?”如果是别人,严忆竹肯定是介意的,但她是路寒呀,当然不介意,就摇了摇头。
“那我跟他们说一下,免得反锁了,咱们进不去。”说着给关教授发信息。
关教授和路教授当然求之不得,本来已经上了床,准备睡了,一收到信息又赶紧把大门的反锁取消,给严忆竹拿了新牙刷、毛巾、拖鞋放在洗手间,这才回到了床上。
“老路,小严这孩子,你怎么看?”虽然熄了灯,关教授还是睡不着。
“孩子我挺喜欢的,就是不知道她们俩有没有那个缘分。还有就是年纪差得有点多,小严最多也就20岁吧?还没长大,她俩各方面都有点远。”
“跟小周比呢?”
“那还是小严。小周有点太过任性了,而且自私。以前碍于寒寒的面子,我不好这么说。小严呢,能沉得下心来,你看她下午还跟咱们一起看花呢,那么久也没不耐烦。”
“是啊,小严是真不错。小周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以为寒寒她不知道吗?但是啊,我是她妈,我了解她,她对别人从来不要求十全十美,有时候明知对方有很多缺点,也还是愿意包容,小周不是个坏孩子,只是有些小脾气、小心思。寒寒愿意和小周交往六七年,肯定是有能吸引她的地方的。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了。”
“但愿小严能让她心里没有负担地开始新感情吧。”
两位老人又聊了一会儿,还没等到路寒回来,就睡了过去。
那边小酒馆里,也逐渐到了意兴阑珊的阶段。顾莹因为前一晚照顾Karen,今天又忙了一天,整个人直接打起了瞌睡,后来干脆提议散了。大家也没坚持,遂各自散去。临走前薇拉又抱了抱路寒,还加了社交网络的好友,约好以后多联络。
路寒因为不用开车,多喝了几杯,头脑虽然清明,脚下却有点不稳,任严忆竹搀扶着,往家里走去。
路上,严忆竹打趣:“王教授啊,今天一直在对着你卖力表现自己,我看着都累。”
“咦?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还以为掩饰得挺好的。”
“是他自己太忘形了,有点过了。”严忆竹一边走一边转头看着她,“薇拉好喜欢你,她是觉得遇到知音了吧?”
“知音?好像也没那么严重,就是觉得比较聊得来吧。”
“Karen也对你念念不忘,她今晚一直在看你。”严忆竹知道自己此刻语气里全是酸味,但还是借着酒意说出来。
“嗯?她今天倒是很安静。我都没注意到。”路寒努力回想今天得Karen,才发现她今天几乎都没怎么说话,也一直待在角落里。
“但她一直在看你。”
“你怎么这么关注她?”
“因为她关注你,我就注意到她了。”这话说出口,严忆竹才觉得有点羞耻,自己也是昭然若揭了。
可是那人却还不肯放过她:“所以……你一直在关注我么?”
“哼。”严忆竹企图用这么一个半撒娇的语气词蒙混过关,没想到对方还在等着。
“小朋友,回答我,是吗?”路寒听到自己又问出了这一句,心突突地跳,这声音过于响了,似乎都有了回声。
“嗯……谁让你……人见人爱呢。”小朋友说罢有点过于害羞,脚底下不自觉就快了些。
路寒却拉住了她停下来。她想问“那你爱吗”,又觉得那个字眼太烫了,说不出口,而且这一句太露骨了,还有些轻佻。她们还没到这个地步。可是心却越跳越快,她觉得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手掌触腮,四指摸到小朋友耳后,大拇指抚了抚那白里透红的脸颊,嫩嫩的,滑滑的,心里一阵阵叹息,满足又遗憾。
“你怎么这么好。”路寒喃喃地说。
严忆竹不知道她说的“好”是指什么,只是被她的投入所感动,还有脸上感受到的她冰凉指尖的触觉,像电流过遍全身。
已经很晚了,师大校园里只剩下主干道还有路灯。她们站在远离主干道的黑暗中,借着月光看着对方的眼睛。都是清澈的闪亮的眸子,眼里都只有对方。
路寒忽然心头一热,凑上去吻了下手里还捧着的面颊,又飞快地退开。她只觉得心跳得比之前更快了很多,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下一秒她就要死掉。
严忆竹又何尝不是这样,她本来就害羞,心里盘旋的心思比路寒要多。脸一下通红,此时才明白什么是浓情蜜意,只觉得心头像有糖浆流过,眼睛里从最开始的震惊,慢慢含满温柔。她垂下眼睛,浓密睫毛遮瞒眼睑,又抬眼睁开,看着路寒,想亲吻她,这个念头盘旋在头脑里,怎么都挥之不去。还好,还有一点清明,控制着最后一点理智。她觉得自己在颤抖,跨出一步,只是紧紧抱住了对面的人。
心跳得似乎太快了,隔着厚厚的外套,她们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节奏。路寒慢慢抚着她的背,两人的心跳才慢慢会落下来,又抱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往家里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周末过去,出版社的几场活动终于告一段落。
进入12月,路寒开始了全方位意义上的忙碌:几门课程进入后半段甚至尾声,都是最需要用力的部分;手头两三篇论文,该收尾的收尾,该投递的投递,占用着授课之外很大一部分精力;出版社邀约不断,有不少她喜欢的作者的作品,虽然碍于精力有限已经拒掉了不少,但到底有一两本是怎么都舍不得放弃的;还有下学期的授课计划等也在日程表上等着她……
总之,她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在书房里埋头工作,偶尔去图书馆查资料,有时候一日三餐都没法保证,关教授甚至搬去她那边给她做了几天饭。
在这种情况下,严忆竹几乎只能在课堂上见到她,知道她忙得不行,也没去打扰。再加上,上次在师大校园里的那个亲脸颊的吻让她们事后想来都有点尴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严忆竹确定路寒是喜欢自己的,但那个吻之后,又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退缩。但这倒也没有怎么打击到小朋友的信心。她觉得正在经历一个神奇的阶段:确定了自己喜欢路寒,也知道对方喜欢自己,但是并不着急,自己控制着内心喜悦升腾的速度,由着它缓慢地冒出来,占领自己。她不急于表白,也不急于听到路寒的表白,她喜欢她们心照不宣,在一种近乎被蜜浸透了的平静中相处着。
路寒则多少带着一些逃避。她的喜欢一向真挚热烈,但她经历过了那样漫长的一段感情,知道这种真挚热烈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两个人的相处里,纵向看,有很多阶段,并不是每个阶段都处在最高点上,两个人还要面对激情褪去的时刻,面对心中意识到这种褪去之后的不堪,会有漫长的靠理性与习惯维系的时光;横向看,即使在最高点,爱情之中激烈燃烧的那部分也并不是两人关系中的全部,生活是360°的,会有大量与爱情无关的东西填充进来,这些东西可能是很好的助燃剂,也可能是无益无害的中间物,更可能是杂质。
她心有余悸。
如果爱情里盛产懦夫,此时的她愿意承认自己是其中一个。
忙碌的12月走到了尽头,这一年也到了头。年底扎堆的节日里,路寒都是一个人在书房里度过。冬至那天早上,关教授送了汤圆过来,她靠着5个大汤圆过了两天;圣诞节她没感觉,就没过,施楠要找她喝酒也被拒绝了;跨年不出意外也是在工作中度过,三天假期差不多给一篇论文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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