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祁青暮并没有在意,直到那辆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车灯的光照亮他前方的路。
他停下,回过神,眯起眼朝街边望去。
那是一辆外形很帅气的黑色跑车,驾驶座上的人,正是刚刚抛下他,直奔雨中的顾屿。
顾屿盯着他,好像气还没消,脸上没什么表情,车子越来越慢,最终停在祁青暮的旁边。
车窗降下,顾屿冷着脸扫他一眼,“上车。”
他额前的发湿漉漉的,祁青暮的目光流转在他的湿发与被雨水浸透的衣服上,半晌,忽的轻笑一声,像是把今晚的一切琐事都抛在了脑后一样。
“既然你有车,怎么不直接开车回去?”青年站在路边,站姿直挺,撑着一把透明纯净的伞,语速轻缓地说道:“如果换做是我,我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让自己惹上生病的风险。”
非要来跟他挤一把伞,可能看着他微恼的样子心情很愉悦,结果最后还是淋了雨。
祁青暮的话很有道理,听进顾屿的耳朵里就是直白点明他的愚蠢。总之,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甚至比刚才面无表情的样子更骇人了些。
“你上不上车?”
“你要送我吗?”祁青暮眨眨眼,反问道:“我刚刚惹你生气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会这么好心?
一句话把顾屿气笑了,明明今晚值得生气的事儿不少,堆积在一起也没有个发泄口。
“你也知道惹我了?”顾屿冷笑一声,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不上车我就走了。”
祁青暮停顿两秒,什么也没说,直接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谢谢你。”他系上安全带,由衷地感谢道。
一道刺骨的目光扫过来,叫人无法忽视。祁青暮转过头,与顾屿的视线相撞,两人都没说话,互相望着对方蒙在情绪之下的眼,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半分钟后。
“你有驾驶证吗?”
祁青暮认真地发问。
顾屿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如同把恼火和烦闷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这个大学生……实在是没什么情丨趣可言。
顾屿有驾驶证,虽然是刚考下来的,但在市内开车非常合法。
回忆起他一言不发翻出驾驶证扔在自己腿上的景象,祁青暮抿着唇,嘴角悄悄勾起,弧度微不可查。
车子在路上稳稳行驶,与顾屿的张扬性格不符的是,他极其遵守交通规则,甚至在行驶的过程中,全神贯注的样子与平时判若两人。
倒不是说不应该遵守交通规则,而是见识过太多有权有势就挑战法律底线的公子哥,顾屿在这方面表现的还算乖巧。
开过一段路,祁青暮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冷不丁出声道:“这不是回酒吧的路。”
顾屿突然坏笑一声,语气懒散道:“带你回我家怎么样?我今天帮了你这么多次,陪我睡一晚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
又开始了。
对于这种比自己小的人,祁青暮总是抱着看熊孩子的心态来看待。所以当顾屿提到‘睡一晚’的时候,祁青暮差点就想问: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睡一晚’吗?
幼稚,猖狂,盛气凌人。
见他不回话,顾屿笑得更加恶劣,“害怕了?还是说你想用别的方法补偿我?”
“这是回南大的路。”祁青暮有些无奈地说道:“如果我是一个不认识路的人,可能真的会害怕吧。”
“我随时可以调头。”顾屿斜睨了他一眼,不认输地说:“或许你说两句好话来听听,我就会顺利地把你送回学校。”
“你想听什么?”祁青暮好脾气地问。
“需要我来告诉你?”顾屿哼了一声,“自己想。”
祁青暮沉默半晌,看着前方的雨路,用那极其温柔的嗓音缓缓低语。
“谢谢你送我回去。”
车内的光线很暗,叫人看不清隐藏在皮囊下的真实情绪。只是寂静蔓延,将原本雨天寒夜所带来的冰冷驱散。
祁青暮最终还是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寝室。
大雨滂沱,丝毫没有减缓的架势。祁青暮没有淋到太多雨,却带了夜里寒冷,回到寝室打开门,熟悉的温暖包裹了全身。
“你今天回来好早,还没到零点呢。”陆读在打游戏,还没睡,看见祁青暮回来,惊喜地睁大眼,“你们老板终于良心发现,不让你熬得那么晚了?”
“一点小意外,不是从酒吧回来的。”把伞撑开放到阳台上控水,路过程几何的床铺,看到上面鼓起一个被子包,“几何回来了?”
“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八点多就睡了。”
“那我们小声点说话。”祁青暮换了衣服,脱外套时摸到口袋里的手机,顿了顿,而后淡然地拿出来。
上面已经没有通话显示了,很显然,对面的人挂断了电话。
祁青暮打开通讯记录,最近的一次通话长达二十八分钟。
他眯了眯眼,敛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孟洋洲今天回来了吗?”
陆读开了罐可乐,随口道:“回来了,晚上又走了,估计泡弟弟去了。”
每次猜测都是‘泡弟弟’这个理由。
“他去找我了,但是我没在。”祁青暮说道:“估计是想等我一起下班,但是今天我被顾客带出酒吧了。”
陆读愣了一下,“你被带去哪了?”
祁青暮无奈地笑:“这是重点吗?”
“怎么不是重点!”陆读拧眉,难得严肃起来,说道:“酒吧那个地方本来就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可别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是你老板让你去的吗?那些客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出事了要先给我们打电话!”
祁青暮顺从地听训,心里暖烘烘的,等陆读唠叨完,他才回答道:“放心吧,是老顾客,没对我做什么,反而见了见世面。”
具体发生了什么祁青暮肯定不会说,但从结果出发的话,这一天他虽然过的很混乱,但是却见识了太多不一样的东西。
陆读不相信,“见什么世面了?”
“我去了新莱斯。”
“……”
对于普通家庭出身的陆读来说,新莱斯那样的高级会所确实是挺有排面的。
无声地灌了口可乐,陆读认真地问祁青暮:“你们酒吧还招人吗?像我这样的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养成一个能带我去新莱斯的老顾客?”
祁青暮笑眯了眼。
正当两人说笑之际,寝室的大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身形高大的孟洋洲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走廊里的灯更亮,将他的身影照射进来,无尽拉长。他冷漠的像是冬日的寒冰,陷在阴影中的表情阴森可怕,没有看祁青暮和陆读一眼,径直进了浴室。
感受到一丝寒意,祁青暮走过去把寝室门关上,上锁。
“太可怕了。”陆读啧啧摇头,“这难道就是被放鸽子后的黑化孟二二吗?”
“我会道歉的。”祁青暮说道:“我本来是想回去的,但是被顾客直接送回了学校,我也不太好意思让他把我送回酒吧去。”
和顾屿的矛盾本来就挺深了,对方又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熊孩子,祁青暮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不去主动招惹,更不会主动送上去把柄方便对方反击。
“不是你的问题。”陆读安抚道:“你快睡吧,看你睡了他还能打你一顿不成?”
“倒也不会这样……”
话音未落,只听浴室里传来一道冷酷的声音。
“祁青暮,进来。”
音量不大,平稳没有起伏,听进耳朵里,却像是裹挟了冰锥,激的刺痛。
祁青暮与陆读对视一眼,继而站起来,走到浴室门边,抬手敲了两下门。
“怎么了吗?”
“我让你进来。”隔着一扇门,孟洋洲的声音有些失真。
祁青暮深吸一口气,道:“你在洗澡吗?”
里面似乎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嗤笑,是那种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气音。
“不然呢?”
他听见孟洋洲似笑非笑地反问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修罗场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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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家庭矛盾
祁青暮犹豫了一瞬,脑海中闪过无数中拒绝或不拒绝后会发生的可能性,手慢慢伸出来,落在门把手上,稍稍使力向下压去,一道声音及时插丨了进来。
“青暮,你母亲给你打来电话了。”陆读拿着不停震动的手机走过来,脸上疑惑的表情显现,“奇怪,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啊?”
如果陆读没有拿着手机过来,祁青暮还能当他是为了给自己解围撒谎,然而当他看见手机屏幕上清晰可见的[母亲]二字时,一股难以言语的紧张感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说话时的声音透着颤抖,“孟洋洲,我母亲来电话了,我去接一下。”
不知道是他明显变化的语气让孟洋洲信服,总之浴室里面沉默了几秒,传来低沉的一道‘嗯’。
也是听到他的应答,祁青溪才匆匆拿着电话走向阳台。
陆读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说你行了吧。”陆读敲了一下浴室的门,“青暮家里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吗?换做平时他敢耽误这么久不接他母亲的电话?本来就很在意你了,非要等你回答之后再去接电话,你就不能理解一点,青暮又没对不起你。”
浴室里静悄悄的,孟洋洲说是在洗澡,其实里面根本没有水声。
陆读烦闷地啧了一声,又敲了一下门,“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阳台里,祁青暮听着女人在电话里急切的抱怨声,浅色的嘴唇紧抿,手机里传出不停歇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神经。
“您先别着急……”
“我能不着急吗?那些人都说,在南城看见你跟她在一起,我以为你找到了她,也瞒着我呢!”
“你说什么呢,她失踪了几年,我怎么可能找到她之后不联系您呢。”与温和的语气不符的是祁青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听见他的话,电话那边沉默几秒,随即传来中年女人感叹的声音,“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还在上学呢,找到她之后又能把她安置在哪里。”
“是啊。”祁青暮没什么兴趣地应和道:“那些阿姨们许是看错了,快要毕业了,我每天都很忙的,最近几乎没怎么出学校。”
“那就好。”电话那边顿了顿,随即又道:“如果你真的直到她的消息,不要瞒着妈妈,我也是……想要赎罪的。”
祁青暮隐忍地闭上眼的,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地说出一句,“好。”
电话自挂断后,祁青暮仿佛感觉不到阳台上阵阵袭来的冷风,大雨未停,雨水被吹进来,浸入他的衣服里。
阳台门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被打开,等他有所反应的时候,身侧已然站立一道高大的身影。
孟洋洲穿着简单的黑色短袖和短裤,与他一同挤在不算大的阳台上,手撑着栏杆,眺望什么也看不清的远方。
“为了躲我都不进去了?”
竟是孟洋洲最先开的口。
祁青暮如实地摇了摇头,半晌,低声道:“是跟家里人有点矛盾。”
“什么矛盾?”
“家长里短。”
简短的对话让气氛陷入凝固之中。
半晌,孟洋洲又道:“我把你的东西带回来了。”
祁青暮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谢谢。”
“我就应该把你的东西扔进水坑里踩两脚。”孟洋洲语气淡淡的,说的话却很恶劣。
他是不会那么做的,孟洋洲的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做。
祁青暮笑了一下,再一次感谢道:“谢谢。”
“被客人送回来的时候没想着联系我说声谢谢?”
孟洋洲侧着头,隐藏在阴影处的双眼闪过一道暗光,他故意咬重了‘客人’两个字,想要让祁青暮想起来,之前可是他一声不吭放了自己的鸽子。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所缓和,祁青暮也不再小心翼翼,他惯用温柔回答的伎俩,语气认真地说道:“客人送我回来,我没有办法选择。”
“那我挂了电话呢?”
“我回寝室之后才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祁青暮说完,叹了一声:“别生气了,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算作赔罪,怎么样?”
孟洋洲啧了一声,盯着祁青暮好一通看,最终眉梢一挑,“就这?”
“那你想要怎么样。”
“你欠我一个人情。”孟洋洲笑得有点坏,“等以后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你要。”
祁青暮顿了顿,点头应下。
他不喜欢欠人情,但如果是孟洋洲的话,他还有点把握。
今天所有的小插曲在祁青暮入梦的那一刻彻底化为泡影,梦境很美好,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什么也记不清,只觉得身心愉悦,仿佛在梦中的经历比现实还要美好。
事实证明,现实生活只会让他越来越疲惫,如果非要算起来的话,能令他感到快乐的事情,就是偶尔去疗养院探望他的阿姐。
阿姐恢复的很好……哦,或者不能用‘恢复’来形容,只能说精神状态很稳定。
每一次祁青暮去,她都会认出他,而且说说笑笑,有时候是几十分钟,有时候长达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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