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没别的什么事,还是去上班吧。齐忌叹了口气。
他把齐意带到公司。
齐意以前也来过这里,公司里的人对这位少东家的弟弟并不陌生。
秘书小姐姐给他倒了杯蜂蜜柚子茶:“小意,好久没来啦,你今天跟着你哥哥来工作吗?”
“谢谢。”齐意笑了下,对其他问题并没有回答。
齐忌人也关注着这里,闻言嘴角微翘。他不太放心齐意,只好把人放在身边。
一整个白天,齐忌在办公,齐意无所事事地坐在会客沙发上。
他先是找秘书小姐姐借了纸笔画画,然后又玩手机,之后甚至仰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一直看着都很正常。
问题出在齐忌去主持一个会议时。
如果只是跟自家员工开工作总结会议倒没关系,可是这个会议有客户参加……他犹豫片刻,没带齐意过去,叫秘书记得进来给齐意续水。
但等到他接到秘书消息,匆忙赶回办公室,他还是看见了一个躺在沙发上不断发抖的齐意。
齐意感到相当沮丧。
一想到重生后的种种表现,他就觉得自己好蠢。
我怎么还跟齐雍和顶嘴,怎么怕沈明恩怕得那么明显……在学校里以那么沙雕的方式出名了,还不小心让齐桑桑传播了那种谣言……
天啊,我都干了什么!
齐意翻了个面。
我是不是真的特别好看穿?
沈明恩一下就把他戳破了,他真的没办法再心安理得赖在齐忌身边。
我就是说一套做一套,一边想不可能不会的,一边若无其事不肯离开,享受哥哥的照顾。
这样算什么……
不行不行,快想想末日。小情小爱都放在一边,世界都快毁灭了,没空想这些!
基地就快装修完了,接下来就是分批购买物资的事,计划进行得很完美。
这个计划到目前为止仍是低调进行,齐意很注意这一点,万一被人当成疯子限制行动可不好。
他还给自己精心编织了一条无意间爱上废土求生的理由,实在瞒不下去了,还有个自然的过渡。
——等到末世了,也不至于因此被成为神棍。
他只是个刚好爱好撞上现实的幸运儿。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齐意觉得自己不该琢磨,可就是忍不住细细想了下去。
他买下别墅后从来没告诉谁地址,塞伦特的兼职不做了也没有跟人讲。
那天是周末,齐忌却在别墅门口等他。
齐忌是不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我做的这些事是不是在他们眼里都是一场笑话?齐意越想越崩溃,沮丧如洪水,把他刚做的心理建设冲垮了。
等等,不至于不至于,我是生了病,我是生了病……哪有那么难过,都怪这病把他搞得好脆弱。
哈哈哈,我得了抑郁症!我应该不想活了啊!
齐意突然觉得很好笑。
他都不想活了,还费劲建什么末日基地啊?
真矛盾,两个月前他还在费力猜世界的真相,想让更多人认识他,让整个世界参与“剧情”,不知道这样是否能拯救他们。
他可以给所有人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唯独找不到自己的。
齐意从来没有认真审视自己的人生,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那样太悲哀了吧。
他就不是那样的人,他的世界一直很简单,有了委屈就说,不高兴了就想办法让自己高兴,上辈子活得不对这辈子就努力改正。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齐意发现他在这个问题上卡住了。
他的亲生母亲用他交换沈明恩,他的养父母对他很失望,他最爱的哥哥被他害死了,没有人喜欢他。
他本以为这些问题的答案是:努力和亲生母亲搞好关系;不要去做那些无可挽回的事,保持好和养父母的关系;离开他哥哥;纠正他前世犯的错误,不要当众暴露他不堪的本性。
现在看来,他好像只答对了一条————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万能答案。
只要他消失就可以了。
因为别人并没有什么需要挽回的事,反而因为他有了困扰。
他努力在别人面前蹦跶,勉强把剧情摆平了,但说不定没有他还会更好?
反正我也做不好……我的存在只是一个错误。
齐意闭了闭眼,咬住逐渐有知觉的下唇。
麻药的药效可能过了,开始感觉疼痛。
他终于把自己彻底剖开,像夜行动物骤然暴露在阳光下那样不安,下意识想要蜷缩起来。
在别人眼里,可能他就是个笑话吧。
奇怪的是,并没有感到太难堪,反而有种大彻大悟之感。
他只是想: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些呢?
花了两辈子才想明白,他真是太笨了。
齐意木然地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那里有一块光斑,大概是阳光透过不知道哪块玻璃折射上去的。
他讨厌那种破碎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几章我鼓起勇气修了一下下,剧情没有改,也不用重看啦_(:з」∠)_
我觉得我又行了!但但但但但但但
第46章
过冬的松鼠会积极储备粮食,把橡子和松果东藏藏西放放,然后就……忘了,忙活了一年到头都是瞎忙,藏起来的坚果不知道便宜了哪块土地。
齐意现在感觉自己就像那只藏不住东西的松鼠。
被他埋起来的“松果”还被人一片片挖出来,简直到处都是。
到处都是。
……
齐忌反应很快,看见齐意脸色苍白地窝在沙发里不停抽搐,立刻冲上去握住他的手,把紧扣的手指顺开。
“小意。”他低声唤齐意的名字。
齐意几乎下了死力气,剪平的指甲也把自己手心掐出好几条血痕,汗水一浸,刺刺疼疼。
秘书不去打扰他们,默然地退出办公室,轻轻把门掩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齐意被那一声中惊醒,从幻想中回到现实。他下意识张开嘴,大口大口喘气,像是之前不知道怎么呼吸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不再抽搐。
齐忌给他倒了杯温水,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喂他。他没问齐意感觉怎样,有没有好点——必然是不好的,他也怕得到一个令他心碎的答案。
齐意平静下来的第一件事是开口问:“哥,你怎么知道我把房子买在那里?”
齐忌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用指侧给他擦了擦唇边的水渍,垂眸思考后才答:“你一整个星期都不和我们联系,我怕你出事,叫人去查了查你。”
当然不是如此。上次他问齐意一点事,齐意就在他怀里哭,叫他怎么敢,怎么舍得再逼他?
既然齐意没办法开口,那他就去主动了解吧,从那之后,他就请了几个人每天看看看齐意在干什么,到晚上整理成报告发给他。
辞掉兼职,买了一栋靠近城中村的别墅,这些事他都陆陆续续知道了。
但齐忌自诩掌控欲不是特别强,齐意不想让家里人知道的事,他就假装不知道,也没有一定要逼迫齐意“改正”什么的欲望。
他了解齐意的大致动向只为了心里有个底,归根结底还是怕齐意出事,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看穿齐意在想什么了——尽管这种变化的根源他也无从探寻,但是当这种变化真正发生时,他心中有股淡淡的释然,齐意总是要长大的,又不是被他攥在手里的金丝雀,能开始为自己做主,这很好。
他所能做的就是给齐意兜底,让齐意有犯错的资本。
这种关注有好处也有弊端。
在那一周里,齐意的行为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监视他的人也不会把他一天看几次手机、打几个电话也事无巨细记录下来。
他每天晚上都差不多得知齐意无碍,直到周末才惊觉,齐意很久没给他打电话了。
但他却不敢把原委都告诉齐意,只能委婉地表示“我们很担心你”。
骗子。齐意安静地盯着他哥的眼睛。他不知道真相是怎样的,但齐忌凝神思考那一会儿,根本是在整理思绪,想怎么糊弄他。
原来人的心思这么好猜,都写在脸上。齐意不懂自己以前怎么就像个傻子,什么都看不明白。
不过他没有拆穿齐忌,因为他知道他哥确实很关心他。
“哥,抱抱我。”齐意要求道。
他头晕,手疼,呼吸不畅,全身无力,齐忌光是靠近他,就让他好受不少,他还好难过,想被抱着。
齐忌呼吸止了一息,什么也没说,把人从沙发上捞起来,放进自己怀里。
齐意把头埋在齐忌颈侧,嘴巴咧开,嘴角翘了翘。
他不该笑的,但是真的很好笑。
齐忌的表情像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该吃药了吧。”这声音像是从胸膛中发出的,震动从齐忌身上传递到齐意心口。
……
半个小时后,可能是药效发作了。
念及自己刚才的所思所想——
就这?齐意表情麻木,内心也一派索然无味。
他不是悲观主义者,无比轻视生命;正相反,他很珍惜自己这条命。
诚然,在前世的最后时刻,他可能是有一点点忽略了……但是他哥现在还好好的,活蹦乱跳呢,他干嘛想不开?
如果仅仅是被当成小丑就受不了了,那他重生以来一直在做的,不正是准备远离那些让他喘不过气的人么?
而且他还想得很周全。
万一末世里他没办法一个人呆着——那太无聊了——那么至少在他的基地里,他能掌握主动权。
齐忌不敢再离开办公室了,接下来的时间,他一边办公,一边是不是瞅齐意两眼。
——每次都看到齐意一脸沉重地在想事情,也不知道是真有什么大事,还是想着怎么折腾人呢。
小坏蛋,太磨人了。
到十七点的时候,齐意开口:“哥,五点了。”
“嗯?”齐忌心口一阵发紧,五点了,这个时间节点很重要……什么来着?
齐意继续提醒:“你不下班吗?”
“哦。”齐忌回过神,赶紧理了理桌上的文件,合上电脑。
不知怎地,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
回到家后,江允和齐雍和都在,一个坐在餐桌边,一个特意坐到沙发远离餐厅的那一头,中间像是隔了一条银河。
江允看到齐意回来了,起身相迎,眼里缀着沉甸甸的担忧。
齐雍和本来也起身,但他跟江允中间像有一堵厚厚的空气墙似的,他走进江允五米内就自动停下来。
江允自觉伸手想抱齐意,又有点犹豫,小臂半抬不抬直往下坠。
齐意却是无比自然地走近,靠在她身上,手环在她瘦弱的肩胛骨上——他需要很多很多个拥抱。
他已经比江允高出好一大截,体型也比常年节食减肥的江允大上一圈,他抱着江允,像是抱着一团轻软的云朵。
“小意,你还愿意抱妈妈。”江允充满欣喜地说道。她仅存的母爱,就仅限于此了。
“嗯。”齐意闷闷地应了一声。
越过江允的肩头,他和齐雍和对上了视线。
齐雍和的眼神里有自己也没察觉的期待。
然而齐意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撇开视线,和江允抱完了也只是回头牵齐忌的手,把母亲和哥哥一左一右拉到饭桌上。
直到齐雍和被孙红萼撞了一下:“先生,你别站在这里挡路啊。”
齐雍和这才郁闷地,充满迟疑地坐到饭桌边——为了远离江允,他只能颇为可怜地缩在一角。
他已经好多年没这么憋屈过了,倒是想发作,只是在医院已经被医生训了一回——他对齐意的抑郁症不以为然,不就是抑郁嘛,自己想开点不就行了——然后就被医生批了个狗血淋头。
“小意啊,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孙红萼乐呵呵地端上炖得酥烂的鸡肉蘑菇、香喷喷的山药排骨肉汤,还有一锅蔬菜糊和一碗莼菜羹。
为了照顾齐意的牙口,她还充满热情地把肉从骨头上剔下来,切成小块,保证食物入口即化,无需费力咀嚼。
“谢谢孙姨。”
齐意还没什么胃口,但在孙姨的盛情推荐下,还是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要说末日前有什么他最喜欢的,那必然是吃饭了。
莼菜羹摆在齐意面前,专供他一人——莼菜丝滑,流连于唇齿之间。
蔬菜糊大概是孙姨匠心独具,新鲜蔬菜切成小块或小片,绿叶菜大概只焯了水,翠绿得新鲜欲滴;而胡萝卜、土豆等块状蔬菜在保留了一点点韧度外,已经完全软烂了;整个汤面看起来十分清爽不糊,但还暗暗勾芡,口感浓郁,滋味清香。
山药排骨肉汤又是一道羹汤——没办法,齐意现在只能吃这些——山药如雪泥堆成,排骨肉完全是炖得从骨头上脱下,入口软嫩,细品还有一丝鲜。
鸡肉蘑菇更不必说,是整桌菜色香味最勾人的一道,油光酱色,蘑菇老练地吸满鲜美的汁水,鸡肉刚断生,正好锁住精华肉汁。
齐意想象着这些美好的口感——可惜他嘴里有股挥之不去的淡淡苦味,纵有十成滋味,入口后只余二三。
食不知味,莫过于此。
餐桌上不知道食物滋味的不止他一个,应该说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吃不下孙红萼专门为齐意准备的这些“美味佳肴”。
凑活凑活吧,还能咋地?齐意倒也把其他人的失魂落魄看在眼里,但他也满心厌倦,既生不出“不是只有我觉得痛苦,原来大家都有不愉快”的欣慰感,更没有精力为自己突飞猛进的观察力高兴一下。
……
高兴这个情绪像是从他身体里突然被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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