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是一时的,是外界发生的事进到他心里面引起的回声,等到平静下来,心里仍然是那个空荡荡的房间。
他也有突然情绪激烈的时刻,悲观到恨不得就这么死了算了——以被齐忌握住手而结束,偶尔地撞上吃药时间,他还会像被人施了魔法,在半个小时以内进入贤者时间。
又过了一周,齐意自我感觉好转,从精神病一样自我折腾,改为折腾人。
他恹恹地让齐忌带他去监督下别墅的装修进度,齐忌带他去了。
装修工们心惊胆战地看着齐意皱着眉转了一圈,提出更为严格的要求,不敢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他要求不拔表现良好的右边智齿,齐忌同意了。
齐意又恹恹地要求回去上课。
他是觉得,在学校里他感觉没什么事,住在齐家别墅里,每天都恨不得发作。
“不行。”齐忌一口否决。
嗯?
齐意还没开始皱眉,齐忌立刻改口:“也不是不行……”
于是齐意突然悟了。
第47章
自打出生,齐意悟到的一切道理背后都有一个极为惨痛的教训。
他天性愚钝,别人花一二分功夫轻易做到的事,他投入十分才似懂非懂;而同样的,使这块顽石震动的“小波澜”也必然卷起惊涛骇浪。
齐意早就发现,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彻底失望以前,总是百般容忍;而当情况加上那个人得了抑郁症,容忍的限度就变成了近乎无限。
他们开始关心他吃的怎样,睡得好不好,每天心情如何……因为他生病了,所以他们终于表示理解,并从他偶然泄露的只言片语中剖析他内心的痛苦,并对此感同身受似的。
齐意突然发悟了,他们不再对他的内心感受视而不见。
于是,齐雍和忍不住问他为什么非得搬出去时,齐意第一次讲了实话。
“我又不是你们的亲生孩子,一直住在这里也不好。”
“说什么怪话?你现在不姓齐?老子不认你?你就是我们的儿子。”齐雍和听了就烦,但齐意“今非昔比”,他只好憋着。
“这又说不定……”齐意轻飘飘地说道。
“这有什么说不定的!老子养你到十八,还给你们学校捐了半座博物馆!我会不要你?”
“那万一,我做了坏事呢?”齐意咬了口下嘴唇。
齐雍和看着他那副“万一我很坏呢”的天真表情都快被气笑了。
就你?他不以为然地想道。你能给我闹出来什么。坏人会把“坏”字写在脸上,还担忧自己太坏了怎么办?
“你不信我的话,那你问问你……妈,问你哥,是不是我说的这样。”齐雍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耐心地说道,语气稍显不自然。
江允凝眉,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上:“小意,妈妈怎么会不要你。”
齐忌不接腔,他早就领略过了齐雍和的手段,如果他的父亲说话算话的话,他便不会一直在富宏工作,既要保持一定的盈利,还要给他们的“好亲戚”平账。
齐意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齐雍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把他扫地出门了。
简直固执得不可理喻!齐雍和脾气上来了,非要跟齐意证明他不会不认他这个儿子。
现在的齐意可不吃他这一套——齐雍和稍微大声吼两句,他就面色苍白,呼吸困难,一副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
齐雍和自认有天大的理也只好偃旗息鼓,悻悻地碰了一鼻子灰。
几人不欢而散。
齐意倒是没什么自觉,继续缠着齐忌争取回学校住宿的权利。
齐忌真正松口是在和齐意的心理医生谈过以后,医生认为他的情况稳定,适合和人群多接触。齐意还以为自己抓到了齐忌的弱点,齐忌完全受不了他示弱,孰不知在他的健康问题上,齐忌其实挺有原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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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学校的第一天,恍若隔世。
刘谢文看着齐意拿笔时生疏的姿势直皱眉:“你这半个月干嘛去了?”他这半个月刚好外出调研,还真不知道班里学生的动向,还以为齐意疏于练习。
“他请假啦。”
“哥,齐意他请假了。”
“齐意家里有事。”
众人七嘴八舌替齐意回答,经过寒假的滑雪旅行,所有人都待齐意更亲近了些。
“好吧好吧”刘谢文拍了拍手,“今天画人体,我叫模特进来。”
从教室门口走进来一位平平无奇的中年妇女,从疲惫的老态,到臃肿的身材,无一不在诉说她的寻常。
然而她一进来,站在讲台上就开始脱衣服,脱完衣服后半侧着躺下,所有隐私部位都坦然地摆在人眼前。
她的神情既不羞涩,也不豪迈,只有一种见多识广的宠辱不惊。
反倒是大一的美术生们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仗,如此突然。
尽管早有耳闻,但不到亲身经历人还是很难想像自己的反应的。
齐意也随大流地沉默了一会儿,但他不是因为见到裸体,而是在想:这么厚的脂肪层,挨饿也能比别人多撑几天吧?
等到刘谢文开始巡查众人的大作,看到齐意的画作后,第一个兴奋出声的也是他:“齐意,可以啊!”
虽然这么说有点玄乎,但他在齐意的作品中看见了人的感情——妇女眼神疲态,身姿看似舒展,绷紧的线条又暗示了她的僵硬,整个人有种无言的枯竭感。
尽管有些夸张过头?这位中年女性是美院长期合作的模特,他们开的时薪也挺高的,她应该没有这么沧桑……
齐意以往的素描练习在技法上有超乎常人的精准,但很少刻画人物的神态,唯一一次例外是他给天星杯提交的三张素描,但那是超现实的表达,像这样落脚到现实还是第一次。
“大家都来看看齐意这份。”刘谢文招呼着人围了过来。
大家都是学画画的,一眼品出了这个为生活所困的中年妇女形象。如果他们画的是“人体习作”,齐意画的可称之为肖像画了。
他已经进入这种境界了么?随手一画就是职业级的水平。众人看向齐意的眼神复杂。
齐意毫无所觉,他自己也又盯着看了半天——好像,没看出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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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师娘~~”齐意下课就去找黄天武跟骆越了。
黄天武神情淡淡,骆越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还是迎上来:“叫姐姐!小意,你出什么事啦?”
“家里……有事。”齐意垂下头,声音小了下去。
“嗯。”骆越点点头,不再多问,“那今天继续跟姐姐练拳吧?”
“我去看社员习棒。”黄天武突然打断他们,也不等回应,自顾自走了。
齐意再迟钝也看出黄天武态度冷淡了,犹豫着问骆越:“师父他?”
“先走吧。”骆越又叹一口气,揽住齐意的肩膀,“你师父他有点生气。可能你不觉得,但在我们这些从小习武的眼里,收徒是件很慎重的事……他不满你一声不吭消失这么久。”
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再一问同学,原来齐意被家里人接走了,回来又一句解释都没有。
但是么,骆越跟黄天武的观念又不一样。他们这些传统武术终归没落了,练得再好又能怎样,时代变了,用不上,再厉害的拳脚也比不过飞机大炮。现在不是你要不要教的事儿,而是有没有人愿意学……
她看黄天武在大学里“继承”到一个丐帮,受到许多学生追捧,都有点找不到北,哪来那么多七扭八拐的心思?
——她还是费了许多功夫才搞明白黄天武在别扭什么,感情黄天武还把收齐意为徒当真了,那么大一个徒弟……
要她看,齐意还愿意学就不错了!
“那我去找师父解释呀。”齐意想也不想说道,“其实,我生病了。”
“什么病?很严重么?”这下换骆越紧张了。不应该呀,上次见齐意他还很健康,不止表面身体健康,他的“气”也很健康。
“心里的病。”齐意笑了一下。
骆越这下懂了,心里发涩:“还是一会儿我去跟他解释吧,你先跟我练拳。”
这一交手,骆越看得更加分明。齐意的心气没了。
她甚至不忍停下,不动声色地调整自己的动作,只是陪着齐意演练,叫他出一场汗,能分泌点多巴胺也好。
齐意打完一场神清气爽。
大概一个人能蓄积的负面能量是有极限的,身体疲惫,精神就缓和了。
他满面轻松地和骆越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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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的同学猜不透齐意经历了什么,宿舍的舍友比他们更有机会了解齐意,何况齐意也没有特意去隐瞒。
他刚吃药就被高猛看见。
“得曲林?”
齐意白色的药片含在口中,顿时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没什么,现代人都爱得这个毛病。”一贯沉默的室友难得吐出长句安慰齐意。只是没想到齐意也会得抑郁症,开学的时候看他家庭挺幸福的。
“嗯。”齐意点了点头,没追问为什么高猛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不知道吧?我妈也得过抑郁症。”高猛却是来了谈兴,主动说道:“当时我们全家都没重视,她自己一个人去看心理医生,医生给她开了药,我们还叫她不要吃……”
那时他在上小学,他父亲觉得是药三分毒,抑郁不用吃药,自己想开了就好,他看到父亲的态度,便以为很严重,不许母亲吃药,害怕失去妈妈。
“那阿姨她?”齐意迟疑。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小学还没毕业,他妈妈跳楼了,从十五楼跳下来,人当场就没了。
高猛保持沉默。后来他读到高中,去疗养院当志愿者,碰到不少抑郁症患者,终于逐渐弄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抑郁症是病,可以治,你好好吃药,有不开心的地方及时发泄出来。”高猛说得异常认真。
“……”齐意点点头,“我会的。”
抑郁发作的时候,他无数次想到死,但在此刻神志清醒,他仍然觉得“死”这个字眼离他很遥远。
“哗”地一声,窗户猛然被吹开,两个人都转过头去看,一股暖风扑到脸上。
夏天要来了。
……
程继霄回来的时候嘴里还哼着歌,看见齐意明显愣了一下:“欸,齐意啊,你回来了,大佬让你有空去实验室找他一趟。”
!!齐意心头一跳。
“哦,好的!”他把高猛非要塞给他的小饼干一口包圆,也不顾忌有味儿没味儿嚼碎就咽下去,匆匆忙忙跑出寝室。
跑了一路,下午才锻炼过的胳膊腿隐隐发酸,在快到实验室前,齐意停了下来,慢慢走着,顺便平复气息。
“你的手机。”钟青看见齐意来,在抽屉里摸了一阵,递给齐意一支如同崭新的菠萝11pro,“试试。”
“能量比还没有提到最大,经过性能测试,理论上的续航时间大概是100小时。”
钟青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菠萝手机的开机画面是一颗菠萝的剪影。
随着那道剪影逐渐变亮,“砰——”像在齐意心里炸开了一朵烟花。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时前我本来要更新了。卡在最后那段,我本来想写钟青讲一讲他改进了什么技艺……算了大脑一片空白。
谢谢大家扔的雷,忘了有没有感谢过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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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2-2023:37:32但但但但但但但
第48章
100小时的续航时间勉强能用一个礼拜了,和前世齐意熟知的那种电池已然十分接近。
齐意一边打开5G网,屏幕亮度调到最亮,点开所有app,看着被他折腾半天依然是100%电量的手机,好奇问:“这是锂空电池么?”
“还不是,只是简单地把这块电池的负极材料替换成锂罢了。锂空的正极材料做不出来,用氧筛膜充不进电,你提供的那种结构我还没有完全吃透……”钟青目光灼灼。
齐意面对这样的视线很有压力,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大佬,其实我对电池一窍不通。”
“我知道。”钟青平静地说道。
“你知道?”齐意轻声重复。
钟青有点奇怪地反问:“你不是美术专业么?”
随即不待齐意说话,他继续道:“但你的眼光很灵,有时候科研就需要这一点天才的直觉。”他推了推眼镜,用中指,镜片折射出一道精明的光,“这是你从你家某个实验室拿来的废稿吧,没关系,我们合开的公司,我在实验室留下了正规完整的实验记录,知识产权归属已经交割得很清楚。”
——资料是连夜查的,钟青研究了一夜也没研究透齐家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和财产争夺伦理剧。为什么这些人的关系不能像数学一样简单呢?
齐意学的是毫无竞争力的艺术专业,又是家中次子,想必分不到什么家产吧,只能用这种方式找补,没想到歪打正着捡到了最大的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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