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玉石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身处密室中的众人都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那气味引得众人方才因为大战一场而气血翻涌的身体骤然舒缓开来,似乎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顾客慈却感觉眼前一阵晕眩,意识模糊间,他感觉身体竟变得异常沉重起来,这样的感觉,只有在他当初刚进入主神空间还未曾重塑身躯之前才有过。
“顾兄小心!!”
陆小凤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云端传来,顾客慈迟了半拍睁开眼,一道剑光朝着他的心脏直刺而来。
他本能地想要向后闪躲,却在闪躲的瞬间看到了那剑柄之上雕刻的一枚图案。
那是……杨?
顾客慈躲避的动作硬生生停住,剑身刺入心脏的感觉微凉,之后便是剧烈的痛苦自心脏处骤然炸裂。
他却不管不顾地抬手握住那细长的短剑,手指被锋利的剑刃划破,鲜血从胸口指缝间不断的涌出划过剑尖滴落在地上,他被人扶住,眼睛里却只看得见那剑柄之上的图案。
杨家仅剩的兄妹都因战死沙场进入了主神空间,这里为什么……会有杨家剑?
这个人……是谁?
“宫九,你究竟是什么人?!”顾客慈听到陆小凤少有的疾言厉色,声音冰冷的可怕。
“我?来要他命的人。”青年的声音温温和和的,像是在说一句寻常的问候。
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顾客慈抬眼看清了那个在众人兵器所指中泰然自若的白衣青年。
那样的眉眼……
他不是杨家人。
——
东方不败到时,顾客慈胸前的伤已然止住了鲜血,那包扎的大夫一脸的匪夷所思,似是想不通为何会有人被当胸一剑还能这么快便止住喷血。
从陆小凤手中接过顾客慈,东方不败只觉得手心发凉,他没有听陆小凤说话的意愿,语气冰冷地开口:“来人。”
一路上跟在东方不败身边的护卫以及隐藏在暗处的十几名暗卫显露出身形,半跪在地。
“关门。”
“是!”
东方不败冰寒压迫的眼神缓缓掠过众人,神色冰冷:“本座的人未曾安然无恙之前,在场若有人敢踏出此地半步,休怪本座手下无情。”
东方不败的气息十分平稳,说出的话让在场众人心头一惊,众人拿不准此人的身份,却能感觉到这红衣男子的气势可怖,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及此人的锋芒,但面上却不免带出了愤懑之色。
他们来此本是替花父贺寿,先是遭逢事故,后又被人以此种手段圈禁于此,在场诸人大多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哪里被人如此对待过?
花父作为桃花堡的主人,先是对着东方不败拱手一礼,陈恳道:“东方教主,花某已派人去请临安府最好的大夫前来府上,今日种种,花某定会给日月神教一个交代。”
东方不败低头看着浑身是血陷入昏迷的顾客慈,闭了闭眼,不欲与这些人纠缠,抱着顾客慈径直离开。
日月神教的人却仍旧留在原地,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在场众人。
花父面色沉重地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对得知东方不败身份之后面色各异的众宾客道:“烦请诸位大侠也看在花某的薄面上,在桃花堡暂住几日。”
——
在两人刚回到东苑时,东方不败怀中的顾客慈便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昏迷的涣散,十分清醒。
“你是傻了吗?!乖乖站在那让人刺你一剑?!”东方不败的脸色难看,语气间带着强行压制下来的怒意,将顾客慈放在床榻上的动作却轻柔万分,生怕顾客慈因为他的动作而牵扯到伤口,“还是说,仗着你这副不老不死的躯体,你就能这般任性妄为,随意糟蹋?”
如果顾客慈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命,随便来一个人都能伤他至此,东方不败这些日子的自我挣扎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顾客慈抬手握住东方不败欲要收回的手虚虚握在手心,他的面色并不好看,显然并非毫无影响:“东方,帮我查查那个叫宫九的人。”
房间外,陆小凤听到里面两人的对话,欲要敲门的手一顿,当机立断拉着花满楼离开。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听过宫九这个名字,在当初那个算计他的赌坊里,从那个像猫一般吸引男人视线的女人口中。
“宫九?”东方不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反手握着顾客慈的手指用力,忽然明白过来,“是他伤你?!”
“问问他,他手上的那柄短剑是从何处得来。”顾客慈转头剧烈咳了两声,血丝自他的唇角滴落下来,有些狼狈地划过脸颊,“咳咳、咳咳咳……别、别让大夫进来,桃花堡中应当混入了与主神有旧之人。”
东方不败的手微微发颤,却还是伸出去用袖口擦拭着顾客慈唇边的血迹,一下又一下,眼眶却渐渐泛红。
顾客慈扯起嘴角笑了笑,小幅度地晃了晃东方不败的手,声音有些虚弱:“好疼啊……夫人抱抱我好不好?”
东方不败擦顾客慈嘴角血迹的动作顿住,盯着顾客慈看了好一阵,这才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咬着牙一言不发地起身坐在床头,将顾客慈的身子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任由顾客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衣衫上的血迹也染上东方不败的红衣。
“夫人有什么话是能和那破貂说,却不能同我说的?”这样的姿势,顾客慈的发丝与东方不败的发丝缠绕交织在一起,他握着东方不败此时冷如寒冰的手,微微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东方不败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顾客慈却像是了然,在这样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怀抱中竟低低笑出声来:“让夫人踏入宗师大圆满境界的,果然是对我的执念吗?”
东方不败闻言瞳孔颤动了一瞬,抵在顾客慈背部揽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
顾客慈嘶了一声,撒娇道:“夫人,疼。”
意料之中的,没有听到东方不败说话,顾客慈察觉到腰间的手缓缓放开来,只是轻轻搭在自己的腰间,微微带着颤抖。
他顿了顿,带着一种等待审判的语气自顾自道:“夫人可想知道,为何我总是借口不愿疗伤?”
“为何?”东方不败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压抑情绪的喑哑。
“因为我曾经……已经一只脚突破了宗师大圆满,只差一点便能破碎虚空。”
“我杀了一个人,一个被我视作手足兄弟的同伴。”
“自那以后……”
顾客慈想起今日再度出现在眼前的图案,当年那图案的主人用命将他送到了足以与主神有正面相抗的境界,却从此成为了顾客慈的梦魇,顾客慈的剑越厉,力量越强悍,他心中的悔恨便越是如同将他淹没一般翻滚涌动,直到将他尽数吞没。
在面对主神的最后一战,顾客慈本不用震碎那把曾经花费了他无数心血自各种副本搜集矿石打造的佩剑,但他仍旧松开了手。
一个剑客,放开了自己的剑柄,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剑道。
“我对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曾有半点欺骗。”顾客慈苦笑着自嘲,“现如今的我,的的确确连只鸡都不敢杀。”
顾客慈当初浑身经脉寸断,不是因为主神的力量冲击,而是因为他走火入魔自毁剑道,引来功法反噬才会重伤至此。
他冠冕堂皇的以一个曾经前辈的方式,以一个强者的姿态引导东方不败正视心魔,却心安理得地缩进自己的乌龟壳里自暴自弃。
顾客慈不是不想伤势痊愈,而是他害怕伴随着伤势的痊愈,坠落的境界再度攀升,曾经的心魔梦魇也将随之而来。
他的额头抵着东方不败的颈部,他能够感受到东方不败颈间脉搏的跳动:“夫人会后悔吗?”
“后悔爱上的是这么一个自愿粉碎剑道、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到此间,此后还仍旧一心逃避,不肯面对现实的废物?”
第44章 退休的第44天
京城
这里是南王另外置办下的一处宅院,但明面上南王却从未踏足过这里,只因为这里与南王府虽然隔着小半个应天府,地下的暗道却将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建筑连接在了一起。
坐在铜镜前的女人将头上的金钗一一取下,她的身上穿着的本就不是艳丽的颜色,如今褪去了外纱,换了件墨色的大袖,抬手捻着一只白玉兰花轻轻斜插入发髻之中,手指微动,拢了那盘起的妇人发髻,静静看着镜中影影绰绰的面容。
随着耳边的系统提示音嘀地一声轻响,女人站起身来走出房门。
外面候着的侍女躬身道:“杨夫人。”
“咳……人到了?”只是微微几步路而已,女人便已经有些些许的喘意,压抑着轻咳声问道。
“是。”侍女上前扶住了女人的胳膊,轻声应答,“临安府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桃花堡被日月神教的人封了门,不让那些前去贺寿的武林人士进出,咱们的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浑水摸鱼闹过了,这会儿有不少想要来声讨魔教猖狂的正道人士正在来的路上呢。”
女人的脚步一顿:“封门的原因呢,可有消息传出?”
“日月神教的人虽守得严实,却没有阻止消息传出。桃花堡请去的大夫是咱们的人,虽说没见到伤患,但探查出了是那日月神教的教主夫人被人当胸一剑刺中了心口,听说人当场便晕死了过去,伤得想必不轻。”
女人搭着侍女的手一紧,情绪起伏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但饶是如此,那显得有些凄厉的笑声却还是不停从她口中咳出:“哈哈哈哈、好啊!果然……果然!你也有弱点!这是你欠他的……欠命还命,天经地义哈哈哈哈……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那侍女只是安静地扶着女人,在女人的身躯因为脱力向下滑去的时候撑住她的身子,轻声劝道:“夫人,注意身子,大夫叮嘱过这几日用了药您身子弱,不能动怒。”
女人死死攥着侍女的手臂借助支撑稳住身躯,眼中迸射出的是几十年死寂中从未有过的炫目:“快,命人去查探,不论折损多少探子,都务必要问清楚那日发生的事情!一句不差,一个细节不落地回禀于我!”
——
桃花堡东苑里,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几乎已经救不回来的顾夫人却怀里端着一盆切好的鲜果啃得起劲,旁边坐着毛绒绒的雪貂,时不时伸爪子从他盆里捞两块出来抱着啃。
自从那日顾客慈浑身是血被东方不败抱回来之后,第二天便伤口开始愈合的顾客慈已经能下床,第三天除了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整个人已经是活蹦乱跳。
只不过因为之前出去一趟就带回来一个窟窿的前科,顾夫人被东方教主关在东苑里自我反省外加掩饰顾客慈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
这些日子以来东苑里的所有下人都被东方不败遣退。除了每日送餐没有任何人能靠近,这几日别说是麻烦的代名词陆小凤,就是连只真小鸟都不敢飞进东苑里。
脚步声传来,顾客慈听到响动抬头看过去,就见东方不败面色铁青的往这边走,愣了一下,将手里的瓷盆放到一边站起身就要迎上去,却见东方不败脸色更加难看地开口道:“站住!”
顾客慈:“……?”
他又哪里惹到东方不败了?没有吧。
那日他问出那个问题之后,东方不败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命人打了盆水来一言不发地替顾客慈擦拭了沾染了血迹的身体,伴随着夜色降临后便熄了蜡烛静静躺在了顾客慈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顾客慈也没有再问出那个问题,有些事情他与东方不败总会产生一种惊人的默契。
——东方不败从不会因为他的每一个选择决定后悔。但是横亘在二人面前如今的问题却并不是单纯的情爱那么简单。
只见东方不败深呼吸了一下,似是将什么令他难以言喻的画面挤出脑海,他咬着牙问顾客慈:“倘若本座用鞭子抽你……”
“夫人!我最近乖乖养伤,没做什么要用鞭子抽来家暴的错事吧?!”顾客慈一脸惊恐的后退了一步。
东方不败眯起凤眼盯着顾客慈好半晌,见顾客慈面上的惊恐不解并非装出来的,这才抬手揉了下鼻梁放缓了紧绷的肌肉,朝着顾客慈走过来。
顾客慈也看出东方不败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得不轻,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个宫九……”东方不败话说到一半,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模样,顿了好半晌才道,“你对他没有印象?”
顾客慈摊手:“要是真对什么有印象,那也该是我哥吧?”
宫九这个名字和他的长相,再加上年龄,顾客慈会认识才奇怪。
顾客慈牵着东方不败的手往房间里走,一边走一边问:“他有什么不妥吗?”
东方不败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也算是见过江湖大风大浪的人物。但是如同宫九这般的奇葩疯子,简直是生平仅见:“他应当是同你修炼了同一种功法,虽未大成,但身体已经有了很强的自愈能力,只不过……”
东方不败捂住嘴蹙着眉头,一想起那个画面就着实有些恶心,干脆道:“你自己去看罢!宫九乃是太平王世子,若要算起来,还是你的侄子。”
顾客慈莫名其妙被东方不败眼神嫌弃地推开,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对待的顾夫人不由得对那位一个照面就给了他当胸一剑的便宜大侄子产生了一丝好奇。
见顾客慈拎着雪貂要出去,东方不败出声道:“等等,貂留下。”
一人一貂同时回头,雪貂看了眼顾客慈,听话地跳下顾客慈的肩头跑到了东方不败的脚边站定。
这两日总有一种夫人崽子亲亲密密,自己被扔过墙头的顾客慈憋了下嘴,轻哼一声离开了。
东方不败在桌边坐下,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雪貂会意地跃上桌面乖巧蹲坐,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看着东方不败。
那天顾客慈与东方不败坦白之时雪貂就在窗台上听得一清二楚,它可没有老顾那样的定力,这几日一直抓耳挠腮地想知道东方不败到底是怎么想的,今日东方不败单独留下它,难道是也像上次那样要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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