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之后,周悦感觉到白晨雨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脸上,忍不住扭头看了白晨雨一眼,挑眉道:“你看我做什么?”
白晨雨凝望着周悦,轻声道:“哥哥方才做的事情,可是为了我?”
这小子挺敏锐啊。周悦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道:“走吧,咱们先回家歇息片刻,待用了晚膳之后,就去那处看看。”
白晨雨眼睛微微一亮,立刻明白了周悦的意思:“哥哥是说……金蕊楼?”
“正是。”周悦也不卖关子了,干脆地点了点头,“那位大梁皇帝的旨意,今日应该不会正式下发,但肯定已经流传出去了。所谓趁热打铁,咱们再不去金蕊楼,只怕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就要开始抢功了。”
晚膳之后,太阳西沉,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京城著名的花街两侧,就挑起了无数粉色灯笼,看起来暧昧而诱人。
而金蕊楼前面那数百串灯笼,则是最明亮的,也是最大的。
周悦和白晨雨刚刚走进金蕊楼大门,涂脂抹粉的男老鸨就热情地迎了上来,他虽然明显见老,但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样子:“二位公子有些面生,是第一次来吗?”
白晨雨如今早已长成俊美青年,长身玉立,容颜不俗,老鸨自然认不出来,而周悦当年和他不过是一面之缘,更是认不出来。
老鸨又谄媚道:“二位公子好哪一口?咱们金蕊楼啊,什么样的美人儿都有!”
周悦淡淡一笑,没有回答,眼睛四下扫视了一圈,果然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看来自己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五城兵马司就要按捺不住地动手了。
这时,一名大腹便便的客人走了过来,他眯起一双泛黄的小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周悦。
他那双小眼珠滴溜溜地在周悦身上转了几圈,周悦容颜俊雅秀气,身型清癯消瘦,穿着一身淡青锦袍,看着十分正经,但眉梢眼角隐隐有种被折磨过的疲惫感觉。
而白晨雨身型修长,衣着不俗,态度更是十分倨傲,一只手还隐隐环着周悦的腰,那是一种占有的保护姿态。
那客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对白晨雨笑道:“啧啧,佳人如此,这位公子真是好福气哪。在下城东王兴德,平生最好美人,家里也有娇童美妾数十名,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和在下换一换?”
白晨雨微微一愣,而后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脸色登时变得十分古怪。
周悦自然也听明白了那客人的意思,不由得一阵哭笑不得,古代娈宠大多是奴籍,不仅可以随意交换,甚至还可以用来待客,这嫖客脑子进水了,竟然想和白晨雨交换自己!
周悦正想给这嫖客一个教训,却忽然想起了今天过来的目的,忍不住往旁边斜睨了一眼,那位假装客人的五城兵马司提督果然正看着这边。
周悦立刻厚着脸皮,露出一个哀怨的表情,轻声对白晨雨道:“公子,就算你喜欢……年轻的,也不必把我带到这里来,如此羞辱。”
白晨雨眨了眨眼睛,脸色更加古怪了,但他很快明白了周悦的意思,立刻很配合地摆出不耐烦的表情,对那客人道:“他年纪大了,本公子确实有些腻味了。你那里可有娇嫩货色?最好是良家子。”
那客人恍然大悟道:“良家的娇嫩货色,这有何难?程老板,我上次买的那个雏儿,把他领出来,我要和这位公子换人。放心,该你程老板的银子,自然少不了。”
“好咧!”老鸨立刻扭动着腰,喜滋滋地下去了。
不多时,老鸨就领着一个十三四岁模样,满脸惊慌的清秀小男孩儿出来了。
那小孩儿怯生生地看着几位客人,绞着手指头,嗫嚅道:“奴,奴名唤柳儿,今年十三了。”
老鸨笑道:“怎么样?这小孩儿是老奴前年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保证是良家出身,一开始还倔得很,打了好几顿才慢慢老实了。如今已经调教了足足两年,今晚就可以开苞了。”
周悦看着那竭力做出种种媚态的“柳儿”,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白晨雨,心里一阵难受。
他忍不住看了白晨雨一眼,白晨雨眸色极为阴沉,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冰冷的灵气几乎压抑不住地泄了出来,自从有了九转金丹之后,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周悦收回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朗声道:“拐带采买良家子,按我大梁律法,此乃死罪!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他话刚出口,那位假装客人潜伏了半天的兵马司提督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声暴喝:“把这老鸨给我拿下!”
数百名巡捕登时涌入金蕊楼,一把将老鸨和那客人按在了地上!金蕊楼里登时一片尖叫!
原来五城兵马司耳目灵通,中午就听说了宫里传来的消息,金蕊楼贩卖稚龄童儿,京城里人尽皆知,为了和京兆尹抢夺功劳,兵马司提督立刻带了大批人马,早早埋伏在此处。
周悦方才一进门,就看出了埋伏,于是故意引蛇出洞,让老鸨主动暴露,正好一网打尽。
那想要换人的嫖客似乎终于明白了周悦并非娈宠,而是官家的人,脸色登时一片惨白,拼命磕头求饶:“饶命啊,饶命啊!小人狗眼不识泰山,饶命啊!”
老鸨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两名士卒狠狠按在了地上,他整个人瘫软在地,哭嚎挣扎道:“老奴不明白,老奴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周悦厉声道:“你采买良家子,逼良为娼,按大梁国法,罪当腰斩!你可知罪?!”
“腰,腰斩?”老鸨登时吓瘫了,哀嚎求饶道,“不关老奴的事啊,都是那姓张的人牙子,是他,是他……老奴要揭发他,他才是罪魁祸首……”
白晨雨站在老鸨面前,垂眸望着这个曾经折磨得自己生不如死的仇人,看着他涕泪横流,屎尿都吓出来的模样,心里竟然一片平静。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要亲手将此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抽魂炼魄,可是此时此刻,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渐渐消散,反而有了一种终于释然的轻松感觉。
这种人不值得脏了自己的手,他应该被腰斩弃市,尸体还要被老百姓争相唾弃,这才是他的归宿。
白晨雨收回目光,抬起眸子,轻声道:“哥哥,我们走吧。”
周悦点了点头:“走吧。”
拿出太医院院判腰牌,和五城兵马司提督说明情况之后,周悦和白晨雨并肩走出了金蕊楼,两人听着身后老鸨嫖客们的哀呼求饶声,一时间感慨万千。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深蓝的苍穹布满了金红色的晚霞,一片绚烂无比。
白晨雨忍不住微微扭头,望向身边那人,霞光辉映之下,那张俊雅苍白的面孔也有了几分血色,纤长的睫毛上似乎点缀了点点金光,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个从屋顶轻跃而下,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仙师哥哥。
白晨雨望着那张温和淡然的面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胸口一片酸软,微微发涨,还暖洋洋的。
他极其聪明,此时当然已经猜到,周悦身体如此虚弱,还辛辛苦苦搬来京城,不仅仅是为了隐居,也不是为了开药铺,最重要的是,为了帮自己解开心结。
原来,哪怕自己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哪怕自己犯了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哪怕自己那样伤害了哥哥,哥哥也没有放弃自己……
自从在云雪楼看见周悦和顾雪城亲热之后,他难受到了极点,就算周悦被他威胁,活生生挖了顾雪城的金丹,他也只觉得快意解恨,从来没有这种酸软甜蜜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周悦耳边传来实习系统惊喜的声音:【滴——黑化值降低15%,现在黑化值,55%。恭喜宿主,撒花花,撒花花!】
周悦喜出望外,沉郁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金蕊楼是白晨雨最大的心结之一,而剩下那个白家,估计至少还能降低15%的黑化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身边的俊美青年,轻轻翘了翘唇角:“走吧,回家了。”
白晨雨怔然望着周悦,忽然再也忍不住了,伸手轻轻搂了对方一下,说出了那个多年前深藏在心底的称呼:“仙师哥哥,谢谢你。”
周悦并没有拒绝这个拥抱,还回搂住对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脊。
虽然对方的背脊早已长得结实强健,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单薄羸弱,但周悦能感觉到,这一刻的白晨雨,不再是那个性情偏激,执意要挖顾雪城金丹的白晨雨,而是当年那个走投无路的雨儿。
或许,真的还有希望,把白晨雨拉回来。
……
灵气,好浓重的灵气!
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嘶嘶——”吐着血红的信子,在茂密的竹林里迅速穿梭着,它贪婪地追逐着那无比浓郁的灵气,终于来到一座小竹屋前面。
小竹屋前面的大片空地上,竟然已经聚集了方圆数百里内的大群妖兽,有毒虫、有巨虎、有妖蛟……一片黑压压的,足足有上千头。
这些妖兽似乎都是被这里极其浓郁的灵气吸引过来的,它们死死盯着那座小竹屋,个个蠢蠢欲动,想将里面那人撕成碎片。
灵气,浓重的灵气,鲜美的修士血肉……
巨蟒龇了龇雪白的毒牙,“嘶嘶”吐着鲜红的信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水缸般粗细的墨黑色身躯翻卷而起,长长的蛇尾狠狠甩出!眼见就要将那座小竹屋轰然掀翻!
就在这个时候,一线细细的青绿,悄无声息地凌空划过!
只听“嗤——”一声轻响,巨蟒水缸般庞大的身躯,陡然断为两截!腥热的血液混着无数滑腻的内脏,铺天盖地泼洒而下,仿佛一场腥风血雨!
在那漫天血雨中,众妖兽忽然有种无法呼吸的强烈压迫感,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竹屋的门已经悄然打开。
一位身型颀长,容颜冷漠俊美的雪衣人,正静静站在小竹屋前面,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拈着一片薄薄的竹叶,竹叶边缘还有一抹淡淡的血色。
原来,方才将那巨蟒开膛破肚的神兵利器,竟然只是这片小小的竹叶!
那雪衣人轻轻闭上眼睛,眉间一道鲜红血痕若隐若现,似乎正在调动全身灵气,用灵识细细寻找着什么。
片刻之后,雪衣人下颌微微绷紧,似乎极轻地咬了咬牙,而后冰冷地低笑一声:“和别人躲起来了啊……黄泉碧落,本座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至极,又强悍至极的庞大威压,如同潮水般轰然漫开!那威压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几乎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一时之间,天地也为之变色!!
那冰冷磅礴的威压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似乎宣示着什么,又昭告着什么。
方圆数百里,鸟兽虫蚁无不匍匐,山林一片鸦雀无声,一些凡人若有所感,惊惶地望着阴沉的苍穹,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更远处,九州四海,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们,八转金丹的高级修士们,更是骇然失色,面面相觑,心中大为震动。
十全金丹,终于现世了。
有修士失手打碎了茶盏,颤声道:“这、这样的威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修士呆坐静室,遥望天际,喃喃道:“凤凰涅槃,竟然是真的。”
还有修士陡然收剑,灵剑被那遥远的磅礴威压压制,发出嗡嗡嗡的低沉哀鸣,修士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如此威压,难道传说中的十全金丹,终于现世了?”
有人深深蹙眉:“自仙魔大战之后,至今九千多年,从未出现过十全金丹……这位大能到底是谁?”
也有佛修闭上眼睛,喃喃祈祷道:“不知这位大能,到底会成为魔尊,还是仙帝……阿弥陀佛……”
第63章
京城远郊,清山县。
白府大门前一片热闹,官兵衙役们一边大声喝骂,一边狠狠拖拽着白家老老少少,门口一群老百姓指指点点,个个幸灾乐祸。
“白家怎么了?”
“听说十年前,白家嫡母损毁幼子灵根,欺瞒仙门,白家老爷还发卖幼子,犯了大梁律法,如今要充军流放!”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怎么又翻出来了?”
“不止这些,白家生意不干净,牵扯私盐买卖,被青天大老爷发现了,连带以前那些龌龊事情,全都被翻出来了!“
“哦哦,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白家为富不仁,清山县百姓们被欺压已久,如今个个指指点点,八卦得十分开心。
白老爷戴着枷锁,哭嚎道:“官爷,小人冤枉啊!”
大夫人尖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冤枉啊,都是他们做的,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可以指证……”白家长子也痛哭流涕,拼命把责任往爹妈身上推卸,一副狗咬狗的嘴脸。
其余小妾庶子和家奴恶仆们,更是哭声震天,呼号不已。
周悦站在白府门前的一棵大树下,看着白家老老少少被押解出门,一个个痛哭呼号,如丧考妣,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望向身边的白晨雨。
这两个多月以来,周悦通过太医院院判的人脉,轻轻松松收集了许多白家犯事的证据,偷偷放在了清山县县令的卧房中,又托梦警告县令,务必督办此案。
有了神仙托梦,再加上京城传来“严办采生折割、严办贩卖良家子”的诏令,县令自然不敢怠慢,不到半个月,就把白家抄了个底朝天,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这所有的一切,周悦并没有提前告诉白晨雨,直到今天,他才拉着白晨雨,来到了白家。
白晨雨眯着眼睛,阴沉的目光从白家老爷、白家夫人、白家长子、白家庶兄庶弟、还有那些家奴恶仆们的脸上缓缓扫过,在那些痛哭哀嚎的脸上,再也看不出当初那种傲慢恶毒的嘴脸。
正在这个时候,被押解的白家长子正好经过两人面前,他似乎认出了什么,仿佛见了鬼似的,颤声道:“白晨雨……白晨雨……你是白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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