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行人到达百咎窟,这一场起义算是完满结束,此后,这一环一环的城墙,以及百姓心中的隔阂,土崩瓦解。
至于中心的上城,在中下城及百咎窟统一之后的几十年后,连贩卖货物的用处也没有了。
到那时候会有一个新王,他会永远地封闭那扇不断有上城人出逃的城门,让那一代的上城人,守着金石碧玉,烂死在富贵里。
第28章 相融
或许是终于尘埃落定,将士们都得到了真正的心安,营地里……鼾声四起。
卫潇能在军营的硬板床上睡着已经很给面子了,哪里受得了这个。他当然能理解将士们的心情,也心疼将士们的操劳,可睡不着也是真的睡不着。
看着旁边安静睡着的周狱,卫潇纠结了半晌,还是没舍得吵他,打算自己去外边走走。
他轻手轻脚地动作,可才刚坐起来周狱就醒了,含混不清地叫了他一声,“老师?”
“没事,你睡。”卫潇伸手拍拍他,接着穿衣服。
周狱还迷糊着,下意识的不想卫潇走,半睁着眼睛坐起来,单手把他拖回来揽进怀里,额头抵在人后肩,哼哼了几声不明不白的字眼。
卫潇翘起嘴角,向后仰着蹭蹭他的头,“我睡不着,出去转转。”
周狱应了一声,说我陪你,甩甩头清醒过来穿衣服,周围鼾声扰人,卫潇大概就是被这个吵得吧,还好他不打鼾。
穿着穿着帐外突然传来一声痛叫,两人同时停了动作,仔细辨别才发现,扰人的鼾声里竟掺着几声急促喘息,偶尔泄出几声嘤咛,声音不远,用头发想都知道,肯定是左权。
周狱有点尴尬,他们最亲密也只是卫潇那天早上帮了他一次,之后便再没提过更亲密的事了。他当然想和卫潇亲近,可在他心里,对卫潇始终是有尊敬在的,只要卫潇不提,他不敢冒犯。
干咳两声,加快了穿衣动作,“我去外面等老师。”
卫潇有点脸热,明明只是说去外面走走,却鬼使神差的拿了那盒脂膏。
两人出了营地,谁都没开口说话,也不敢对视,怕烧起火来。
不知不觉间入了一片林子,卫潇停下了脚步,“霁云,左权和桃子也没拜过高堂呢…”他低着头,循着方向把小盒塞到周狱手里,“脂膏,桃子给的…男子用的。”
回答他的只有更加炙热的呼吸,卫潇抬眼去看,天太黑了,借着月光也模糊,他清了清嗓子,“给不给?就在这里,回去会被听见。”
一瞬天旋地转,卫潇被压在树上亲吻,周狱噙着他的下唇,碾磨着,试探着深入。
知道周狱胳膊不方便,卫潇伸手解了他的腰封,可周狱左手捏着小盒,“老师,怎么用…我不会。”
“嗯?”卫潇愣了一瞬,指尖扣着身后的树干,“…我不是给你看过那个‘诗经’么。”
“我就看了两本…”
卫潇简直想骂娘,怎么偏偏看了男女与女女,重要的倒剩了呢,现在是要他手把手再教吗?
林间有风,偶尔传来几声鸟的啼鸣,甚至隐约还能听见士兵们的鼾声,幕天席地的,卫潇更难为情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带着自己的学生在野地里苟且。
草丛里的重影交叠着,东边隐隐出了日头………
*
约摸寅时刚过,将士们都还没醒,周狱左臂托着卫潇,像是抱幼童那样,从营地外走来。卫潇赤着脚,在凌乱的外袍里露着一截小腿,安稳地睡在周狱怀里。
周狱放轻脚步,却不想在帐前撞见了左权,左权瞄了一眼卫潇带着掐痕的脚腕,“啧啧啧啧啧…不愧是黑狼,把人家拐到深山老林去吞吃入腹。”
周狱冷眼扫过去,左权立马合十双手拜了拜,“冒犯了,绝没有下一次。”
周狱抱着人进了帐子,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和左权并排坐在帐前,“怎么在外面?”
“害,欺负狠了,踹出来的。”左权撸起袖子给他看臂上的牙印,斜眼看着他,“你怎么出来了?”
“怕他醒了看见我生气。”
第29章 结局【上】
【贰拾玖】
百咎窟虽贫苦,但除去繁重的徭役,也是个不可多得的有人情味儿的地方。
在这里的人,多是由于私自跨城际通婚而流放的,真正的罪犯只占少数,所以大家都很珍视居民之间的感情。
周狱初到百咎窟时,去的是最贫苦的地界,遇上了父母才走的左权,两人结伴而行,最终被一位好心婆婆收留。
周狱本想今天带卫潇去见那位婆婆的,可是由于昨晚的事,卫潇过了晌午还在睡着,倒是婆婆听说了黑狼军回来的消息,竟是自己来了。
左权把人带进营里,婆婆一见桃子就愣在了原地,她当初愿意收留左权他们的一大原因就是自己的孙儿,他的小孙儿十几岁时失踪,如何找都找不到,见到左权他们便动了恻隐之心,如今再看,眼前这人实在是与她的孙儿太过相像。
老人家变化不明显,桃子一瞬间就认出了自己的祖母,周狱得了通传出帐子来接待的时候,二人已经叙完旧,正抹着眼泪儿笑呢。
“哎呀,不喜欢女娃娃就不娶妻了嘛,我们小孙孙长得这样漂亮,也没有女娃娃美得过嘞!”婆婆听了桃子说自己喜欢男子,脑筋转换的可快,“你快看,小周和小左就在这里摆着嘛,你看哪个不错我给你牵线呀。”
左权嘿嘿地笑着,挪到桃子旁边握着他的手,“婆婆不用操心他啦,这人我已经定下啦!”
帐子里传来卫潇的声音,发着哑还有气无力的,周狱道声“失陪”又转身回了帐子里。
“怎的那样热闹?”卫潇够着茶杯润嗓,这一动才发觉不对劲,“你可真会孝敬你老师,亵裤都不给我穿。”
周狱到了白日里便没了昨夜的气势,只敢伸手给卫潇掖掖被子,“我一看就忍不住…”
卫潇靠在枕头上笑他流氓,周狱脸热,赶忙转换别的事儿来说,“婆婆来了,想带老师见的那个婆婆,老师穿上…呃,我扶老师去见,好不好?”
卫潇把茶杯放下,长辈来了他还在这儿躲懒可不行,撑着上身坐起来,后腰的骨头像是碎了似的,无力又酸痛,他幽怨地转过脸去,“你给我穿。”
周狱右臂没恢复完全,两个人穿个衣服还比不上一个人快,好半天才一人顶着个大红脸出了帐子。
“来了来了!”左权笑着去拉婆婆的手,“以后您有四个孙子呢!”
“婆婆好,我叫卫潇。”他尽力弯腰行了一礼,被周狱扶着坐下,留了只手在后腰护着。
“哎呀,现在男娃都长这么漂亮哟,来来来,婆婆给你们带好吃的咯!”说着从竹筐里端了自己做的糕点放到木墩上,“小周是娇气肚子,要多回家吃饭诶,做了将军就不能抱着肚子哭鼻子哩!”
“嗯?”卫潇转头去看周狱,他知道周狱在百咎窟一定受了苦,可周狱总是不愿多说。
“没什么,水土不服。”
卫潇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周狱的肚子,不愿说便不愿说吧,以后不管是受苦还是受累,都有他陪着。
远处传来歌声,该是红叶儿回来了,今早要去送她的人都在帐子里睡了懒觉,周狱便安排了个兄弟暂替。
“哪里来的女娃?嗓音美的嘞!”
“是我们的妹子。”左权嘴里还塞着点心,就着茶水囫囵吞下,“您以后不光有四个孙儿,还有个小孙女呢!”
红叶儿被士兵稳稳放在木墩上坐下,看着婆婆眨眨眼,“婆婆好!”
婆婆笑着给红叶儿拿点心,“哦哟乖囡囡,还拿着书本哩,上学堂去啦?”
“是!”
笑笑闹闹地,一竹筐的糕点不一会儿就没了,太阳斜落下去,周狱送婆婆回了村子里,返程时,婆婆给他去大夫那儿寻了盒药膏,还嘱咐他男子那处娇贵,要仔细照顾着。
他红着脸上马回营,回来时卫潇已经躺下了,他自知昨夜过分,有心弥补,握着药膏不知所措。
“拿着什么呢?”卫潇懒懒地趴在榻上,“给我看看。”
周狱挪过去坐下,说是婆婆给的。卫潇左看右看没看出个名堂来,打开盖子挖了一块儿闻了闻,一股子药草味儿,他皱着眉头看过去,“好重的味道,吃的吗?”
“呃…就,算是吧,”周狱眼神飘走咕哝一句,“…给老师后面吃的。”
卫潇先是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你…!”
他赶紧把自己盖严实了,心说周霁云你真是长本事了,“那个,婆婆有心了…我没事,不用。”
“老师别羞,身体马虎不得。”周狱把药膏接过来,眼神示意卫潇掀开被子。
卫潇向后缩着。
看着卫潇闪躲,周狱想起来了昨夜卫潇那副失了从容的样子,像是染了瘾似的,他还想看。
这会儿便也不知道羞了,爬上床去把骨头酸软的卫潇揽过来,卫潇想挣又害怕伤了周狱的胳膊,最终只得妥协,趴在人怀里被照顾着,“周霁云,看你胳膊好了我不教训你的!”
第30章 结局【下】
【叁拾】
婆婆给的药膏用了好些年,用到婆婆再也没办法替他们买,用到卫潇都会了配方。
两个白发老翁躺在自己门口的木椅上,合着眼睛晒太阳,听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议论或欢笑。
“女帝大人又来百咎窟了,她的机关腿可真精巧!”
“女帝大人体恤百姓,每年都出巡数次百咎窟,这是我们的福气呀。”
“你们听说了吗?都说女帝即位时,先王根本没有崩逝,而是带着丞相大人云游去了!”
“我怎么听说是来了百咎窟隐居,所以女帝才频频到此巡游?”
两个白发老翁面色平静,仿佛被议论的人物与他们毫无关系,只关心今天的阳光是否舒适。
远处又过来两名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其中一个取下腰间佩剑,走到一个老翁面前,用剑柄猛戳老翁腿脚。
“你们俩可真有闲心思,今天又扮老头儿?还不如上次的老妪合适呢。”
另一个老翁起身,开说话的声音同老没有半分联系,“我本想扮舞女的,上次扮老妪被你调笑以后,他再不肯扮女子了。”
男子哈哈大笑,“快进去换身衣裳吧,红叶儿在酒楼等着了。”
不过一刻钟,再出来时便成了四个正当年的男子。
在天下和乐,红叶儿也能独当一面之后,周狱留下左权辅佐,自己退位让贤,对外称战争旧伤加之积劳成疾,英年早逝,丞相卫潇悲痛欲绝,也随之而去。
实际上…
两人身体康健,可日夜大战三百回合,还有闲心思整日易容玩乐。
只苦了小红叶儿,二十出头便扎入了成山如海的奏折里,日夜操劳,好似和周狱成了同龄人。
一路穿行,酒楼二层的雅间里,红叶儿拆了机关腿扔在旁边,看着卫潇与周狱满脸怨念。
“二位哥哥倒是容光焕发,可怜我年纪轻轻便眼下青黑,面皮下垂,哥哥害得我好苦!”
卫潇笑着坐过去,“尽胡说,我们红叶儿天底下最美,怎么,我听桃子说,送你的男宠全打发成侍卫了?”
“男人只会影响我批阅奏折的速度!”红叶儿拿起一壶酒干了,看着人来齐了,端起白米饭先吃了起来。
卫潇也有些饿了,端起碗来欲食,却收到身侧凉凉的视线,“老师何时张罗了给红叶儿送男人?”
卫潇一顿,身子往周狱身侧倾了倾,歪着头,“红叶儿大了嘛,你别这样保守,不打紧的。”
周狱点点头,垂下眼。
饭吃一半,他又问,“人…是老师亲自选的吗?”
“嗯,跟桃子一块儿。”卫潇放下碗筷,“我看人很准,不会…”
话说一半,他看着周狱的脸色,觉得不对。他们家霁云哪里是担心红叶儿,这是吃味儿了。
卫潇轻笑,曲臂趴在周狱肩上,“霁云,老师都多大年岁了呀,看那些男人,跟看小孩儿似的。”
周狱嘴唇开合,一时想不出说辞。但他仍觉得年岁不能左右任何,他的老师分明一如当年,换了素色袍子,也盖不住脸上的艳色。
不过老师说了,对别人没心思,他便是信的。
卫潇靠在他身上,喃喃道,“那些男人啊,都比不得霁云十中之一。”
这头安慰好了,那头又坏了事。
红叶儿抬眼,“就把那样的男人送我了?”
卫潇理所当然,“世上有几人及的上你将军哥哥?且知足吧。”
红叶儿捶桌:“哼,没有你这样做哥哥的。要早知道安这机关腿是方便我当君王的,我就不安了!”
左权在一旁冷笑,“你这两位好哥哥,为了自己躲懒,背也得给你背上王位!”
五人笑笑闹闹,一顿饭吃了近两个时辰,碗筷间都是说不尽的不舍。
饭后,红叶儿请教周狱几个拿不准的国事,嘴上抱怨着,临行前还是抹了泪。
卫潇给她装上机关腿,帮她擦眼泪,笑说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可他心里高兴,也知道,红叶儿只是在他们面前,才如此。
出了这酒楼的门,红叶儿身姿挺拔,气势过人,她是杀伐果决的女帝,却也永远保留着作为小妹的娇嗔。
千百年后,世人读着野史当笑话,没人信曾有一辈人愚蠢的人以地域为尊,也没人信,曾有一辈人,为城际之间的爱意去判罪。
望来日,世人读着野史,不信曾有一辈人,因着爱人的性别,而得不到祝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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