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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隔云端(近代现代)——知有飘零

时间:2022-06-02 10:26:48  作者:知有飘零
  “你怎么能因为我的外表而喜欢我?”洛淼文化水平不高,但还依稀记得老师讲的“内在美”。她没有问出“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喜欢他的内在吗”,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她就没有“内在美”这玩意。一没好个性,二没好素养,天生爱给人摆脸色,还动不动就出手伤人。她的样貌是她的倚仗,这她一直都懂的;同时也会给她招来磨难,这她刚刚意识到。
  “不然要因为什么喜欢你?第一次见你时,我看到你的头发,在阳光下,有一点淡淡的金色。其实真的很难发现,但我看到了。没有那么复杂,我喜欢你,也许只是想在天晴时看到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色。”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继续说:“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吗?一个肿瘤。我不知道它是怎么长起来的,总之在我意识到的时候,它就已经在这儿了。我喜欢你就是这样。医生说癌细胞的扩散无法阻止,那我对你的喜欢也阻止不了。世界上的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如果你实在理解不了,就像我说的,这只是一场交易,你就当我贪图你的美色,愿意以财富做交换,不好吗?”
  “一般做这种交易的人,会这么坦诚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吗?”她还以为,人们总会给种种目的冠以真爱的名目。
  而他只是静静看着他,眼中不掺杂一丝男性对女性的欲望,只像一位老师对待提问的学生,“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呢?”
  她想了想,认真地说:“你说谎了,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一天不是晴天,那一天很阴很阴。”
  向梦州在这时忽然很开心地笑了,他笑得咳嗽起来,倚着墙喘了好久。他时而抬头看看天,时而低头看洛淼。在他低头时,他便能看到一个倔强的少女,努力地仰起脸,以一副认真到极致的神色,追讨他答案的下文。
  他伸出手,手掌静静地,极温柔地,抚在洛淼的头顶。
  “原来你连那一天的天气都记得呀。”他半蹲下来,“少一个晴天没关系的。以后,你的生命里会有很多个晴天。”
 
 
第112章 外传三:最后的玫瑰(八)
  向梦州对她解释,之前消失不见,正是去国外治病了。
  他以一种极其轻松的口吻说道,虽然去治了一年,但是最后还是要死嘛!真是太耽误他时间了。要知道,浪费这一年可是少叫了好多声“小美人”啊。
  洛淼抬着下巴,仰着头,直愣愣地看着他,她困惑地皱起眉,“真的会死吗?”
  “真的啊,我向你保证。”
  人总是会死的,这一点洛淼是理解的。而有的人偏偏在生命最美好的时候离开,洛淼虽未亲眼所见,但总有所听闻。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是眼前这人对待死亡的态度之随意轻松,倒让她不敢确认了。他谈论死亡犹如谈论下一个旅行的地点。
  向梦州还当她以为自己在说谎,当她担心最后拿不到自己许诺的遗产。
  他说:“真的会死的,我向你保证。”
  洛淼不受重视久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向她保证什么事,却是在承诺一场死亡的到来。
  由于洛淼尚未满20岁,而向梦州有香港护照,因此最后是决定去香港登记。整个流程勉强算是顺利,但仍有波折。比如说向家人其实并不太赞成这桩婚事,门第之间的差别倒是次要的,主要在于他们笃信风水,认为洛淼是个福薄命短的面相。但最终也没有过多阻拦,只因为向梦州喜欢。
  他喜欢,那就随他去。
  谁叫他快死了呢。
  在去往注册处的路上,向梦州带她坐双层巴士,挟着咸味的海风从她面上吹过,吹散了她的发。她听到身旁人说:“你看,快死了就是有这个好处,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说着,他帮她把头发挽到耳后。阳光灿烂,煦风和畅,他在太阳下笑。
  在注册处,签署婚约之后,见证人帮他们拍照。
  “点解唔笑下呢?”见证人注意到洛淼的僵硬与不自然,如此问。
  向梦州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又温柔打开她指缝,将自己的手指填进去。他对着见证人一笑,“佢太过紧张。”
  洛淼低头,能看到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像两个永远不会分别的人在此刻拥抱。她抬起头,对着镜头笑了笑。
  从登记处出来之后天快暗了,向梦州又试图拉她去沙滩看海。她妆未卸,衣未换,又有些水土不服,本不想再折腾,但到底还是去了。
  因为洛淼想,他都快要死了。
  她惊觉自己居然也开始像向家人那样纵容他了。在她想到死这个字时,她的心忽然变成了一只破了洞的口袋,无论什么情绪倾灌进去,最终都将一点不剩地漏光。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意识到“死”是一种什么东西了:悲与痛只是一时的,死是无,是没有了,是空空落落。
  夜幕下的海面其实并不太招人喜欢,天明时洁白的浪花,绸缎般起伏的蓝色波涛,统统不见,目力所及之处黑洞洞一片,唯有一轮月色,玉色的,纤薄而透明。它在这里很久了,洛淼与向梦州,两个人却稚嫩得如初生子。并肩坐在沙滩之上,他们听着涛声由远及近,像某种不知名的吟唱。
  气氛并不凝重,因为向梦州在一刻不停地讲着笑话,讲到洛淼都有些烦了,他仍不疲累,继续逗她。洛淼莫名有些恼,作势要打他,他起身要跑,她便真的提着裙子追上去了。白色的高跟鞋不知被埋在哪片沙下,她就赤着脚追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梦州运动起来时倒真的不像是个病人,就算只靠走,不一会也离她好远了。洛淼不追了,涨潮时的海水漫过她脚面,一会儿又退去,远处不时有汽笛声,像哨声。
  她焦躁地看看远方,又看看脚下,最后抬起头,对同样在前方停下的人说:“你不要死可不可以?”
  “你说什么?”
  “我说,”洛淼疑心他又在捉弄她,故意听不清,那时她还不知道脑癌会改变听觉,于是带着不忿大声说道:“你不要死,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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