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清雨要行礼,隋衡没敢受,而是命人将年节礼呈上。
左相府与太子府素来没什么交集,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第一回 ,太子亲自登门,向相爷贺新年,左相府上下不敢怠慢,对于太子送上的年节礼,自然也不敢擅收。
老管家用眼神询望向即墨清雨。
隋衡笑道:“这是孤的一片心意,左相就不要客气了。”
“若不然,就是看不上孤的东西了。”
即墨清雨最终点了头。
老管家这才敢将礼物接过。
江蕴等隋衡说完,方执师礼,向即墨清雨和诸位师兄问好,然后亲自扶着即墨清雨进会客的茶室。
坐定之后,仆从奉茶,江蕴则将那只匣子取出,摆到案上,道:“本该白日来向师父拜年,因为一些私事耽搁了,望师父勿怪。”
小弟子身为江国太子,公务繁忙,自与其他弟子不同,能抽身过来,已是最大的诚意,即墨清雨自然不会计较,只是略好奇的盯着那只匣子问:“这是何物?”
赵衍在后头笑道:“这还用说么,定是小师弟给师父准备的新年贺礼。”
江蕴笑道:“大师兄说得不错,的确是贺礼,只是,弟子这贺礼,与其他师兄的贺礼可能不大一样。”
室中众人除了隋衡外,皆起了好奇之心。
即墨清雨面上虽然维持着严肃表情,但始终落在匣子上的视线,显然也暴露了内心的想法。毕竟,这还是他头一回收到面对面小徒儿的年节礼,意义自然非同一般。以小徒儿的玲珑心肠,必然也不会送普通俗物。
赵衍道:“小师弟,你就别卖官司了,师父老人家的眼睛,都快长到匣子上了。”
其他弟子俱哈哈大笑。
左相即墨清雨出了名的耿介清高,平日教导弟子更是以严厉出名,换作平时,赵衍作为大弟子,就是胆子再肥,也绝不敢当着即墨清雨的面开这样的玩笑,但今日是新年,讲究的就是一个团圆和热闹,再加上有江蕴这个最得宠爱的小师弟在,赵衍才敢如此打趣。而即墨清雨果然也没有露出愠色。
隋衡坐在一旁,看着难得在长辈面前展露出活泼灵慧一面的江蕴,再次忍不住想,若是江蕴没有经历过那些困厄苦难,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被长辈爱意包裹的环境里,像正常的孩童一样长大,此刻,必然是活脱脱一只小狐狸。
但就算是小狐狸,最终也要被他叼回窝里。
如此想着,太子殿下的心情越发愉悦了。
另一厢,江蕴已经在一众师兄的注目中,慢慢打开匣子,露出封存在里面的纸笔,道:“这是弟子根据这阵子所思所感,新作的一篇文章,名《紫毫赋》,还请师父过目指正。”
即墨清雨看着那笔杆上雕着黄金的紫毫笔,原本还微微困惑,小弟子何时染上了这等奢靡之风,闻言,眼睛果然微微一亮。
众所周知,以即墨清雨如今的地位,这天下间,再没有比一篇优秀的文章更能牵动这位左相的心了。
而且即墨清雨上一回看江蕴文章,已经是两年多前的事了,那时,江蕴冒雨展袖,坐在左相府的墙檐下,信手写了一篇文章。目的是为了说服他派墨骑去骊山。
虽是信手挥毫写就,即墨清雨亦忍不住拍案叫绝。
只是那夜情况特殊,牵涉到太多利益纠葛,他虽然心中认可,并未将那份欣赏直接显露在面上。
这之后,即墨清雨一直没有再看过这个小弟子的新作。主要原因就是小弟子公务太繁忙了,根本没有时间专注文章事。
今日收到这样一份意外惊喜,即墨清雨怎能不欣慰。
即墨清雨不待江蕴动手,亲自将匣子里的纸笔取出,见书写文章用的纸,竟是最廉价的白麻纸,又是一重意外。毕竟,别说时下贵族之家,就是稍微富裕一些的平民百姓,也不会用这种材质的纸书写东西了。
“紫毫赋,白麻纸,有意思。”
即墨清雨唤来老管家:“去将去岁埋在窖中的那壶石冻春取来。”
左相即墨清雨每逢阅到好文章,必要佐以美酒,这在江北也是一桩美谈。赵衍等弟子都微微吃惊,他们只知师父老人家欣赏小师弟的文章,却没想到竟欣赏到如此地步,几等于还没有开卷阅览,已经提前给了上甲的评价。
老管家见相爷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忙乐呵呵取酒去了。
正堂洞开,所有火烛均被点亮,室中亮若白昼,即墨清雨与江蕴相对而坐,隋衡一袭麒麟纹墨袍,坐在江蕴旁边,其他左相府弟子则按着长幼次序,分坐在各自座位上。因是元日,案上摆着瓜果酒浆等待客之物。隋衡还特意让太子府的侍从送了很多御制的糕点和美酒进来。
即墨清雨展开那篇写在粗糙白麻纸上的文章,仔细阅览,起初抚须而笑,频频点头,等读了几行之后,神色就有了微妙的变化,但仍忍着困惑继续往下读,等又过了一会儿,目光便倏地凝住。
所有人都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一个原本拿了只果子要啃的弟子,也默默将果子放了回去。
即墨清雨抬起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江蕴。
他嘴角紧抿,面部肌肉紧绷着,呈现出一个异样严肃板正的弧度,显然是要发怒的迹象,可望着对面年轻太子俊秀温润的面孔和春雨般灵透干净的双眸,终于难以像对待其他弟子一般,直接出言训斥。
老管家笑呵呵捧着酒进来,看到刚才还春风满面的相爷,忽然间黑了脸,也是一头雾水,抱着怀中一坛子新取出的石冻春,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都下去。”
即墨清雨语气如常开了口。
这话显然是对其他弟子说的。
以赵衍为首,众弟子忙起身,无声施一礼后,退出室外。
赵衍隐约猜到些什么,出了房间后,让其他弟子自行离去,回房温习课业,自己则留在廊下,密切注意着里头动静。
老管家也抱着酒出来了,陪赵衍一道站着。老管家张口想问,赵衍忙做了个噤声姿势,接过那坛子酒,示意老者先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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