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某个间隙,乌行雪朝门外瞥了一眼,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问了一句:“……萧复暄,我原身那个魔头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其实问得很奇怪,因为他自己都说了,“那个魔头”。
好一会儿,他也没听见萧复暄回答。
但他能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忍不住回了头,对上萧复暄的视线。就见那人抱剑倚在墙边,看了他许久,说:“不是生魂进错了身体,要回鹊都么?既然要回鹊都,这里就是一场梦而已,何必要问这个问题。”
乌行雪很轻地眯了一下眼睛,又转了回来,说:“也是。”
他本以为不会再有下文了。
结果半晌之后,他听见萧复暄说:“别人作何评价我不知道,但在我这,是化成什么样都不会认错的人。”
乌行雪眸光一跳。
或许是因为这句回答,又或许是因为来了两个守卫弟子。他们这晚谁都没有再说话。
萧复暄用不着吃用不着睡,垂眸倚在墙边兢兢业业地扮着傀儡。乌行雪收拾整理了一番,蜷到了床上。
后半夜,桃花洲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这是夜里秽气最重的时候,邪魔气无论如何都遮掩不掉,如果有人入侵,就是此时最为明显。
不知某一刻起,桃花林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铃声,接着便是嘈杂人语。
巡视弟子拎着一枚银色小铃,匆匆往来,奔走相告。近千弟子乌乌泱泱都出了门,就见许久不曾有动静的桃林泥土翻搅,仿佛百虫乍惊。
下一秒,那些动静就如地龙一般,朝一个方向涌去。
那是……客房。
第8章 朝圣
客房里,乌行雪倏然睁眼。
他有些诧异,自己刚刚居然真的睡着了。
满鹊都的人几乎都听说过,他夜里睡觉有个怪癖——常人都是越安静越好,他却不行。安静了他整宿都睡不着,他喜欢吵闹。
他曾经跟府上的老管家玩笑说:“索性养个小戏班,让他们在旁敲锣打鼓地唱,那我一定能睡到天光大亮。”
老管家听得脸色铁青,说“外人不安全”,然后给他在窗外花树上绑了交错的护花铃,养了各种鸟雀,一落枝头就能响。
结果这里既没戏班子,也没鸟雀。还有个“随行牢头”一声不吭地杵在屋里,而他居然睡着了。
“萧复暄。”
乌行雪翻身坐起,听见了细碎的铃铛响。他差点不知今夕何夕,以为自己回了鹊都。
不过鹊都没有锁链声。
乌行雪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腕上系着一根极细的银丝,上面挂着一枚不知哪来的银铃。
丝线另一端,扣的是萧复暄的手指。
这不就是他府上那种护花铃?
这是把他当花呢,还是把他当鸟?
乌行雪勾着丝线抬起头,正要问问给他绑铃铛的人,却见对方低着头倚墙抱剑,一点生息都没有。
这是……
***
这是神识离体。
入夜之后,床上的人一睡着,萧复暄就把神识放出去了。
桃花洲的夜色很深,蒙着水上特有的雾。
花家的巡视弟子提着灯四处走着。
“剪花堂旁边留了几个师兄弟?”
“两个,多了家主不高兴。”
“唔,医梧生先生那儿呢?”
“那边多一些,十二个。”
“先生要到明天午时才出关,你跟新来的师弟交代没?这期间,发生任何事先生都不会出关,一出来就前功尽弃了。叫他们无论如何不要打扰。”
“交代过了。”
他们轻声说着话,与萧复暄的神识擦身而过,却无人察觉。
萧复暄就这么穿过人群,朝一片竹林深处走。
他对整个桃花洲并不陌生,什么方位有什么,他也都还记得。
竹林深处是书阁,家主花照亭自用的那栋。书阁院内没有守卫,倒是有几个洒扫弟子拎着灯和水桶,吭哧吭哧地忙着。
萧复暄扫量一眼,没多停留,转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穿过一条无人长廊时,忽然有道模糊声音问:「你在找东西?」
夜色深浓,长廊寂静。这声音在萧复暄听来,应该出现得很突兀。但他连眸光都没动一下,依然往前走,像是早已习惯。
「这桃花洲能有什么好东西。」那声音咕哝了一句,依然模糊极了。
萧复暄还是未答,掠过廊桥花·径,径直进了一座深院。
那深院门上写着“剪花堂”三字,是花家家主花照亭的住处。
院里没有一个弟子,安安静静。屋里却亮着灯火。花照亭还没睡,正提着一个细嘴铜壶,往墙角的那排花缸里浇水。
他比小弟子们要敏感许多。
萧复暄神识进门时,他忽然直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良久之后才犹豫着收回视线,然后摇头自嘲道:“疑神疑鬼。”
而萧复暄已经掠过他整个院子,正要出门。
「看来不在这里。」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一贯敏感的花照亭这次却一无所觉,仿佛只有萧复暄自己能听见。
他脚步不停,去往第三个地方去。
那声音纳闷地问着。「你究竟在找什么?」
它似乎也不在意萧复暄会不会回答,只自顾自地说着:「噢——我知道。」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了。」
「可找到了又怎样?」
一直不回答的萧复暄终于刹步。
他垂眸扫了一眼腰间,那里挂着一枚小小的银丝锦袋。他手指拨开袋口,露出白玉神像的一角。
正是他棺椁里的那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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