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宋启君在高处待惯了,便不再记得低微处的疾苦。
经过方云晚的提醒,他才隐约记起启明医院的那个为颂文集团高层预留着的病房,也才想起江修是被免职后,带着病,生生从那个病房里被赶出来的。
江修的病情恶化到如此地步,究其原因,宋启君知道自己难辞其咎。
他没有回答方云晚的问题,只同他说:“我这趟来也是为了跟小修商量恢复他职位的事。启明的医生更熟悉小修的身体情况,我觉得,你们还是考虑尽快转回去那边治疗,更方便一些。”
“恢复职位?”方云晚疑惑地看着宋启君,“如您所见,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实话说,我不希望他再承担那样高强度的工作。”
“这也是小修的意思吗?”
方云晚愣了愣,他知道颂文集团对于江修的意义,他是可以死缠烂打,要求江修不许回去工作,江修多半也是会依他。
可是他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由江修自己不受他人影响地作出决定。
因为这么一点不确定,宋启君在两天后又来了一趟。
江修因为两天前的一场发作元气大伤,戴着鼻氧管靠在床头,强打着精神同宋启君说话。宋启君开门见山地将颂文集图当前的困境告诉江修,自以为善解人意道:“你还病着,即使恢复了职位,也不必急着回去工作,只是我们得先给小股东一个确切的说法,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公司?”
江修的胸口轻轻起伏,他的胸口还插着一根引流管,不时从他的肺部吸出淡粉色的血水。
他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自己胸口的那节引流管,他如今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适合讨论什么时候回公司上班的样子吗?
想来,宋启君与他,从始至终,都只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
江修对宋启君笑笑,低声道:“我不打算回颂文,麻烦宋董代为转告大家。”
“不打算回颂文?为什么?”宋启君惊诧,“你这时候回去,我百年之后,这一切就都是你的!而且你不是说这是你爸妈的心血,你不会弃之不管?”
江修皱了下眉头,引流管深深扎在肺里,他连呼吸都觉得疼痛难忍,说话更像是刀割针扎一般。他暗暗咬牙,缓缓说道:“之前跟您说过,颂文已经有完善的制度,有我没我,都一样。”
“可是,你从启明出院的隔天便被救护车送进另一家医院,这事被有心人利用,用来抹黑颂文,说颂文苛待你。这两天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对颂文的企业形象影响很大,一些业务的开展也因为受到客户抵制而不得不停滞。”宋启君看着病床上苍白虚弱的人,咬牙硬着心肠,“我知道你最近身体不好,可如今也只有你回来与颂文和解,才能平息这场舆论。”
原来是因为被骂了,才着急了。
来找他回去,也不是觉得亏欠愧疚,而是需要他去补回颂文的形象。
江修想起宋铮被捕的新闻公之于世前,自己承担骂名时,宋启君甚至没想过多听他解释几句,一言不合就免了他的职。
那时网上关于他的谣言本就漫天乱飞,宋启君那样做时,又有没有想过江修本人的形象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那时,宋启君怎么不急?宋启君怎么不管他的死活?
纵使江修对宋启君一直没抱着什么期待,但想到这里,心里还是有几分薄怒,只冷淡地回应他:“我与颂文不过是寻常雇佣关系,没有什么恩怨。我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才离开回颂文。”
这话已经将宋启君此番前来提出的请求拒绝得彻彻底底。
江修看着宋启君苍老的脸,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补了一句:“但是,如果颂文需要,我可以接受一次媒体的采访,时间、地点和形式都由您来决定。”
说完这一段,江修已经有些坐不住,身子往下滑了滑,觉得呼吸越发不畅。
他深吸了口气,疼得身子猛然一颤,咬牙向宋启君下了逐客令:“没别的事,我想休息了。您出去时,麻烦帮我喊云晚进来,谢谢。”
这话说完,江修便阖上眼不再看宋启君。
宋启君终于发现了江修的脸色比一开始时白了一层,额头上尽是重重叠叠的冷汗,后知后觉地觉得江修大概是不舒服到了极点,忙站起身,问他:“不舒服吗?喊小方进来就行,还是帮你喊医生来?”
江修掀开眼皮勉强看了宋启君一眼,声音弱得几乎听不清:“让云晚来。”
病房门被推开,宋启君离去,而后很快又有人走了进来。
江修阖着眼睛都能听出那是方云晚的脚步声。
果然不多时,便有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怀里。江修心肺功能衰退得厉害,无法平躺,但半躺着的姿势不够平稳,一不小心就会牵动扎进肺里的那根导管,疼得死去活来。因而这两日,江修几乎只有被方云晚抱在怀里时才能小睡片刻。
这疼痛连医生都无能为力,偏偏方云晚是他唯一的那味药。
江修体质差,恢复得缓慢,身体各项指标达标,被允许短暂外出已经是将近半个月后的事了。
根据集团品牌部的安排,宋启君与江修一同参加了一档隅城电视台的访谈类节目,打破了两人不合的传言。
江修在节目中表示,他近两年身体状况不佳,离开颂文是他个人决定,此前宣布的免职,实质上是宋启君不肯放他走,两人各退一步想出的过渡方案。
这说法其实也算不得完美,但江修已经无心也无力为宋启君找补了。
节目是在颂文集团会客厅直播的。直播结束已经是下班时间,徐章、各行业板块的老总和一些平日里与江修相熟的同事都守在会客厅外等着见江修。
折腾了一个下午,江修已经十分疲惫,可架不住大家热情,强打着精神同他们又聊了一会,待人群散去,他已经累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交谈结束后,徐章没跟着人群一块离开,留到了最后。
他一毕业就来了颂文,调到集团后就一直跟着江修。于他而言,江修既是领导,也是老师,更是伯乐,他今日能爬到颂文集团副总经理的位子上,与江修多年来的栽培提携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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