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俩做得事情,池万里也都跟我做,牵手和拥抱,关心和分享,相视而笑或者嘲笑彼此的糗事。
只是又一个新朋友,我这么想,或者不愿相信别的事实。
直到有一天,女生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在她生日那天,让她独占一会儿池万里。我不经大脑的反射性同意,好像等待这个请求很久,潜意识已经准备好答案。
原来吴江子,一直在扮演独占好友的“坏蛋”。
感谢她掀开遮住真相的那块布,让我知道,我永远不能做池万里的女朋友。
那是一种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
她生日就在第二天,池万里叫我出去玩儿,我说我想在家里,比较自在。
“随便,或许我该给你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他摸摸我的脑袋。
“哥,我只是有点慢,马上就能交到新朋友了,”我朝他比了比微信上的未读消息,“还是有很多女孩跟我聊天的好不好?”
池万里神情有点古怪:“不准单独出去,知道吗?”
我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在他出门后半小时,我开门出去,看他俩在神都恢弘的宫殿中相伴而行,穿过一道道宫门,在银杏树下祈福,于四千万人中,选中彼此。池万里带她亲手做了一个小蛋糕,在晚风习习的湖边吃掉,约会的最后,他们接了一个吻。
关于吻,我了解很多。亲吻额头和脸颊的感觉不一样,爷爷的胡子扎得我脸疼,池万里
的嘴巴又软又热,小时候还会糊我一脸口水,三岁的他分不太清舔和波一下的区别。
我读过很多书,王子和睡美人、人鱼公主、豌豆公主……他们都会接吻。我看过阳光亲吻花朵,微风亲吻柳叶,甚至树林里的两棵松树都接吻。
直到他俩接吻的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关于吻,我一无所知。
自那之后的一周,池万里吃饭我去洗手间,他去洗手间我打球,他打球我写作业。他忍无可忍,体育课上测完一千米,他拖着累成狗的我来到器材室,气势汹汹地问——
“吴江子,你在躲什么?”
我靠在一摞比人高的软垫上,气喘吁吁。
空气夹杂着一股子橡胶跑道和汗液的味道,还有掩盖它们的消毒水味儿。阳光从狭小的窗户中射进来,打在他浓密的头发上,好像一顶王冠。
“问你话呢!”他向前一步,双手搭在我肩膀上。
啊,王冠没了,我有点遗憾。
我看向他背后的窗户,它容纳了运动鞋和各种颜色的袜子,还有或纤细或匀称的小腿,这是一间半地下储藏室。
池万里给了我一个脑瓜崩。
我干脆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他也蹲下,“有人欺负你?给哥说,不丢人。哥给你找回来。”
我没说话,一只小飞蛾在撞窗户上的长条玻璃,扑棱响。
池万里在我眼前晃手:“不要以为离了榕都,哥就罩不住你了,只要你在联盟,哪片地儿咱都有人。”
“不是。”
“不是什么?”
“没有人欺负我。”我推开他,想要走,这里空气太浑浊压抑,我堵得难受。
可能是他毫无防备,竟然被我一下推到,他手支撑在身后,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看我。
空气太闷,我低声骂了一句,心脏咚咚跳,甚至出现了耳鸣。
“我先走了。”我快步走向铁门,只想离开。
池万里突然跃起,一把钳住我的手,别在背后,按哐当一下按在地上:“说不说?”
还好我侧脸朝地,不然鼻子肯定流血,他开始用寸劲儿别我的肩膀,生疼。
我咬着牙,不吭声。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搁平常早就喊“哥哥”求饶了。
骨骼发出瘆人的咯吱声,我都没有求饶,冷汗顺着额头流进眼里,我只能闭上眼睛,不让它流出去。
他终于松开手,我像上岸的鱼一样,大口喘气,呼吸声盖过飞蛾的扑棱声。
“你自己在这好好想想。”
临走前,他拿着棍子把灯泡敲碎,声音清脆,细小的玻璃碴在地板上飞溅。
铁门咣当合上,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我酿酿呛呛站起来,打开窗,飞蛾贴着红色的塑胶跑道,飞走了。
我看着最后一束光逃离,黑暗占据储藏室。我趴在地上想了好多,得出结论是,我是一个怪人。
我不害怕自然的夜晚,比如黝黑的海底,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却害怕黑暗中的建筑,钢筋水泥构成的空间,承载着人类科技进步的东西,无机质冰冷的物质,长久屹立在大地上,比一棵树的年龄要长,不可摧毁,不被砍伐。而我是困在里面的小虫子,比一头扎进蛛网上的蠢虫子还惨,起码它们知道自己的命运,无非是被吃掉。
可我不知道我的命运是什么,未知本身就是恐惧。
人要是能看见未来就好了。
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经过,我没有动弹,在忙着哭。
低声地啜泣,是我吗?还是这个房间有别的什么人在哭?是一只虫子?
我不敢确定。
但我决定哭大声一点,盖过“它”的声音。
大约哭嚎了三秒,池万里踹开门进来,踩着玻璃碴把我捞起来。
“想明白了吗?!”
我收声:“你交女朋友了。”
“就这?吴江子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我没有,”我一字一顿,决定把我思考的东西全告诉他,“女朋友不——”
“你不喜欢她?”池万里打断我,“我明天就分了成吗?”
我错愕地看着他。
“就因为这点事?”门外走廊的灯,在地上开了一扇光亮的门,他跪在门外,一脸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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