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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塞(古代架空)——符黎

时间:2022-06-10 10:20:11  作者:符黎
  “怎会如此,在下听闻匈奴人自幼便食畜肉,衣皮革,也听闻匈奴的酒,比汉地更烈上百倍……”
  匈奴人、匈奴人的,真是太刺耳了。他怎么就是匈奴人了?他从三岁起就住在洛阳了,吃的是洛阳的饭,穿的是洛阳的衣裳,他除了汉文学得差点儿,哪里又是茹毛饮血的胡虏贱种了?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却把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抓紧了衣襟,吐得有些反胃了,好像当真是受不住芳林馆的调味一般。他思索着,匈奴人该吃什么?生肉吗?他不知道啊,便在三岁之前,他也不曾吃过生肉的。
  耳边又飘过了江夏王、江夏王的,他留意去听,却听见江夏王本人说了一句:“这是孤府上的骑奴,今日喝了几杯就找不着北,让诸位见笑了。”
  冷冷清清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旁的贵人们也都见机地收了笑,各个与江夏王道别,江夏王就像看不见顾图一般,还与他们攀谈了大半晌。直到人都散尽了,深深夜色下笙歌不绝的芳林馆前只剩下一乘云母车,江夏王还站在那车衡前,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顾图望着他的背影。
  月白的衫子,被风一吹,荡出纤瘦的皱褶,像月光在上头轻柔地碾过。墨色长发只束了一根桐木簪,大半都披落下来,又将那月光摇曳出千重影子。江夏王扶轼而立,若有所感,回头望向了他。
  卑微地站在污秽之中的他。
  江夏王忽而无情地勾了勾唇,“新做的衣裳,全脏透了。”
  08
  顾图立刻又后退了一步,直把自己都藏在了垂柳的阴影里,才低声地开了口:“对不住,我洗好了再还给您。”
  “你知道如何洗?”江夏王眼眸中冷光离合。
  “我自可以问尚衣轩的人,何况邸舍中也有洗衣的娘子——”
  “不必了。”江夏王却又道,“都送给你了,你自作打算,不必还我。”
  顾图愣愣地看向他。江夏王真是个脾气很糟的少年人,说话也不知头尾,叫顾图听不懂,琢磨不透。结果似乎还是那名车仆奉了吩咐蹩过来,拿巾帕给他稍作擦拭,未几,又听见江夏王扬了声音:“走了。”
  车仆连忙点头哈腰应是,回头将帕子往顾图怀里一扔。顾图终于不那么脏了,也敢抬头去瞧那华丽的云母车了,车轮在星空底下辚辚地动起来,像人间的银河般光芒跃动。然而行了不远,那车却又停下,车上的人掀起车帘一角,声音冷冷地送过来:“跟上。”
  “——是。”
  顾图不明白这是什么用意,但到底是跟了上去,与王景臣并肩。后者连忙捏着鼻子远开他几分。他莫名地抬手闻了闻自己,确实擦干净了,也没有很重的臭味吧?
  王景臣说:“胡人便是一股子骚味。”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顾图释然了,便坦荡跟着云母车走在这月光下。
  09
  顾图并不是第一回来江夏王府。
  跨进了府门,他便想去找下人的耳房,然而江夏王却不知跟管事的刘长禄吩咐了什么,后者等殿下走了,就从鼻子里哼哼出两声,对顾图说:“你跟我来。”
  接着便是在偌大的府邸中七绕八绕,最后绕到了一座比芳林馆还大的后苑,依着假山湖水边栽了一排风雅的竹林,再绕过去,竹林后竟然藏了一汪小小的温泉。
  刘长禄将澡豆澡巾并换洗衣衫都搁在了温泉旁的青石上,便离开了。顾图只怔了一会儿,便即想到身上的衣衫是最金贵的,七手八脚脱下来叠好了,才敢伸足去试那温泉。
  自己今日,终究是做错了。
  他想。
  江夏王那么矜贵好洁,自己竟弄脏了他赐下的衣裳。也不知到日后会不会惩罚他,或者就此将他扔了,他依然只能做个朝不保夕人人轻贱的蛮子。
  温泉水汩汩地拥上来,与那蒙蒙水雾一同将他柔软包围。恍惚之间他终于卸下了防备,一个扑通跳了进去。
  耳边突然滑过唐突的“扑哧”一笑。顾图着了恼,然而温泉水热气腾腾,实在比十坛老酒还要上头,他脚底踩到的鹅卵石一打滑,又险些要沉进去——
  一只秀气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从水中提了起来,他猛地咳嗽出声,才将将张开迷茫的眼睛望向岸上的人。
  那只秀气的手仍未松开顾图,甚至加重了气力而露出青白骨节,逼迫顾图仰起头来。
  顾图便从这只手看到那同样是暗绣银龙的袍袖,看到高高衣领下滚动的喉结,看到江夏王那一双尚且藏不住锐气的眼。
  江夏王顾晚书蹲在温泉池边,盯了他许久,才移开目光,淡淡地道:“听闻你今日在芳林馆,也很是快活啊。”
 
 
第4章 引诱
  10
  “听闻你今日在芳林馆,也很是快活啊。”
  江夏王说。
  顾图一听,不知怎的血气往上蹭,脱口便带了冷笑:“殿下也很快活嘛,从早闹到了晚,芳林馆的厨子都说您了不得。”
  江夏王一怔,像是没料到顾图会违抗自己,抓着他头发的手指又收紧了些,逼得顾图皱着眉哼唧出声:“殿下,疼、疼的!”
  江夏王笑笑,放开了他,嫌脏似地拿出巾子擦了擦手,才若有所思地道:“是了,那地面距离蛮夷邸很近,或许你早已尝过了。芳林馆也有胡姬的,你知不知道?”
  顾图不爱听这话。江夏王看起来竟是个风月老手了,明明眉梢眼底还是个跋扈的富贵小王公,明明他是他的诗经、书经与春秋。
  然而再一想,自己这不高兴也来得没道理。自己不过是个游荡街头的匈奴人,说好听点是左贤王之侄,正经八百入了册的侍子,说难听点就是个被抛弃的蛮子。是仰赖江夏王的恩庇才得了个护军都尉的虚衔儿,然而成日里仍旧无正事可做,只能跟在江夏王屁股后头罢了。偏如此,却还不知道怎样取悦恩主,真是蠢笨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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