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浮动,月光穿过云层,稀稀落落地在一双含情的眸子里闪烁。
红雨般从枝头跌落的花瓣藏在柔软的发丝间,风一吹,暗香袅袅。
“世……世子妃……”家丁痴痴地望着所欢,忘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这么盯着他的脸,磕磕巴巴地问,“世子妃……怎会……怎会……”
所欢凄然一笑,摊开掌心——软玉似的手掌里,赫然躺着一簇雪白的毛。
“我的狸奴,可是埋在这里?”
家丁恍然明悟:“回世子妃的话,您的狸奴……许是葬在墙根儿下了。”
“天可怜见。”他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双眼,“下辈子投个好胎,就算做不成人,也投去疼爱他的人家吧。”
正说着,又一阵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刚刚好踏碎了灯笼最后一点灰烬。
猩红色的火星随风而起,擦着及地的青色氅衣,转瞬消散在了夜色里。
家丁循声回头,看清来人,浑身哆嗦起来:“王……王爷!”
所欢也跟着抬头。
不同于家丁对赫连与寒的恐惧,他微偏了头,发髻里插着的金莲簪子发出一串泠泠的脆响。
“父王。”所欢起身,不紧不慢地将额前碎发拂至耳后,再微弯膝盖,柔柔地行了一礼。
赫连与寒负手立于梅树下,身姿挺拔如雪中松柏。
他穿的还是先前那身墨色滚金边的锦袍,只不过肩头多了件薄薄的氅衣,袍角沾了层雪末也凝了簇簇灰白的霜。
所欢心里一惊,脱口而出:“父王,您……怎么也在园中?”
赫连与寒闻言,缓缓垂首,目光冷冷地罩在他的面上,如刀光剑影般,泛着刺骨的寒意。
刹那间,所欢的背上冷汗如瀑,生怕方才园中发生的一切已然被察觉。
“本王刚从宫中回来。”好在,赫连与寒只是平静道,“夜来风起,你莫要贪凉,多穿一些再出来。”
说着,抬手示意跪在地上的家丁退下。
家丁唯唯诺诺地应了,拼命拢起地上的灯笼碎片,仓皇奔出了梅林。
而所欢提着一口气,将手笼在暗红色的衣袖里,装作温驯地点头:“多谢父王关心。”
他的一颗心七上八下,连赫连与寒的眼睛都不敢看。
若是谢璧对他做的事被发现……
所欢的心如遭狂风骤雨般乱跳一气,直跳得眼前阵阵发黑,连赫连与寒靠近了都未曾发觉,直到汗津津的五根手指被握住,才惊得叫起来:“父王!”
赫连与寒微微挑眉,胳膊轻松一带,就将他拉到了身前:“这么喜欢狸奴?”
原是看见了他掌心里藏着的那簇猫毛。
所欢强压住一颗即将蹦出胸膛的心,睫毛轻颤如蝶翼,喃喃:“父王,儿臣……儿臣从未有过狸奴。这是第一只。”
可惜,再喜欢,猫儿也被老太妃的人打死,草草埋在了墙根下。
他念及此,眼角滚下一行清泪,那道水痕被月光一照,当真是楚楚可怜,凄惨到了极点。
赫连与寒果然抬手替他拭去了脸颊上的泪珠。
那手是长年执枪握剑的手,指节处生着厚厚的茧,随随便便在所欢的面颊上一蹭,就是条水红的道。
所欢疼得连泪都忘了挤,瞪着眼睛,生生抑制住了躲开的欲望。
怎么……怎么这么疼啊?
这赫连与寒,怎生不会疼人?
不过,所欢也只能腹诽腹诽,他待赫连与寒收手,立时“乖巧”地止了泪:“时辰不早了,父王早些回屋歇息吧。”
他自是不会真的想要回屋歇息,就像是他不会真心为一只狸奴哭一样。
所欢从小到大,该哭的泪早就哭干了,现在流出泪来,不过是让人心疼的把戏。
他只是在与赫连与寒说话的短短几个呼吸间,脑海中骇人的念头彻底成形——
若要摆脱谢璧的控制,面前的楚王才是最好的人选。
所欢自十岁起拜谢璧为师,于今已有六载。
他深知此人心思缜密,阴狠毒辣,唯有意乱情迷时,才会稍稍乱了分寸,可即便他知道,也无济于事。
因为谢璧已将他制成了药人,送进了楚王府。
楚王府众人但凡知道他所谓的“完璧之身”,是被别的男子调教过的,立刻会像要了那只狸奴的性命一样,将他这个淫乱的双乱棍打死埋在墙根下。
至于谢璧……
且不说他到底是何人,背后有何种势力,就算真的被楚王府的人捉住,丢了性命,于他又有什么嵛玺益处呢?
人死如灯灭,如若不能亲手报仇,死也算是白死了。
所欢心里跟明镜似的。
谢璧敢一次又一次威胁他,倚仗的,正是他的担忧。
谢璧知道他不想死。
谢璧更知道,他是无根的浮萍,四处飘荡,无所依靠,即便心里有再多的苦楚,也只能打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咽。
除了咽,他还能做什么?
赫连青是个胸无大志的瘫子,连只狸奴都护不住,赫连与寒又是他名义上的父王,于理于法,都不会与他亲近。
他在富丽堂皇的楚王府,与当初在玉清观中,毫无分别,依旧是孤零零一个人,只能任由人玩弄调教。
可所欢不信邪。
他用力握紧满是冷汗的手,恨恨地想:谁说他无所依靠?赫连青不中用就不中用吧!难不成,楚王也不中用吗?
横竖都是丢性命,倒不如为自己拼上一拼,舍了脸面与名节,勾住赫连与寒的心,看日后谁敢折辱他?!
只是,所欢想得满面通红,实际上却不知道如何去勾赫连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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