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挂掉电话,手机又连续震动起来,摄影师发来几张照片,并附言:“完美。”
照片拍的是相机屏幕,画中画使得内容不甚清晰。夏炎放大图片,画面里是陆周瑜和他的作品合照,他站在中央,被硕大的花朵簇拥。
正午的阳光轰然落地,加上专业的打光设备,画面清新亮丽,如同一帧春日影片。
这位摄影师曾是某著名导演的御用摄像,浸染影视圈多年,十分擅长捕捉画面。
他一连发来多张照片,补充道:“我有预感,这几张图一定能出圈。”
近些年,艺术展览逐渐褪掉曲高和寡的外衣,披露出娇嫩的内里,被更为广泛地了解与欣赏。
尤其在年轻群体中,周末看展打卡,已经成为流行趋势。
但与此同时,随着新媒体传播方式的推波助澜,艺术展览圈也兴起一股粉丝文化风潮。
夏炎见过凭借写真一炮而红的艺术家,每场展览都像举办粉丝见面会,阵仗丝毫不逊大型演唱会。也见过籍籍无名的艺术家,因为热度不足,连重量级的展览门槛都迈不进。
诚然,从事艺术行业需要天赋与专业度,但在策展时,流量热度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考量因素。
一副好容貌等同于流量,这一点毋庸置疑。
夏炎无法评判这样好或不好。
但显然,陆周瑜有足够的天赋与能力,也有天生的容貌加持。
又翻看过几张照片,夏炎回复摄影师:“麦姐的杂志预留了版面,你挑几张发给她看下吧。”
摄影师久久未回,可能在进行新一轮的拍摄。
临近正午,夏炎看一眼时间,压下心里隐隐的不安,准备先带狗回家。此时,摄影师的电话打了过来。
接通后夏炎问:“结束了?”
“还有两组,”摄影师叹了口气,“拍得多,不知道怎么选了。”
夏炎牵着狗,踩在细碎的阳光上,闻言笑答:“你发的那几张就挺好的。”稍作思索,他加上一句专业的夸赞:“拍得很有故事感。”
“是挺好,”摄影师也笑,颇为无奈地说:“陆老师不让放,他说杂志上只放作品照片。”
“为什么?”夏炎脱口而出。
“为什么啊,”摄影师一顿,慢悠悠地回:“他说了,卖艺不卖身。”
夏炎盯着光束里的一片浮尘,突然想到七年前,和陆周瑜再次重逢时,他正巧在一个国家级的文化I征集大赛中获得金奖,成为大赛历年来最年轻的获奖者。
当时海城的一家艺术杂志,特地到画室进行采访。
夏炎记得那天天气不好,厚重苍白的云堆叠在头顶,像是即将要掉落一场大雨。
中午下课,同学纷纷走光,那位记者贸然闯入,找到陆周瑜,对他说能在杂志的黄金板块,为他特地添加一期专访。
陆周瑜听完后,冲他稍稍点头,说:“快下雨了。”
记者不明所以,“嗯?”
“我们还要去吃午饭,”他把手里的伞递给记者,拉起夏炎的袖子往外走,“就不接受采访了,谢谢。”
“同学,”记者在身后叫住他,从包里掏出一本样刊,晃了晃,“海城最权威的艺术杂志,你登上,我保证你能火。”
陆周瑜停下脚步,转过头好奇道:“能有多火?”
见他似乎被说动,记者连忙报出一个当时颇为出名的插画设计师的名字,“他连续登上三期,后来办了个人展。”
“那也不是很火嘛,”陆周瑜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抱歉,我们真的要去吃饭了,不然下午来不及上课。”
走出连廊,下楼时,那位记者不死心地追过来,站在台阶上,急匆匆道:“同学,不接受采访,给你拍张照片附在杂志里行吗?”
“不好意思啊,”楼道里灯光稀薄,夏炎只看得到他半张脸,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卖艺不卖身。”
那天的暴雨终究没下成,那些云飘过来,荡过去,最后在午夜酝酿出一场小雪。
思及此,夏炎忍不住笑出一声,“那就算了,只登作品照片吧。”
摄影师在电话里惋惜道:“听说你们认识很久了?你帮忙劝劝他,杂志上露个脸,这次展览的票能多卖一倍。”
“我完全尊重艺术家的意见。”夏炎还没来得及关注展览的评价,但仍补充道:“我相信他,不露脸也能火。”
摄影师不再劝说,似乎也认同这番话,继而狡黠一笑,“可惜了,这批照片只能我自己欣赏。”
夏炎眯起眼,没有接话。
挂掉电话后,墙根的草丛中蹦出来一只橘色小猫,Kitty撒腿去追。
夏炎没留意,被拽得一个踉跄,一脚踩上横在路中央的树枝,枯枝干脆地断掉,像是某种不好的预兆。
他又想起沈齐那通电话里隐含威胁的话。
走出公园的脚步略显仓皇,猛地暴露在阳光下,晒得人浑身燥热,Kitty显然也受不了,舌头吐出来哈气。
夏炎在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仰头喝掉一半,剩下的倒在手心里让Kitty舔,另一只手抬起打车。
一连几辆空出租车路过,见到他带着大型犬,拜拜手呼啸而过。
视线挪到天桥下的一排共享单车,夏炎拍拍狗头,“Kitty,我一直觉得你跑起来最帅。”
骄阳正盛,一人一狗在马路上飞驰,夏炎蹬得飞快,有段上坡的路甚至需要站起来猛踩脚蹬。
街道上行人很少,道路两边的树和建筑都化成虚影,又静又远,看不到尽头。
一直到后来,夏炎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为什么骑车,为什么骑这么快,要去干什么,要去见谁,通通不记得。只机械地把腿抬起,踩下去,抬起,踩下去。
被劈开的空气轰轰擦过耳骨,震得耳膜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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