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祁萍楠碰见了,便会拉住罗尔仪,冲她皱皱眉头儿,罗尔仪就会收敛些,可有时碰不上,那罗尔仪则会变本加厉,连带之前被母亲阻拦的一并发出。
每当这样的时候,蒋幼清便会静静的听着表妹的嘲讽,但脸上的表情丝毫不起波澜,不卑不亢的模样,时常又会让罗尔仪更加抓狂。
“幼清呀,你看看你尽知道在外头儿瞎逛,方才裁缝铺的老葛刚走,全家人都量了尺寸,独剩了你,这会儿怕是人已经走远了,快要过年了,大家伙儿店子里的生意都忙,这老葛还是我提前了大半个月定下的,不然人家绝不来——”
祁萍楠拍了拍手,眉头又高高的皱了起来“这会儿你让我再怎么把人家叫来啊?!这可如何是好?”
蒋幼清低着头,一改之前在街上伶牙俐齿的模样,乖巧的摇了摇头——
“姨母不必再去叫了,幼清之前的衣服都还有,好些个都是没穿过的新衣裳,样子款式也都是我喜欢的,再做反倒浪费了。”
“那怎么能行——”
祁萍楠话还没说完呢,一旁罗尔仪便着急的来抢话——
“这有什么不行的!”
结果却被祁萍楠一个刀眼瞪了回去,随即才闭上了嘴,但脸上却依旧是不情愿的模样,冲着蒋幼清又翻了个白眼儿。
祁萍楠接着又道——
“大过年的,家家户户哪个不做新衣裳?我们罗家还没穷到连件衣裳都要跟你克扣的地步,我方才那样说,不过就是着急了些,你也知道,那老葛虽说开铺面做生意的,但脾气实在古怪,不提前说好定下,你就是给他开再高的价儿,他也不来,可偏偏他的手艺又在京城里没的挑儿,但凡有点脸面儿的人家,哪个不找他来做——”
祁萍楠抿了抿嘴,复又说道——
“这会儿过去怕是来不及了,他肯定是去别家儿量尺寸了,这样吧,明日你早些起身,我带你直接去他店铺里量。”
“姨母费心了。”
“没事儿,你快回屋去罢,下午别再出去了,这几天寒风不断,若是年前着了凉就不好了。”
说完又看了眼岁杪“往后,你少领着表小姐乱跑,让我碰见!仔细你的皮!”
“是是,奴婢知道了。”
待蒋幼清跟岁杪刚转过身,就听见罗尔仪拉着祁萍楠说道——
“娘!你理她做什么呀!”
祁萍楠没说话,只往前走,可罗尔仪却是没完没了了,扯着她娘的衣袖,一个劲儿的不依不饶。
直进了院子里,一直不说话的祁萍楠,才忽的发作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就知道在这样的小事儿上斤斤计较!一件衣裳能值几个银子,值当你一路上不停的叫唤?!有这劲头儿!怎么不在大事儿上给我长长脸!”
祁萍楠平日里对罗尔仪都是能有多疼就有多疼,从小到大连高声说句话的时候都少有,更别提像现在这般发怒了——
罗尔仪的眼泪登时就掉下来了——
“娘,你训我?你为了表姐训我?”
看着女儿眼泪一掉,祁萍楠的心立刻就又软,赶忙又是改口,又是软下声音——
“娘不是训你,娘是着急——”
“娘就是训我了!因为表姐训的我!”
罗尔仪挣开祁萍楠的手,小嘴一撅,扭头就要跑——
“哎——”祁萍楠连忙追了过去“娘错了,娘错了还不行——”
“这还差不多。”
罗尔仪这才不跑了也不哭了。
可祁萍楠还是心疼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哄着——
“给她做件衣服怕什么,娘到时候把最好看的留给你。”
“那把最难看的留给她!”
“行行行!”祁萍楠宠溺的点了点自家小女儿的额头,笑道:“你个小心眼儿的。”
————
屋子的门一关,岁杪便忍不住的狠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她给咱们,咱们还不稀罕呢!当谁没有新衣服穿呢!轮得到她一个在旁说三道四!好歹也得叫您一声表姐呢!”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呀。”蒋幼清抬手在岁杪的背上捋了捋“来来来,快消消火——”
“小姐,您就不该给她那么多好脸,让她以为您是个好欺负的主儿,成日的有事没事儿就挑那些难听话说来刺挠人!
您在这罗家,又不是白吃饭的,当初夫人带着咱们过来的时候,可是变卖了金陵的祖宅跟铺面,那会儿是怎么说的?——
会如何如何待您好,银子拿的那般痛快!如今呢?!全是放狗屁!说好给您存在钱庄子的嫁妆,恐怕也早就被罗老爷花的一干二净了!”
“要是老爷跟夫人地下有知,您在这里受这样的罪——”
岁杪捂着嘴,肩膀不停地颤动,眼睛却已经红了一大片,眼泪顺着睫毛就落了下来。
六岁以前大概是蒋幼清过的最好的年月,父母宠爱,锦衣玉食,掌上明珠,从里到外都有家仆伺候,若不是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儿,她应该还是金陵城中的世家小姐,可偏偏老天要同她开这一场作弄人的玩笑——
蒋康德原是按察知事,为人正派行事雷厉,本该平步青云,可谁能预想世事难料,一场莫须有的渎职罪名被强行安插在了他的头儿,就这么一夜之间从大老爷变成了阶下囚,虽说没有波及妻儿,但却被判了死罪。
眼看着回天无力,蒋康德便跟发妻祁琼荌在狱中见了最后一面——
随后祁琼荌就变卖了金陵的铺面跟祖宅,领着蒋幼清跟岁杪,就去了京城罗家,对罗家主母,也就是她的亲妹妹祁萍楠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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