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谢开文附身跪倒,向上叩头,道:“陛下,微臣不通带兵之道,无意开罪李大人,但微臣深谙民心所向,天下悠悠之口难平,天策上将军携结发出征,不能落了坊间民闲口舌,望陛下圣裁。”
这样一来,翰林阁中的好几位学士,以他马首是瞻,也纷纷跪下,叩头道:“请陛下圣裁。”
李羡尘回头扫了谢开文一眼,向皇上道:“陛下,既然如此,微臣愿立军令状,定能凯旋而归,不落百姓口舌。”
洛银河也不知他是胜券在握,还是一时意气,自请军令状,说立便立,此事若是梁珏一党有心算计,他岂不是自己跳进圈套里?
心里虽觉得他行事欠妥,但依然不得不感叹这等魄力,非常人所有,难怪年纪轻轻,武将之首。
梁珏方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开口道:“陛下,老臣有个折中的办法。”
洛银河极为敏感的捕捉到了皇上的一丝迟疑,但他还是开口道:“梁爱卿快快讲来。”
“大军出发至蒂邑,要一月的时日,十日之后,便是春灯宫祭,不如请李大人先行,洛大人主持完宫祭再轻装悄悄赶上,这样既能在抵达战场前赶上大军,又不误职责,更不会落了结发同行的口实。”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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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大军出发。皇上亲自阵前祭酒。
他端起满盛烈酒的海碗,举过头顶,道:“诸位将士,守山河无殇,护亲族长安,凯旋之日,朕长街十里美酒相迎,为诸位接风掸尘!”说罢,他将海碗里的烈酒一饮而尽,空碗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顷刻之间,碗瓷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战鼓擂动,李羡尘翻身上马,抽出腰间配刀,向天一指,朗声道:“山河无殇,亲族长安!”
他身后的八万将士,纷纷效仿,鼓声顷刻淹没在呐喊声中,乍听上去,那八个字已经听不清晰,但高昂的士气如长虹贯云,翻天覆地。
在这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副将姜远配刀寒光一闪,祭旗的牛羊默声歪倒,热血泼洒在寒风招展的旌旗上。
李羡尘向皇上郑重行了一个军礼,接着,他将这礼转向出城送行的百姓——那是他身后八万将士的妻儿老小。
巡礼一周,他长刀入鞘。身后高呼之声渐止,万众瞩目中,李羡尘一字一顿:“八万兄弟,同去同归!”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敲击在每一位将士的心间。
片刻的寂静,而后爆发——不仅身后将士,连送行的百姓都跟着一起,呼和着:“李帅!李帅!”
他让这悲凉的离殇中,多了一丝希望。
心有所护,才能所向披靡。
李羡尘扯动缰绳,长刀重新出鞘,指明去向,喝道:“出发!”大军如同一条觉醒的巨龙,蜿蜒而动。
洛银河站在皇上身侧,目送李羡尘远去,忽而,那人回过头来,向他回望一眼,笑意浅淡,脸上的神色没了方才的萧肃,如一滴春雨融了冰封。
回将军府的路上,洛银河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添宇察言观色,在一旁道:“东家,过不得几日,就又和将军相见了,小别胜新婚嘛。”
洛银河白了他一眼,问道:“他上阵杀敌,你丝毫不担心吗?”
添宇仔细想了想,道:“担心也还是担心的,但将军身经百战,比这回危险的形式多了去了,更何况……”
说到这,他顿住了,洛银河皱眉,问道,“怎么不说了?”
添宇私下张望了一番,见附近没什么要紧的人,才低声在洛银河耳畔道:“更何况,依小的看,那蒂邑族并不是真心想犯境,这事儿必有隐情。”
洛银河听他这么说,来了兴致,问道:“将军跟你说的?”
添宇摇头,道:“将军很少跟我说这些,是小的自己想的,他们有质子在手,做事都这般畏畏缩缩,本意定然不是为了打仗。”
他小小年纪看得通透,难怪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洛银河笑而不语,回想昨日晚上李羡尘所说:此战必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必过虑,但梁珏在朝上,将二人分开,便是司马昭之心。
白天不念人,夜里不说鬼,老话还是有道理。只听身后快马蹄声顷刻到了近前,一人朗声道:“前方是洛银河洛大人吗?”
洛银河带住马。那人穿着一身相府的家丁衣裳,见他回头观瞧,催马到近前,行礼道:“家主邀请洛大人明日午后,府上小叙,并贺大人新婚及升迁双喜。”说着,将帖子递了上来。
竟然来的这么快。
洛银河看了帖子,写得很冠冕,想来,几日前年宴之上解梦一事,八成变了他的心头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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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相府。
洛银河一直听闻梁相喜奢靡,不知他府上能雍容华丽到什么地步,入府乍看之下,却只觉得用度装饰上,极为普通。
直到,他由府上的仆从引入花厅,被奉了茶点。
想那丰徽公主天之娇女,所用的器具,也不过是银盘银盏,而梁珏府上盛糕点蜜饯的整套器具,是翡翠所制,春中带彩,通体盈透,只一只小小的玉盏,怕便能买下几座普通的宅院。
洛银河以为这便是极致了。转而,他见奉茶的小丫头,端上来的一套茶具——一只茶壶,两只茶杯,看上去洁白无暇,却并非瓷质,通体泛着盈润斑斓的光华。
茶汤是已经沏好,滤入壶中的,小丫头素手盈盈一提,那白润的茶壶,壶嘴微倾,一缕淡雅便落入杯中,被杯子底色映衬,流光溢彩。她动作优雅,放下茶壶,将杯子轻巧递上,道:“大人请用。”
美人执美器,赏心悦目。至杯子在手,洛银河才终于看清了那茶杯,竟然是用整颗珍珠打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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