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直觉不想深究这个话题,便道:“我要睡了。”
这是句逐客令。
景暄指指屋内:“小朋友可还在。”
言下之意,小鬼都在,凭什么他要走?
“你又不是人……”
“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变成人。”
景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很高,面对面站着竟然比谢燃还高出一截,少说得有185以上。那高大的身影每朝谢燃迈出一步,透明的身形就更凝练一分,等站在谢燃面前时,已和人类一般无二。
谢燃被他逼退到墙边。
景暄低头,近距离直视着他的眼:“这样像人了,今晚我能留下来吗?”
三途川彼岸特有的冷香传进鼻腔,谢燃眉头一皱,猛地推开景暄,自己往左侧连退几步,和景暄隔开一点距离。
“别靠近我。”他抿着嘴,额角渗出些许汗珠。
这味道太香了,仿佛甘泉之于沙漠旅者,美食之于饥荒贫民,勾得他一颗胃蠢蠢欲动,几乎要绞痛起来——
“怎么了?”景暄正想靠过去,忽地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住了。
“难道你真是那个——”
那个什么来着?
他皱起眉,太阳穴一阵疼。
带着火的那个,以阴气为食的鸟族,应该叫什么来着?
景暄那双永远舒展开的眉毛拧成了“川”字,饶是他如此努力了,也还是没能想起那个名字。
虽然他遗忘的事情很多,也不差这一件——比如他连他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还是现取了个告诉谢燃的。
谢燃终于从那阵烧心的饥饿感里缓了过来,喘着气说:“别靠近我,我……我是吃鬼的大妖怪,你再靠那么近,我就把你吃了。”
分明是句威胁的话。
景暄的面上却不见惧色,而是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
“知道了就快走,我要睡了。”谢燃瞪着他,“省得我睡觉的时候梦游,爬过来咬你一口。”
“看你这样子,饿很久了吧?”景暄不退反进,向谢燃走了过去,“何苦呢,都到人间了,就学学人族的活法呗。”
他右手握住左手手腕,轻轻一拉,腕骨处便凭空断成两截,有如实质的阴气从截面逸出来——
浓郁的冷香几乎要将谢燃逼疯,他双目充血,眼角染上了红色。
“尝尝?”景暄用一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就一口,我不会有事的。”
谢燃捂着自己的胃,指甲隔着薄薄一层衣物抠进肉里。
“真的,我又不是那个小鬼,被吸点阴气而已,还能活不下去么?”景暄说的每个字都在蛊惑他的理智,“人族尚且贪图享乐,‘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一个妖怪,何必如此洁、身、自、好?”
“……”
自找的。
谢燃一把扯过他的手腕,对着那散发着阴气的断口,低下了头。
第9章
对以阴气为食的生灵来说,这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阴气堪称世间最极致的美味。
谢燃被这股味道勾得几乎失去了理智,直到丝丝阴气顺着喉咙流遍他的五脏六腑,滋润了他连日来饥饿的肠胃,谢燃那有些涣散的目光才重新找回了焦距。
他松开了他,抬起头。
“好吃吗?”
景暄把自己的手接了回去,语气非常诚恳。
诚恳得甚至有几分欠打。
谢燃抹了下嘴,瞪着他,微喘:“你是准备看我的笑话么。”
“怎么可能,”景暄笑了,“我是诚心在问,毕竟我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味道的啊。”
“……好吃,”谢燃别开脸,嘴唇抿成一线,“谢谢。”
他发火的时候直来直去,表达谢意却万分不耿直。
换个别的什么人,遇见态度这么差的,大概早就翻脸骂人了,可景暄却笑得更开,两只眼睛弯着:“你看,我都让你咬了,礼尚往来,今晚是不是能让我留下了?”
他也没求他给他吃。
谢燃有点烦躁,但这会儿不好直接拒绝他,闷声道:“……我没床借你睡。”
“没关系,鬼族天上地下皆可栖,用不着床。”
“也不许碰我。”谢燃强调。
鸟雀皮毛敏感,不喜触碰,外加生活习性不同,导致鸟妖大多高冷不亲近人。
这点景暄还是知道的。
可他听见这句,不知怎么无端起了些逗弄的心思,凑到谢燃耳边低声道:“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啊?”
温热的呼吸吹拂过耳边,谢燃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果然这老鬼是在调戏他。
吃人嘴短,谢燃没好意思开口回呛,翻了个白眼进屋,关上门。
普通的房门其实拦不住鬼族,他只是在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欢迎”罢了。
画室里熄了灯,世界归于寂静。
谢燃渐渐睡熟了。
良久,等到屋里再也没有其他动静时,夜色中直立的身影终于动了。
景暄穿过房门,掀起眼皮看了看,确认床上的人已经十分钟没挪动过位置,这才心安理得地走进里间。
月亮升起来,从窗帘的缝隙中漏进一点皎洁的光。
他的目光落在那铺满了半面墙的白花上,怔怔出神。
那种鸟,生活在百花盛开之地、浑身染火的那种鸟,他明明应该很熟悉的……但是究竟叫什么来着……?
14/83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