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发户”。
班里的同学都在背地里这样称呼他的家庭。
他爸拿买房的钱和他同学一起来北城创业,想是乘上了政策的东风,竟赚了一些钱。
但当时这些钱才刚巧维持生活和他上学所需的费用。
因此余燃这样没背景没资本的孩子,就成了班主任眼里可以随意支配的学生。
果不其然,当他伴着早读的念书声走进教室时,坐在讲台上的班主任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尖着嗓子喊了一句:“从今天开始,早读迟到的人一律给我在走廊外面站一上午。”
班级瞬间静默下来,余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别人的目光像一盏盏强光灯倏地打在他的身上,他咬着下唇,垂着脑袋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课桌。
桌面是整洁的,课本和笔记本齐整地放着,但是唯独缺了一个东西——早读用的英语书,余燃在桌上抽屉里翻来覆去也没找着。
这一切更加令他焦灼。盯了他半晌的班主任狠狠地皱了皱眉,扬起下巴到他旁边,挥起教鞭就敲在了余燃的桌沿上。
“没听懂我说的话?还不滚去外面站着!”
余燃看着那教鞭手心隐隐发疼,从开学到现在,这个教鞭只抽过他。
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班主任挥着这柄竹条在他手上留下条条红肿的场景。
很疼。
“在找书。”
余燃低低说了一句,脑袋却突然被班主任盖了一巴掌。
“滚出去,罚站的人要书做什么?”
话音刚落,班级里就响起闷闷的笑声,像是一根根细针扎在柔软的心尖上。
余燃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他紧紧握拳,指甲在手掌印下明显的掐痕。
余燃抿唇不语,扭头就往后门走去,却在路过垃圾桶的时候脚步猛地一顿。
他看见垃圾桶里正躺着他找了半天也找不着的英语课本,那课本和其他垃圾堆在一起,封面的划痕十分明显。
他知道自己不讨同学的喜欢,但也没想过这种校园欺凌的事情会落在自己头上。
“他发现了。”他耳尖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声音。
之后再说了些什么他就听不清了。
余燃冷漠地收回落在书上的目光,扔了就扔了吧,他不要了。
余燃,这里不是齐安,不要惹事。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也是他的妈妈不停叮嘱他的话。
外面还在下雨,老天爷似乎并没有要停的意思。
余燃站在走廊上,后背靠着冰凉的墙壁,那尖锐的冷意丝丝钻进皮肉里,恶意地朝五脏六腑侵略。
风有点大,雨飘进了走廊里,小腿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衣服还是湿透的,粘着皮肤很是令人难受。
他就这么站着,清亮的眼睛望着细细的雨丝,乌云堆在狭窄的天空上,整个世界阴沉沉的,没有阳光。
凉雨斜打在花坛的芭蕉叶上,树叶也在啪啪作响。一时间,余燃感受到了漫天盖地的孤独。
每到这时候他就很想齐安,想那里暖暖的阳光,想和蔼亲人的老师,想友善的同学,尤其特别想沈迟。
想沈迟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笑,想他垂着眼替自己整理书桌的模样,想他和自己说话时永远温和的语调,也想每天放学后和他一起在学校门口买一块钱的烤肠的时光。
要是沈迟在他身边就好了,他就不会孤单一个人,没有新朋友也可以,他只要沈迟,就算什么也不做,只要看着他自己就会很安心。
书被人扔了他可以和沈迟看一本,被老师赶出来沈迟也会陪他一起罚站。
余燃冷得打了个哆嗦,发散的思绪猛地被拉回,沉溺于想象的余燃感觉整个人忽然一沉,蓦然发觉自己还是身处这个冰冷的世界里。
这只是他来到北城后无数次失落中,很普通的一次。
那段时间,他已经习惯沉溺于回忆,然后再清醒地失望。
这样反反复复,最后竟是把他关于齐安最后一点念想都消磨殆尽了。
毕竟,想要好好生活下去,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抛舍过去。
更何况,无论怎么样,也回不去了。
*
余燃和沈迟讲的版本没那么沉重,他省略了很多细节,语气也很轻松,似乎只是在讲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他讲完了,但半天没听到沈迟的反馈。
?
余燃侧过脸,对上沈迟微垂的眼睫。
今天的天气委实是太好了,余燃看着暖风穿堂而过,稍稍扬起了沈迟的发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迟明似朗星的眼里似乎罩着点点的难过。
沈迟确实很难受。
他记得小时候的余燃是一朵没心没肺的小向日葵,不记仇,心里也不压事。
别人和他吵得激烈,甚至差点动手他也扭头就忘,第二天还会笑眯眯地凑过去问对方吃不吃辣条。
是怎样令他难受的事会让他在四年后的今天还能清晰地讲出来,就连字里行间都弥漫着挥散不去的低落。而在北城的那几年,他又遇到过多少这样的事?
明明是晴天,沈迟却似乎听见了密密麻麻的雨点摔在地面的声音,鼻尖也隐隐萦绕着潮闷的气息,罩得他喘不过气。
他抬手,触上了余燃耳后那道不长不短的疤痕。这道在昨天余燃剪短头发后被暴露出的疤痕柔软又脆弱,却又像一记重锤挥击在沈迟的心头。
沈迟滚烫的指尖轻轻按在上面,动作充满了小心翼翼。
紧接着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这疤还能消掉吗?”
余燃也不知道沈迟为什么开始注意他这疤痕了,他痒得让了一下身体,然后回想了一下医生说的话。
“应该是消不掉了吧。”
消不掉了啊。
沈迟缓缓地闭上了眼。
*
语文课过得很快,余燃刚和沈迟聊了会儿下课铃就跟催命似得响了起来。
……这破玩意要是平时也这么积极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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