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鸣鞘盯着他看:“不急。”
穆阳被他这一眼看怔了,心猝然剧烈地跳起来。
他明白,他不是傻子,他什么都明白。十五岁那一年,他做了瑰丽而幸福的梦,梦里遇到一个人灵肉相合,那一瞬间也是这样的感觉。
穆阳知道有什么东西陷进去了,他立刻起身躲开:“我去了。”
周鸣鞘暂时地放他走。
他望着穆阳的背影。
他拿了棉签与消毒碘酒,回到沙发边叫周鸣鞘把衣服卷起来。周鸣鞘依言照做,把短袖一掀,露出胸膛。少年人的,滚烫的胸膛。小腹上横亘着一道伤,已经微微结疤,周围都是血。穆阳凑近了,低头仔细地替他处理伤口。
于是他和周鸣鞘离得那么近,呼吸都纠缠在一处。这一瞬间意乱情迷,他忽然想起以前和朋友看王家卫的电影。如果他们生活在王家卫的世界里,此时,王家卫会说,“那一天,他们的距离是0.5公分。”
电影里的色彩灯光是模糊而鲜艳的,那样的动人,他忽然想到一个从前没有思索过的问题,他问自己:在那些被王家卫抽走的一帧一帧的画面里,主人公是否偷偷地亲吻过对方?
他看了一眼周鸣鞘的嘴唇。因为失血而显得惨白。但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他不能细想。
这一眼却被周鸣鞘捕捉到了。猎人眯起眼睛,审视着自己的囊中物。
他垂着眼睛不断用面前蘸去那些鲜血,丢到一旁,他身上终于干净了。
伤口已经处理好,他却不肯起身。他甚至想要再把那些血痂剥开,这样他可以一直待在周鸣鞘身上。然而对方已经开口,声音有些发哑:“你看我做什么?”
穆阳答:“你说呢?”
他的指尖一遍遍在对方的小腹上打转,直到血迹都干涸。他不得不扭开红药水,围着伤口涂了一圈用来杀菌。鼻子里充斥着红药水的味道,那是年轻人的味道,是野性、凶狠、不服输带来的伤痕与成长的味道。
周鸣鞘抓住他的手:“穆阳。”
穆阳根本不理他。
“闭嘴,吵死了。”他说。
然后低头寻找绷带。
穆阳的手一遍遍地抚过周鸣鞘的腰间,那么灵巧,像挠痒似的,一遍遍地缠绕上那些绷带。
周鸣鞘的身体痒,嗓子痒,心也痒,浑身又热起来。一半是受伤,一半是心动。然而他的细胞要发疯了,努力地跳动着,努力地平复一次次呼吸。
可他忍不住。
他忍不住要追逐穆阳脸上灯火霓虹、五颜六色的光影,忍不住要追逐他眼底潋滟的神情,忍不住向前轻轻倾身,想要咬住他鲜红的嘴唇,吸吮他身体里的血,将他的灵与肉化作自己的,吸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然而穆阳看似心不在焉,此时却极其狡黠地躲开了。
他举起绷带,笑眯眯地揪住周鸣鞘的手,缠住他的手腕,一把拉过,架到自己肩膀上:“你想做什么,”他问,“我同意了吗?”
他说话时嘴唇一开一合,周鸣鞘只能盯着他的舌尖。根本挪不开目光。疼痛和压抑已久的愤怒将他逼疯了,他此时,迫切地要做什么。
然而不等他做什么,那张脸却朝他靠近。越来越近,周鸣鞘看不见他的嘴唇与牙齿,最后,穆阳那一双热烈的、却像含着一潭湖水的眼睛横亘在他面前。
他主动凑过来,轻轻叼住了周鸣鞘的嘴唇。
长驱而入。
他们的冲动的第一个吻,是红药水味的。
第12章 12
他们吻得用力,像打架一样。两人曾经无数次交手,无数次你死我活地咬着对方不放,于是此时的吻也是以这种方式,深入血肉般的缠绵。
吻后气喘吁吁。
他们对视良久,直到灯火也暗下去,房间里只有淡淡的一层银辉,才互相远离。世界忽然寂静下来,他们盯着对方的眼睛重归冷静。事后,他们谁也不提这个吻,谁也不提这一时的冲动。只是偷偷地,都在黑暗中抚摸唇瓣,仿佛还在回忆对方的温度。
只是一个吻罢了。他们这样安慰自己。荷尔蒙上头的时候,谁没干出过这样冲动的事情呢?一个吻不代表什么。
于是谁也不再提这件事。
穆阳丢下一盒祛疤药:“每天涂两次。伤口不能沾水。记得自己换绷带。不能吃辣的。不能喝酒。”
前面的都没问题,不能喝酒,要了周鸣鞘的小命。
周鸣鞘说:“你把我带走,他们不会放过你。”
穆阳懒懒地嗯了一声:“首先,他们要找得到我。”穆阳扬起眉毛:“没几个人知道这里。”
周鸣鞘打量四周。
这是一处极小、极窄的阁楼。进门左边是一道小门,通向卫生间,干湿不分离。面前就是灶台,绿沙发,靠窗处还有一张小桌和冰箱。灶台上方有短短的楼梯,踩上去吱呀响,不出意外顶棚的夹层就是床。
沙发上挂着许多衣服。周围还有书,和书包。
周鸣鞘扫了一眼就说:“只有一张床。是双人床么。”他笑着说。
穆阳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就算是三人床,你也得睡沙发。”
“双人就好了,三人吃不消。”他开腔。
穆阳踹他盘在沙发边的腿:“滚蛋。”
周鸣鞘仰起头来:“疼。”
穆阳说:“疼死活该。”
周鸣鞘又说:“不喝热水。想喝冰水。”
穆阳就低下头:“你是准备自己喝,还是要我硬灌?”
他安静地看着周鸣鞘,像对待一个不听话的小孩,随时会动手教训他。
然而周鸣鞘不知死活地说:“你喂我也好。”
穆阳到底没和他一般见识,去卫生间里洗手。水流哗啦啦地响,他忽然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头发有些长了,挡了眼睛,扫在眼皮上微微的痒。他的嘴角是向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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