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实然莫名笑了一声,抽身离开。
他把当年调查出来的事情全都告诉贺之臣了。
贺之臣这个人,长在大家族里,自小有人遮风挡雨,还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所以长得偏了点,善心过重,还愤愤认不清身份。
说得直白点,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多余的同情心完全可以促使这件事顺利继续下去。
夏实然笃定。
贺之臣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
宗楚不是个好人,他费劲力气把沈余抓进笼子里,一瞒就是瞒了四年,沈余跟在他身边能有什么好下场!他甚至连——甚至连夏实然的为人都没有看清。
但这也只是他最开始的想法。
贺之臣难得冷静了一次。
他是有善心,但是这次和宗楚的碰撞,下场足够让他冷静下来思考。
宗楚从来不是什么善人,贺之臣过了界限,在曲启明的周旋下他人是没被怎么样,但是家族受到了依附宗氏而活的各股势力的打压,谁能伸手?
宗氏默认的事,就连曲家,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插手拉他们一把。
贺之臣的艺术路被彻底断送。
任何赛事,甚至哪怕行业之间,都不会雇佣或者与一个与宗氏有龌龊的“设计者”,毕竟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人才,缺了一个贺之臣,谁都可以顶上,得罪了宗家,他们又怎么在行业内过活。
他黑过脸,也抗争过,甚至觉得这人简直像是纨绔的古代暴君,但是有什么用?
他甚至连宗楚的面都见不着,除了无谓的叫嚣,就只有父母失望愤怒的眼神。
环境,从来都是逼迫一个人成长的最本质原因。
他有曲启明协调,有贺家能替他承担一部分怒火,但是轮到沈余,他该怎么办?他没有别的任何能依靠的地方,贺之臣没有哪一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而更重要的——
他听说了宗酶和沈余遭遇的那场绑架,如果宗楚能豁出去救他,是不是事情也没想象的那么到绝路?
贺之臣沉默的握紧杯子,沈余跟着侍应生来到桌前时见到的就是贺之臣在思考什么的模样。
他要脱口而出的话被重新压回去,只先叫了声“贺哥。”
贺之臣恍惚回过神来,打量着沈余,嘴角微弯:“没事吧?我听说——”
“没事,只是一点擦伤。”
他回过神来,刚刚弥漫在身上的浓郁压抑感觉才消失,沈余直觉似乎有些不对,他回到,认真的看着贺之臣问:
“贺哥,你怎么突然要离开剧组?是……”
他想问,是和宗楚有关吗?
哪怕觉得这件事再不可思议,可沈余还是将这个揣测提到了明面上。
他不知道如果贺之臣的回答的是肯定的,他要怎么做?怎么弥补?
贺之臣愣了一下,不过马上,他就手背支在下巴上闷闷笑起来,声音爽朗,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
这次轮到沈余怔愣住了,他指尖轻轻触摸着玻璃杯,看到贺之臣又恢复成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沉稳表情。
“你胡思乱想什么,我回去是因为同学有个项目叫我帮着掌掌手,因为是当时的舍友,不好拒绝,而且比起这个项目,国外的那个更具备挑战性,办完之后履历又能添上一笔。”
沈余看着他笑弯的眼睛,沉闷的心思缓慢的复活过来。
贺之臣察觉到沈余身上的气氛松了不少,他嘴角弧度渐缓,抿了口温水,笑着说:“五爷他对你还好吗?沈余,你要是想走,我还可以帮你一次。”
沈余看着他,半晌,轻轻摇了摇头:“谢谢,贺哥——我现在很好,谢谢。”
“不是都说了,不用和我这么客气。”贺之臣笑,他手指交叉在桌上,温声说:“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我听说了,五爷为了救你,受伤了?”
“你也知道了……”沈余回他,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事情就是这个事情,但是单独被提起来说总感觉有些微妙。
毕竟救人首先就不像宗楚能做的事情,其次为了救人受伤,还是主动的,这听起来基本上都是不可思议。
要不是曲启明亲口告诉贺之臣,他也不会相信那个人能做出这种事。
“听起来还挺靠谱,不过沈余——”贺之臣话头一转,他手指也交叉得更紧,表情低缓严肃:“你知道他要和夏实然订婚的事吧?你想过自己要怎么办吗?”
贺之臣之前和夏实然的接触也不算很多,只不过因为家里有些关系,再加上出自一校,所以没少过必要的交情,但是从这出事情来看,夏实然明显把沈余当做眼中钉,用尽办法想把他从宗楚身边弄走。
这问题沈余已经想了千百遍。
他绝对不会接受给宗楚当货真价实的“情人”,但是宗楚威胁在前,恩情在后,如果事情一定走到这个地步,他能怎么办?沈余自己都不知道。
他视线垂下,圈着被子的手缓慢的收紧,又松开。
这也在贺之臣的预料之内,毕竟如果是他身在其中,也没有办法干脆利落的给出结果。
这件事既然已经被人花大力气压下去,那就不要再浮出水面,至少这段时间,他说不出口。
他看不了沈余再遭受重击。
“算了,也是我唐突了。这个项目持续的时间应该会很久,下次再见面——说不定就是几年之后。”
贺之臣笑着说:“保重,对自己好点。”
—
贺之臣说走就走,那似乎就是他给沈余的道别。
原本沈余说要去送机,结果在三天后才突兀收到一条消息,上边写着:
别过,祝安。
小心夏实然。
夏实然。
沈余握着手机的手逐渐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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