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P-1水下手枪射出又长又细的箭形弹头,极强的穿透力让水波产生巨大旋涡。
安德烈墨绿色的眼眸像是燃烧的祖母绿,在珊瑚唱诵的符咒似的诗歌中,缓缓坠落深海。
时钧抛开手枪,用潜水刀刺破一切凶猛的海洋猎手,将阮雪榆抱上了金红的岸。
风不厉了,浪不狂了,海潮忽然就不再奔腾澎湃,温和地激溅起飞沫似雪,光明像是银色的古碑文,与鹅茸般的涟漪相照。
时钧的呼唤疾风劲吹,快刀那样急促、清晰,呐喊得白云也都一齐惊起飞翔,
并无任何回应。
长天下寂寥的大海,只剩喷溅的水花、飘洒的浪沫、海鸥的叫嚷组成的幽咽交响。
月亮悲哀地步上中天,可是再也没有一颗星为他导航了。
第41章 绿窗谁是画眉郎
半年后的夏季,纽约的墓前。
时钧将黄白菊花和白百合献上,沉默地、长长地跪拜着。
今天是阮雪榆父母的祭日。
“这个女人根本不配和老师葬在一起,除非把墓掘了分开下葬,否则我一次都不会跪。”陈兮云撑着纯黑色的伞,他非常罕见的失态模样像被宙斯的雷电激怒了,发出一连串咒骂,甚至遮住了暴雨声,“Slut.”
时钧祭拜完了,就往家里赶。
他还没进门就开始喊了,乳燕投林般的喜悦:“阮老师。”
百叶窗放进夜气的清新,阮雪榆静静地坐在玉兰木的椅子上,像是一枝银镜里的白玫瑰。他的眼眸没有一点光芒,一行燃尽的衰悼的蜡烛,薄雾和安详的黛蓝。
时钧远远望见了爱人的身影,像是迟来的光照耀了他的天宇,眼中马上倾泻出温和的欢喜。
但是如碎了的心永久睡去,阮雪榆就只是慢慢点了一下头。
时钧半蹲下身体,和阮雪榆目光齐平,笑着问他:“我的宝贝,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阮雪榆不回应了,时钧便扭头去问何度:“吃了药没?午饭吃多少?头疼手疼吗?下午睡了吗?有没有说话?几句?说什么?”
何度抓耳挠腮,对他连珠炮的提问,一句也答不上来,他望着时钧冲泡咖啡的背影,咳了一声,说:“真结啊?这戏拍完就结啊?”
时钧根本没把注意力分出去,分次用小银勺将肉桂粉搅拌均匀,凝视着阮雪榆一点点啜下温度恰当的咖啡,说:“不然?”
“不是…你觉得阮老师这精神状态,适合结婚吗?”何度紧锁着眉头,拉了一个椅子,也坐下来了。
极高剂量AZX33081产生强烈的兴奋作用,在危急关头救了阮雪榆一命,却也摧毁了他的中枢神经系统。
不仅仅是智性和记忆的倒退那么简单,功能紊乱的杏仁核让阮雪榆失去了产生、识别和调节情绪的能力,中央前回下部的44及45区的布罗卡斯区和韦尼克区及角回的严重受损,则带来了运动型失语与失读症。
趁时钧去做饭了,何度伸手在阮雪榆面前使劲挥舞,对方如视无物,双目如混沌的春日,无一丝光辉。
何度无法理解高端的医学词汇,但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也是注重内在美的:以前的阮雪榆像一颗十全十美、价值连城的宝石,光辉闪耀,无瑕美丽。
如今充其量是空有其表的锆石。
一具枯了灵魂的形容,没有任何内在的宏丽。
时钧滑开手机,然后吻了吻他洁净的额头,笑着说:“阮老师,我说过我一定会把你接回家的。”
手机屏上是美国政府传来的一纸公文——批准Bradley博士永久性退出美国国籍的申请。
时钧动用了多少军政关系,砸了千万贯的真金白银,可是连爱人的一个笑容也换不来。
复健医生陈兮云也进来了,他将药油裹在棉签上,单手叉着腰俯视众生,因为阮雪榆对英文的听说能力比汉语强太多了,他就说:“Give me your hands, good boy.”
而阮雪榆像白兰藤枝偎依在时钧怀里,一池静水没有波澜,直到抱着他的人说了一个单词,他才照做了。
陈兮云气笑了:“时先生,如果你不付两倍的价钱,我想我是不会继续留在纽约的,这是单身人士对于精神损失费的合理诉求。”
时钧说加一个零。
“好的。我又可以了。”陈兮云将棉棒随意丢弃,投降般耸肩笑笑,“今天也是为哥哥们的绝美爱情磕生磕死的一天。”
阮雪榆的一些行为变得很像小孩子,嘈杂的环境中,也这样在他怀里睡着了,呼吸像是柔曼的轻纱,飘向轻盈的河溪。
时钧将他抱回房间,掖好被子的每一个角,为他换上一双薄薄的像丝绸一样顺滑的玉米色睡袜,最后在他眉心落下一个晚安吻。
阮雪榆忽然苏醒了,日落失去光辉的双目注视着时钧,相迎地和他的嘴唇碰了一下,像是在尝一颗喜欢的糖,一种纯洁的示好,然后像是月下的鸟儿栖息在平静的湖心那样,靠在了爱人的胸膛。
时钧搂着他,眼神深情地让人眩晕。
他半靠在床头,为阮雪榆夜读那些音律柔婉、情意隽浓的诗歌与剧作。
遇到复杂或古老的辞藻,时钧就多做解释。
他说Ineffable是你不可言喻的美好,Beatific是你那天使般至福的悦目,Limerence是我邂逅你时神魂颠倒的心,但我悸动的心脏是静默的月球震颤,你相隔光年而一无所知的Moonquake.
他说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十年前我们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就一定要做保护你的英雄,让你的眼睛里从来只有晴空的色彩。
我的心完全就守你的身旁,一呼一吸都是为了你,时钧吻着他的鬓角说。
“Honor……”阮雪榆涩住了,他试图模仿时钧的口型,“Honorificabili…”
莎士比亚的《空爱一场》里的这个单词实在太长了,足足有27个字母,时钧放慢了语调:“honor——ificabili——tudini——tatib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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