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的街面上,正有一列马车徐徐行进,自东而西从茶楼前方经过,前后各有数骑随从。那是谁家的车队,好像气派不小?男童回过头,不解地望着爷爷,除了三驾车马都使用一式一样的洁白车棚,一时也觉不出特别之处。
“各家武林门派的标识,前阵子不是教过你么。”老人道,“再看看,车队的主家是谁,为何会在此地出现,最可能去往何处?若想将来撑起百晓生的名号,就要学会仔细观察,用心分析,适当地联想推测。”
彬儿听了,果然专心地朝下盯着,那白色的车篷有如山巅积雪,以银灰色线条隐隐勾勒出流云纹样。仿佛一道灵光掠过脑海,他高兴地叫起来,“云宝,一定是苍山云宝的车马。”想了想,又迟疑着说道,“他们会不会要去找璇玑阁,附近应是没有其他大的武林门派了。”而且他隐约记得,云宝的堡主好象与江湖新榜单有些关联。
老人赞许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像你方才提的问题,禹周武林最神秘多才的人,以及最漂亮的人,今日都已到了豫州。”说着,忽而又叹了口气,“不辞劳顿,自北境苍山远道而来,璇玑阁主怕要有麻烦了,这位他亲自评定的绝世美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第一章
清风酒楼坐落在平山镇的边缘,是一座外观雅洁的三层小楼,楼后又连接几重楼台院落,再往北,就会进入天桂山麓茂密葱郁的树林。
相对于临山的小镇,这家酒楼似乎显得过于精致,内外一尘不染,陈设高雅别致,酒菜价格也比镇上同行高出不止一个档次。按理说,生意不可能有多好,能支撑几个月就很不错了,但让小镇上的百姓迷惑不解的是,自多年前开张以来,酒楼里从不缺少有钱大方的客人,其中有出城踏青的大户人家,有游学的士人学子,有来自其他州府的官员书吏,而最多的,却是形形色色携刀佩剑的武林中人。他们大多派头不凡,有的出手阔绰,有的一看就是惯居人上,但言行举止却往往表现得很谦逊、很规矩,即使起初时态度嚣张或鼓噪,但只要与酒楼的掌柜交谈数语,或被请到楼上雅间少坐片刻,在下来时,必然会变得既老实,又安静。久而久之,平山镇的居民们也就习惯了,但凡见到穿着谈吐不俗的富家子弟,或是身携兵刃的江湖人士,就会毫不在意地指点方向:“是外地来的,要找清风酒楼么?往那边去便是。”
故而,当绘有云彩纹样的车队驶出府城,穿过镇上街巷,稳稳地停在清风酒楼门前时,无论路过行人亦或大堂里的酒客,起先都没有在意。
三辆马车首尾相连,占据了半条街面,四名护卫一齐下马,均是身材挺拔、白衣飘飘的年轻剑客。随即,位于前方和后方的车驾里次第走下八名步履轻盈的白衣少女,乌发垂肩,容貌秀美,井然有序地分成两列,在当中的车驾前侍立等候。
十二名护卫侍女俱是气质清冷,举止飘逸,立时吸引了周边许多好奇的目光,大堂里的客人纷纷向外张望,路人也不由缓步驻足,要看看是何方贵客造访。
中间马车的车厢正对着酒楼大门,一名距离最近的侍女上前半步,轻声道:“启禀堡主,咱们到了。”
车内静默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当看客们已经等得不耐烦,甚或开始怀疑里面根本没有人时,车门终于开启了一条缝隙,跟着,一只凝脂般的柔荑搭在边框上,五指纤纤,洁白细腻。
众多视线顿时变得热切,单凭这只肤色形状都赏心悦目的玉手,便可想见它的主人必定不会令人失望。
果不其然,随着车门半开,一名侍女挑起白色纱帘,另一名已经伸出手,恭敬地扶住一位身姿娉婷的少女。众人但觉眼前一亮,少女衣着雪色锦缎,明眸皓齿,芙蓉秀面丽若春花,当真是位难得一见的美貌佳人。见识较广的旁观者已在低头寻思,莫非有哪家门派世家是传女不传子?
那少女却不停留,径直带领四名侍女步入酒楼,也不理会小二的招呼,四下环顾,顰眉说道:“人太多,又有灰尘,公子定然不喜。也罢,入境随俗,稍微收拾一下便是。”声音清脆,又带几分娇柔,甚是婉转悦耳。
四名侍女一起应是,取出绢帕拂尘拭摸清扫。但见她们旁若无人,动作自然纯熟,不一刻已将桌椅摆设,连同楼中柜台一一拂拭干净,不留边角浮尘,显然是训练有素。
为首的少女略做检视,点了点头,才返身回到车架前,柔声说道:“婢子们已经清扫妥当,请公子移步。”
众人看得两眼发直,面面相觑,这才明白,那身着素锦的美丽少女原来并非正主,只是一名地位较高的贴身侍女而已。
平山镇虽然不大,但由于靠近州府的缘故,人烟还比较稠密,经过如是一番折腾,在清风酒楼附近驻足的看客越来越多,众目灼灼,怀着比刚才强烈十倍的好奇心,盯着位于正中的马车:婢女已然如此,她们口中的公子、堡主,又会是何等样人?
在充满期待的短暂寂静里,车厢内有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在场的视线瞬间集中,随即车门向外推开,一道修长身影缓步而出。
下一刻,一些旁观者现出了疑惑失望的表情。同样是如雪的白衣,并无多余装饰。而这位排场非同一般的公子,居然头戴帷帽,白色的帷布柔软地自帽沿垂落,将面庞遮挡得严严实实,仅能从身形辨认出,应该是相当地年轻。
“又不是女子,出个门还遮遮掩掩。”有人撇了撇嘴,低声嘀咕,“大户人家就爱故弄玄虚,莫非是丑得见不得人?”
嗓音其实压得很低,然而那名随侍的少女却像是听见了,倏然转身,面带恙怒,眼看就要发作。
“翠晴,”白衣人微微侧头,朝旁边望了一眼,“不必和闲人纠缠。”
语声淡漠,然而音色如水,有若琼冰碎玉相撞,竟是出人意料地动听。
方才说风凉话的是一名行脚客商,因为被觉察,正自心虚,抬头时却见到一双黑玉般的眼瞳,如璃如墨,又似幽滟的秋水,惊鸿一瞥间神光离合,几能夺人心魄。
他之前一直在贪看名叫翠晴的美貌少女,然而不知为何,此刻整个人却呆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不远处的修长身影,说什么也无法移开。那白衣人身上仿佛有种云烟般的缥缈,即使身侧扈从众多,举止动静仍带着说不出的清寒孤高之意,宛若俯瞰千峰皓雪,遗世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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