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见这老师,简短的寒暄过后,流程上要先测试下蒋驭野现在的能力水平。
那老师确实是顶级教师,是他们那所高中的数学办公室主任,教的是高三的实验班。他自己出了一张试卷给蒋驭野做。
蒋驭野在书房写题的时候,写到大题,手下一顿,看到一道类似的,昨天闻浪说他“别出心裁”的题目。
昨天闻浪刚给他讲过,他现在已经知道这种题要怎么求了。
蒋驭野又开始烦,他明明知道怎么求,却死活不肯按照闻浪教他的那个方法解。他当自己根本没听过那个知识点,按照老方法继续从其他方向推,写了两倍的演算文本,才把那题做完。
做完卷子,家教老师给他当场判了卷,判到这道题的时候,只看了一眼,直接打了叉,继续去看下一道。
蒋驭野看他判卷愣了一下。他很清楚这样求是没问题的 ,昨天晚上闻浪连为什么可以这么求也给他说了,结果眼前这人直接给他打了叉。这一下,他那些小小的烦躁都变成对眼前这人的质疑。
他的家教不至于让他把这话带到面上,等到这老师开始给他讲卷子,讲到这道题的时候,蒋驭野听他讲了那个和闻浪说的别无二致的解题思路,点点头,画风一转,直接单刀直入,问他现在这个答案也是对的,为什么判错呢。
“答案和求解方法是对的。”那个老师笑笑开口:“但是你做题,要理解出题人的意图,考试有时候也是心照不宣的一场对话,这道题出在这里就是为了考函数,你用其他方法答,就会失分。”
“哪怕答案是对的吗?”
“有些时候,不是结果对才是对的。”那位老师和蒋驭野说:“一张试卷,只有2个小时的时间。有更有效率的求解方式,那其他方式即使是对的,也应该是错的。”
这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蒋驭野和文颂龄说,希望数学能换一个人来教。
文颂龄请来的人自己也是认得的,他当然不质疑自己请来的人的教学能力,以为蒋驭野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有些不对付,于是多问了几句。
蒋驭野把下午他们关于那道题的讨论说了,然后义正严词地和文颂龄商量,说自己既然不参加高考,比起训练应试的能力和技巧,不如学点真正和数学本身相关的知识。
文颂龄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误会。那个老师清楚蒋驭野的情况,不可能按照训练高考学子的方法教蒋驭野。这应该是因为今天在测试蒋驭野的知识水平,他遗漏了那个知识点,所以才给他判的错。
而那番话本身,文颂龄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效率不光是一个在分数上的追求,也是个更加广泛意义上的追求,是否能在相同时间内获取更多的资源,本来就是划分阶级的一个标准。
但另一方面,蒋驭野还没成年,他并不介意在这些小事上体贴他的心意。蒋彧州就是因为学不会这一点,才和蒋驭野关系处的不好。
于是他在饭桌上和蒋驭野商量,把学校课程降低一点比例,加一点竞赛进来。调整教学内容,暂时先别换老师。
傅芮在一边听得好笑,文颂龄看他老伴这样子,有点自嘲似地开口:“唉,这不是再难找好老师了嘛。”
傅芮拆穿他:“你是怕落人面子,未来见面有点不好看。”
文颂龄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怕落他面子做什么。要是闻磊还在,我请他来,谁敢有话?”
蒋驭野听到个新名字,疑惑道:“文磊?谁啊,我认识吗?”
“不是咱们家的人,听闻的那个闻。”傅芮给他夹菜,说:“原来市里的一个数学特级教师,挺厉害的,带竞赛班在国际上连续拿了十年的奖,很给咱们市里长脸。”
蒋驭野一下就愣住了,他听了这个姓,想起闻浪,很难不去做更多的联想,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问了一句:“现在不在了吗?”
“不在了。”文颂龄简短地说,没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傅芮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吃过晚饭,蒋驭野回屋,他还有一些功课要做。
他打开自己的电脑,连上了互联网。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吃晚饭的时候对话。他打开搜索框,说服自己只是随便查一下能够格给他当家教的人是什么来历,然后搜索了闻磊这个名字。
结果很快跳了出来,排除同名同姓的,蒋驭野用数学竞赛做关键词搜索,查出来一个应该是文颂龄和傅芮之前提到的人。
市七中的骨干教师,数学特级教师,受过的荣誉不胜枚举。蒋驭野翻看了一下履历,没从明面上的新闻上找到任何他和闻浪有关的证据。市七中和闻浪中学的那个学校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大概是碰巧吧,蒋驭野想。
临睡前,他再次搜了一下这个人的就职消息,发现两年前他就已经不在七中任教了,去向不明。
两年前,那时候闻浪读初二。蒋驭野想起他那些同学的话,说闻浪那个初中的学生,如果不是小升初失利,就是初中出了大事没地方去。
初二,能出什么大事呢?蒋驭野躺在自己床上漫无边际地想。就那么一个沉闷,还有点不识好歹的人,能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把自己弄去那种学校。他如果和闻磊有关系,这件事和闻磊的离职也有关吗。
他现在对频繁想起闻浪这事都有点疲劳了,也可能是过了一天一夜气确实快消了。此刻在床上,四周空无一人,夜晚静谧,他反而没那么焦躁,可以沉下心来反思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
蒋驭野是知道闻浪说的可能是对的,他那么生气不好说里面有没有恼羞成怒的成分。但是他又确实觉得自己没错。蒋驭野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不公平性远比它展示在人前的要多得多。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之间,人生的参差宛如平行宇宙。他无意从看轻别人之中获取任何优越感,但这不代表客观差距就不存在。
他有可能像对他发小他们那样去和闻浪相处吗?怎么可能。那帮人天天接触的是什么世界,谈论的都是什么话题,就算是堕落娱乐,也不是一个偏远地区的普通高中生能见识到的。他要是说的多了,不但无趣,还显得自己很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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