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颂龄话音落下的最后一秒钟,蒋驭野感到了一阵耳鸣。
有一瞬间,面对着这个回复,蒋驭野是茫然的。他呆愣了一会儿,再回过神,喉咙里只哽着一句他想说了许久的话。
一个学生会主席,难道比文与鸢的康复更重要吗?他查过很多讲双相障碍的书,都说这个时候患者的康复中需要足够的心理支持。如果傅芮,文颂龄,蒋彧州还有自己都无法给予文与鸢这个,那叫蒋牧原回来无疑是一个合理的方案。
他以前听文颂龄的话,是觉得也许确实蒋牧原和他是一样的。文与鸢对他冷漠一些只是因为生他的时候已经和蒋彧州关系不那么好了,加上产后抑郁,他一直都让保姆或者阿姨带着,所以才不亲近。
但如果不是呢?如果文与鸢人生里还有一些真正的,能在这个时候支持到她的人呢?
蒋驭野觉得如果文颂龄和傅芮真的有他们展现出的那样爱文与鸢的话,没理由不尝试叫蒋牧原回来。如果不是考虑到这可能会让蒋彧州颜面无存,蒋驭野甚至觉得他们应该尝试联系江林。
所以他回来发了这封邮件,但是他没等到蒋牧原的回复,他等来了文颂龄。
“小野,我不管,那天你听到了什么。你知道你妈妈现在有时候会不清醒,那些话也只是胡话而已。”
文颂龄开口,语气还是他惯有的,沉稳,又带着隐约的压迫力。足够蒋驭野听明白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
蒋驭野第一次没有在收到文颂龄的暗示之后沉默,然后顺从。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一种正义感或者说冲动,也许是他始终记得文与鸢为了他对抗了蒋彧州,或者是他在连续住校之后对文家产生了疏离。但不论是为什么,至少这些让他在这个时刻有了能反抗文颂龄的勇气。
“就算是胡话。”蒋驭野说:“她很喜欢蒋牧原,也许他回来,她的病会好一点呢?”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蒋驭野清晰地看到了文颂龄笑了一下,很淡的,很随意的那种笑。
“她很快就会好了。”文颂龄说,“她不需要牧原回来。”
蒋驭野觉得文颂龄只是又在掩饰而已,文与鸢前两天闹成什么样,所有人都看见了。
也许是他脸上的不信太明显了,文颂龄转身示意他跟他出门。他们一起上了楼梯,去了二楼文与鸢的房间。
蒋驭野跟在文颂龄后面进了房间,傅芮不在,屋里只有看护文与鸢的医生和仆人,看到他们进来,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朝他们点头示意。此时文与鸢正坐在床边,眼神呆滞,但是确实毫无攻击性。
“这能说明什么。”蒋驭野看着文与鸢对文颂龄说:“她现在又没有发病。”
文颂龄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只要按时吃药打针,就不会发病。”
蒋驭野在文颂龄的目光里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髓开始,直冲大脑。
文颂龄的话没有说完,他当着蒋驭野的面,对一旁的医生开口:“今天的药就现在打吧”。
那医生听到文颂龄的指示,虽然有点奇怪为什么文颂龄要求提前用药,又把蒋驭野带来。但是他作为一个家庭医生,很是知道这些家庭里的许多事他是不该问的。所以他很快配好了今天的安定药,从静脉给文与鸢注射了进去。
文与鸢手臂上短短几天已经有了许许多多的针孔,蒋驭野看着那医生注射时熟练的动作,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既荒诞又麻木。
等到药注射结束,文与鸢的眼睛像上次那样,开始以很慢的频率开合,最后在仆人的搀扶下,慢慢卧了下去,眼睛一点点闭上,看着就像是睡着了。
蒋驭野站在那里,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文与鸢在药物的作用下昏迷,文颂龄的声音恰时在耳边响起。
“看到了吗,小野。”
文颂龄说。
“你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第36章 35
蒋驭野不知道,是否所有人的人生里都有这样一个潘多拉魔盒。正如神话传说中的一样,一旦打开了,混乱和邪恶一涌而出,让一切覆水难收。
对于他自己来说,那本可能记录了文与鸢少女情事的相册其实并不是他的盒子,即便确实是它带来了后续那一切所有的混乱。但是蒋驭野清楚的明白,那也许是文与鸢的盒子,但不是他的。
他的潘多拉魔盒,是那天晚上注射进文与鸢静脉血管里的安定剂。
那个晚上,在这间文与鸢的卧室里,他被文颂龄半是强迫地成长。他非常清楚文颂龄在朝他示意什么,他用一种近乎虐待的方式朝他揭露了一部分关于这个家庭的真相,让他无法再用自欺欺人的方式安慰自己。
他们在这里,不再是人,而是以血缘为纽带,凝结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如果谁在其中出了问题,就会被切除,抛弃。
但是这不能放在面上说,他们彼此之间心照不宣,这一切都是合理的,体面的,所以文与鸢的病会好,她只是需要吃药,然后睡觉。
文颂龄曾经相当仁慈,他对蒋驭野的仁慈在于,在蒋驭野悖逆之前,他让他保留了一丝幻想。让他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这一切都是真的是在为文与鸢好。
蒋驭野是聪明人,他知道文颂龄突如其来的变化不只是因为他给蒋牧原发的那封不会被他收到邮件。
这是一种警告,对于他这段时日不按规矩做事的警告。
不肯听话转学籍回上海,不去上家教课,住校不回家,和闻浪来往,甩掉保镖坐公交车,这种种事情最后因为那封邮件全部被一起清算。
文颂龄在告诉他,他不介意他一时兴起做一些孩子气又毫无意义的事,但是他不能忘了自己是谁。
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在他们这种家庭长大的人,从来都不该是一个真正的孩子。
这个晚上,文颂龄和蒋驭野一起下了楼,在客厅里又谈了一会儿。谈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下学期跟文与鸢回上海的事。
蒋驭野都答应了,没有任何意见。
这场谈话的最后,文颂龄提到,蒋彧州说他以前在上海有几个关系很好的初中同学,既然回去还要在一起读书,不妨现在再联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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