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秋日花开的时候,江东的水师已经攻破江夏,凯旋归来。
那时便可同饮桂花酒。
孙权没有在院中逗留太久,属臣们渐渐到了,他便去堂中议兵了。
曹丕在老仆的絮叨中盯着那根桂枝看了半晌,他还是想种活这课桂树。
他在官渡种活过柳树,对农桑之事绝非一无所知,甚至可以说了解颇深。
思忖片刻后,他跑回屋中,拿了几片碎布。在桂枝边上用木柴搭了一个简易的小棚,将较为完整的一块布盖在上面,把剩下的布片堆在里面。
这样也许能抵御江南冬日的寒气。
老仆绕着小棚转了两圈:“公子做的这东西不错、不错。不过冬天还是冷,难活呀这桂花枝……”
曹丕想,自己尽力而为吧。
毕竟他不可能在江东一直留到明年的春天。
孙权议兵一直议到了天黑。
太多人连攻打江夏的心都没有。本地大族一无开拓之心,二对他孙权不甚信赖。坐在堂下要么缄口装死,要么张嘴劝和。
好在公瑾的辩才此刻阐发出来了,条分缕析将那些拒战之言一一驳斥,终于把进攻江夏之事一锤定音。
众人退下,孙权最后亲自将周瑜送了出去。
二人行至院中,周瑜忽然“咦”了一声。
孙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己的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布棚。
这样东西在花木错落的院中颇为突兀,孙权下意识地觉得真丑。
但回想起来,那块好像是刚才魏桓种桂树的地方。
“那应该是魏桓搭的。”孙权道,“这小子想在冬天种桂树。”
“原是如此,他也算颇有巧思。”周瑜随口夸赞。
孙权摇头:“什么巧思?异想天开。改日让他好好想想许都的动向,也算回报我的收留之恩。”
送走了周瑜,孙权想了想,没有回自己的屋舍,而是去了魏桓的住处。
小骗子正俯身案前,身边放着暖炉。他一手握着毛笔在竹简上书写,另一手就悬于火炉上方取暖。
孙权进门,他就把正在写的东西收了起来。
“将军怎么来了?”曹丕起身。
孙权走到案几边,一股暖暖的甜香气味浓郁起来。
是案上放着的小香包。
“以后私下可以叫二哥,不是跟你说过吗?”
曹丕没想到这酒后之言孙权还记得,而且当真了。
虽在大哥之后还有个早夭的兄弟,但曹丕是没叫过谁二哥的,他自己就是弟弟们的二哥。
他憋了一会儿才叫出口,总觉得自己这样跟孙仲谋称兄道弟有些别扭。
孙权笑了:“让你叫二哥,又不是叫郎君,怎么脸都红了?”
曹丕这是憋得。
“你在写什么?”孙权伸手展开案几上的竹简,曹丕伸手想阻止,又收了回来。
“西北有浮云,亭亭如车盖?”孙权低头看字,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你在写诗?”
“就两句,写了三天。”
“魏桓”不过刚好能识文断字的水准,不该落笔成诗,三天写了两句倒还凑合。
“是吗?”孙权用手指一捻,“墨迹是新的。”
“想了三天,刚写下来。将……二哥可愿给我续文?”曹丕对答。
这可就难为孙权了。
他好读经义兵法,能书写政令公文,但诗词不行。
“咳。”孙权合上竹简,放到一边,“你慢慢想,冬日且长,不急。”
果然孙仲谋学识平平,曹丕暗中得意了一番,想着若是他日江东众人归顺父亲,自己就给孙权送点文章书籍来,也算教人向学。
“明年我要讨伐江夏。”孙权的声音打断了曹丕的遐想,“你在许都待过,可知司空府的动向?”
曹丕即刻反应过来,孙权是想套他的话。讨伐江夏,他们必然要倾可用之兵,父亲虽一时半会不能平定江东,但若趁其内部空虚偷袭的话,孙权也不免要吃大亏。
但父亲会贸然出兵江东吗?
“司空府的动向怎么会让我知道?”曹丕摇摇头,不给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让孙仲谋猜去吧。
“许都的政务由谁主持你都不知道吗?在曹司空手下为质,你也不替你父亲留意些?”
“天子在许,政务自然出自尚书台,由荀令君总理。”
什么天子?孙权才不信曹贼会因为天子把政务交给尚书令。不过魏桓这质子当得真是没心眼,听他这话还以为曹操忠于汉室。
那大抵也问不出什么了,反正孙权本也没有指望能从魏桓口中问出太多。
只是冬夜漫漫,政事烦扰,他想来找这小骗子聊聊。
不对,他最好不是骗子。
“你好生歇息。”孙权道,“我会让人看好你种的桂花。”
似乎孙权真的打消了对“魏桓”的疑虑,此后曹丕一直被官邸中的人以礼相待。孙权还是会把他叫去侍奉笔墨,美其名曰带着他读书。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公文不会让他看,但呆在孙权身边可以结识不少江东士人。
曹丕想,此行就算不能从孙权这儿抢个儿子回来,也能给父亲招揽些贤才。而且以近来他的所见所闻,似乎江东上下并不齐心,孙权这个主公有颇多艰难。
他提领江东的时候才比自己大几岁呢?或许孙仲谋当时并不想做这个江东之主,就像自己不想大哥死在宛城。
曹丕而今每日侍奉土里的桂花枝,只是过了月余丝毫不见它有什么动静。老仆说,春日里尚要两个月才能抽芽,更何况天这么冷?
那时候都要到正旦了,曹丕想,或许自己看不到亲手种下的桂树抽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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