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时,慕洵难得见这妹妹心羞,听她满面绯红的嘟囔着,一时也瞧得乐了,墨发轻散,后手撑在榻上抚腹轻笑。如此更羞了皎月,又劳他自己哄了好一阵,引经据典,几番夸赞,这才平复了这位胜似亲妹的小女婢的羞心,乐呵呵站到屋外向殿中几位伙伴展示她初春新置的衣饰去了。
慕洵的身子一日重过一日,先前又劳废心神,因而除却日益浑浑的腰腹,身上总显得单薄,好在前些天被陆戟揽过差事歇养了四五日,精气见佳,眼眸神采皆复往日之色,瞳中深隐的光彩,也由窗外华灯映射初显,深邃温和,敛而不发。
宫宴将歇的时候,便有方得贵领红纱金帘的车驾前来殿中,将慕洵送往新置的喜殿。
慕洵住处与金銮殿相隔不远,与大和宫及喜殿亦是相近,便是如此,八匹车驾仍然行过三柱香时,方才到达。
马车停稳之时,忽有一只手掌,轻快地将车帘拂起。慕洵顺势抬眼,恰对上一双心切而英俊的长眸。
陆戟对襟红服,金冠赤履,袍身绣金龙,腰间配喜玉,一改平日故作板正的皇帝袍饰,俨俨化作帐下仙君,人间雄杰。陆戟微微倾身,伸手予他,终于在启唇时,绷不住君子欢喜的面色,露出喜极忘我的一道泣笑,他盯看着慕洵,强忍了好一会儿,还是双目含泪,语中隐闻声颤,终于说到:
“慕洵,到家了。”
--------------------
大咕咕精开始更新?
第57章
================
慧心的宫人们按照民间习俗,在二人前往正殿的路上铺了一层红绸。金檐之下,深红柱前,陆戟将那朵描金红绢绑作的花团抽出一端,递在慕洵手中,而后携上那花团的另一头攥在手中,又与慕洵相握。
一旁的小宫人悄悄上前去,提醒陆戟:“陛下要与慕大人各牵一头才是。民间百姓皆道:天上月老,以红绢作线,世间佳人,方共尽余生。”
陆戟难得移开看向慕洵的视线,伸出手掌与那小厮相看:“你瞧,朕可没有放开。”
红娟的两端确在他二人手中,细滑的绢布并不妨碍他们相握。
陆戟再次转了面,握住那只骨节修长的手。他垂视着二人的相握,感受到手心中逐渐沾染体温的红绸,还有那只微微发凉的手,那只他看过千百遍,想过千百遍,却始终未曾如此相握过的手,语声喃喃:“如此,凡矜便是想放,也放不开了。”
慕洵望着他,眼里映着燃不尽的灯笼火光,忽而别过脸去,低声轻笑:
“傻话。”
二人满身喜红的跨入正殿,在宫人府侍的艳羡声中,二三挚友,三五亲臣的注目之下,他们敬拜天地,敬拜宗亲,而后深深对拜……
寝殿之中,红烛吐泪,素屏生花。简单的雕兰屏风内人影绰乱,伴着微微晃动的烛火,隐约剪影勾出一幅美满的墨色。
帐幔徐拂三两意,意浓情满语声细。
“往后祭拜宗族,再不能如今日这般怠慢了。”慕洵端起剔透的裂纹瓷杯,抿进一口已然泛出凉意的清水。
“好,待你身体轻便了,咱们在祠堂跪上三天三夜都成。”陆戟便知他要这样说,以往总要嗔言他几句,这时候反倒顺了话:“如今你弯不下身子,里头动静也不消停的,方才立拜还那样守礼,祠中亲族心疼还来不及,又何会微词。”他说着上前接过慕洵的杯子,吞进满口:“水都凉了,我让他们换杯新的来。方得贵!”
“诶!”门外衔话的应声如行云流水。
二人寻着推门的声响向外看去,远远便瞧见窗台和门柱后高低不齐的小脑袋,宫殿和府侍的小女婢和小厮们,一个个儿竖着耳朵朝向门里,十几双眼睛映着屋外昏黄的灯色,闪亮亮的藏在窗角门隙之中。
“将水拿去温一温。”陆戟向方得贵使了个眼色,“还有这茶具,换套新鲜的。”
“奴这便去。”方公公立刻会了意,躬着腰,小心翼翼地端了茶具出去,门旁的小侍顺着他的步子将屋门合上。
“天色已晚,你们也去睡吧。”方公公咳嗽一声,望着半院子齐齐凑过来的眼神,声音亮了些。
“方大总管——”侍女小厮们跟着方得贵踏出院门的步子,语调拉长了,颇有些央求的意思。
这些不过半大的孩子们都是自幼便被宫墙栓住的,入宫时已是前朝微末,年长些的尚得听闻民间嫁娶之俗,新进的便只是壮着胆子瞧热闹。
方得贵口风自然严格些,便知陆戟再是亲善,也不能任由这些小小宫人们看戏似的胡闹。因而便摆出一副内侍总管的架子来,当着那些女婢小太监的面,将茶具递出去,“收起来,再将陛下新得的一对儿葫芦雕杯取来。”
“方公公,那可是酒杯……”一旁的小太监提醒道。
方得贵瞥了他一眼,笑道:“傻小子。”而后便让那小太监跟着出了殿。
不多会儿,便瞧方得贵领那小厮回来,小太监手里头捧着一黄玉制的酒壶,引得几位不甘心的小宫人们从各自寝屋里探出头来,瞧着那从未见过的金玉酒壶,耳朵快要伸到院中去。
方得贵接过酒壶,将早已备好的杯盘端至门前,轻轻敲了两声,得允进去。
后脚的小奴小婢们纷纷将那随行的小太监围着,问他去了哪里,随方公公取了什么来,一行人一并悄悄的热闹着,钻进寝屋里说书去。
方得贵走后,院子这才真正空出一轮空荡荡的天光,连月亮都羞隐去,为他二人独留一处静谧。
陆戟煞有介事的踱步到窗边,支起窗扇试探着向外瞧了一眼,见是无人,便笑盈盈地踱回屏后。
“陛下平日放得开,倒在这时候知道羞了?”慕洵难得调笑他,侧身坐扶在床柱上,掌心按在繁复庸俗的床锦,嘴角微漾。
陆戟站在屏前,忽而呆立了片刻。
慕洵低垂着眼眸,墨色半散,冠袍皆非常色。在陆戟心中,他总是穿着绛色深袍,冠发一丝不苟,像一尊严苛的玉像。他生在皇家,见过珍宝无数,玉器在其中不过是沧海一粟的寻常物件。可这尊玉像偏偏将他逮住了,捉住他的心绪,溺进蜜糖里。
65/103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